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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将至

    暮春的花都有一种很苦涩的香味,顺着那门缝钻进来,驱不散也赶不走。我的神经紧绷到无法入睡,原本已经养好了的身体,经这几番折腾,又回到了原点。分明已不是数九寒冬,可我的手脚却冰冷得像石头。

    新糊的窗纱还未服帖,我背靠墙根听了一夜的风声,小芜就守着床边的灯,迷迷糊糊地睡了整晚。

    晚春清晨,一丝寒意惊醒了恍惚中的我。窗外冷风阵阵,一弯月牙还缠绵在海棠枝头,舍不得离去。

    小芜端了水盆进来,好奇地问我,隔壁住的是谁,怎么只是紧闭着门窗,几天都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我的反应略显迟钝,刚想回答她,便听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纪满龄说到就到,气势汹汹地跨进了门。小芜毕竟从掖庭出来,不曾见过这等架势,立即就被纪满龄的气势吓住,躲进了角落。

    我见小芜噤若寒蝉,便抬头朝纪满龄笑了笑:“你吓着我的丫头了。”

    纪满龄面色如纸,眉宇间的凌厉之气也削减了几分,但那骨子里的傲气却不曾折断,她依旧习惯趾高气扬地同我说话。

    只是这一次,她终于冷静下来,也许是第一次见到我憔悴的模样,她有些惊讶,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耐着性子压了下去,她箭步过来扶我上榻歇息,还把手炉塞进了被子为我取暖。

    “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短短几日,气色就跟死了三天一样。”

    我闻言轻轻一笑,又止不住咳嗽了一阵,好不容易缓过气,却想逗逗她:“你不是巴望着我死么?现在这样不是正好?”

    谁知纪满龄横了我一眼,没好气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恶毒的人?”

    我知道玩笑开过了头,于是给她赔了一笑,纪满龄扭头找了个借口将小芜支开,随后坐回床边,握了握我冰冷的手。

    她眼色寂寞,若有所思道:“楚妃,你说我们做宫女究竟是为了什么?”

    “人各有所求,你不是也千辛万苦地争夺尚宫之位么?”

    纪满龄一时哑口无言,片刻之后,她皱眉轻叹了一声,脸上愁云浓重,这几日她闭门不出,也许就是在拷问自己,为什么要争上游。

    “实不相瞒,我的确想做尚宫。只因我是罪臣之女,我还有个妹妹,自幼贬入掖庭为奴,我要为她争一个衣食无忧的前程,将来她能得个良配,安稳地在宫外过日子。”纪满龄说得艰难,这是她早就烂在肚里的秘密,但此刻,她竟对我毫无保留。

    她蔑笑道:“我父亲因贪墨案受牵连入狱,几辈子攒下的家业都让朝廷抄了,母亲病亡,家破人散,只有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靠着一支画笔一步步做到了女官。可笑的是,如今我竟不知自己走的路是对是错。”

    我默默地听着纪家的往事,在心中惋惜着她的境遇,她和我一样,都有着放不下的牵挂。

    “那日你告诫我,不要坏了太后的大事,我才清醒过来,原来不管我做得多完美,我依旧只是一个宫女,一个连命运都由不得自己的宫女。我的妹妹就算离开掖庭,入了康乐殿,那又有什么分别?”纪满龄冷冷一笑,眼中隐约有泪光闪过,“都是火坑罢了。”

    “你想把妹妹送到宫外吗?”

    纪满龄摇了摇头,道:“太后对我有恩,她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尚宫之位我依旧不会相让,但含儿......我会想办法把她送走。”

    “楚妃,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就请甘夫人裁夺,你我各凭本事争夺尚宫,只是我有一件事要求你答应。”纪满龄顿了顿,忽然释然一笑,“我知道你的为人,就算不求,你也会替我照顾含儿。你记住,她在掖庭的织染坊里,她叫纪含,她的眼睛下有两颗很小的泪痣,特别好找。”

    我皱眉道:“别弄得像交代后事。”

    纪满龄不以为意:“她很乖,也很聪明,如不是年纪小,如今位列四大女官的人便该是她了。”

    手炉的热力缓缓沁入我的掌心,胸口的钝痛得到了一丝缓解,我漠然道:“为什么选我?你自己的妹妹,理应你自己保护。你要是倒下了,你的敌手会善待她吗?只凭这一点,你就该不择手段地赢我。哪怕是死,也要死而无憾,让她永远记住你。”

    这话是在鼓励她,更是在告诫我自己,我为了保全小籽儿,终究选择了背弃周不世,我的心有说不出的痛,痛得麻木了,也要继续走下去。

    纪满龄听罢,当即怔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说要走,她背过身子擦了把眼泪,紧接着高高抬起头跨出我的房门。我看着她的背影,浅浅一笑,纪满龄是对的,她和她的妹妹,不该被卷入皇室血海。

    半晌,小芜捧着一本册子进来,说太后已将指婚的事告知了周家,这册子上是陪嫁的清单,太后命我选些喜欢的带走。

    小芜很是高兴,她看着清单上眼花缭乱的珠宝首饰,惊呼连连:“姑娘,你终于要出头了!周侍郎已经应了婚事,你看,有这么多名贵的嫁妆呢。”

    我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册子,勉力朝她一笑:“东西我回来再挑,一会儿我要去趟燕门。”

    “我知道了,姑娘一心想嫁,这会儿便等不及了吧!”小芜掩唇而笑,她小小的年纪,并不知其中的算计,只以为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的确是大喜,宫里宫外乃至整个玉京城,都被欢喜之情充斥了。陛下要立后了,最宠爱的镇国公主要嫁给范家,出身显赫的周侍郎要娶妻了。这三件喜事凑在了一起,如何不算大喜?

    燕门外的杨柳青了,一阵微风拂过,枝条轻轻摆动,永定阁的飞檐如画般隐没在一片翠浓中。

    为了不让太后起疑,我依旧刻意挑他不在永定阁的时候来,做出一副着急婚假的样子。门口的侍卫已经认得我,他们非但不阻拦,反而请我入阁坐坐,看来懿旨已经传遍了整个前朝后宫,连这些小侍卫也知道我即将成为侍郎夫人。

    我轻轻跨入永定阁,环视着阁中简朴素洁的摆设,周不世自幼习武,因此书阁的墙上总是悬挂着一张弓,每一支箭都擦拭得光亮如新,我的目光缓缓移至书桌,只见桌上摆着的汝窑薄胎瓷瓶里,插了一束含笑。宫里从不种这样的花,含笑的香气浓郁芬芳,传闻是宫外女子最喜欢簪戴的花,这样的闺阁之物,竟也出现在议事的永定阁里。

    “你没见过这种花吗?”周不世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徐来,我暗地吃惊,几乎以为是梦境。

    “大人......”我转身看向他,周不世一身白底销金的长袍站在我面前,修长如玉树般的身形,难以描绘的丰神俊朗,他的眉眼温柔了许多,难以寻见初识时的清冷威严。他是我在筒子们饱受风雨摧折时,满心满意思念着的男人。心底的一片缱绻柔情,此刻也尽数流露。

    他把新折的含笑插进瓶里,温言道:“听说你常来永定阁找我,但次次不凑巧,所以我在桌上摆了含笑,特意等你过来。就算是千百次错过,也总有一次会相遇。”

    我心内一软,将笑开来:“大人费心折花,楚妃焉敢不喜?”

    周不世回身看着我,他的眼底藏着一丝喜色,浅金色的日光洒了满地,世人所羡,周二郎才倾玉京,犹如天上明月,不可指摘。

    “大人,你为什么要答应赐婚?你明知道......明知我是陇西细作,”我轻蹙眉尖,凝望着面前风清朗月般的人,他越是清澈,我的愧疚便越深,“你就不怕陛下从此疏远你,不再视你为心腹?周家世代忠烈,为了一个细作前功尽弃,值得么?”

    周不世只是浅笑:“你认为拥有一个可以为之不顾一切人,是很容易的事么?”

    一阵凉风吹乱了桌上的纸,我蹲下身去捡,不料他忽然倾身过来,吻了我的唇。他那样地小心,怕碰坏了我,这是他为将来的夫人而收藏的初吻,宛如微风细雨,温暖而细腻。

    我的清醒克制只维持了短短片刻,接着便慢慢闭上双眼,动情地回应着他的吻。

    宋代临安有一对历经磨难终成佳话的夫妻,死后合葬,从坟墓里长出了一株树,所开的花只开不放,形似美人含笑,奇香无比,这便是含笑花的由来。

    若来日他知晓了我的所作所为,是否会后悔今日所说的一番话?

    我不敢去猜。

    我闭眼深深感受着周不世轻柔的唇,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盘算起下一步,我怕高风起心存疑虑,会不念及周家护国之功,从此对周不世起了杀心。这么做,一来可保全周不世,二来也打破晋中和太原联姻,暗中替高风起除了大长公主党羽,三来镇国公主可与邓异人私奔,从此远离争斗。

    最重要的,是我把自己暴露给长公主,便不会殃及小籽儿,陇西和晋中必然结仇,从前我与高云舒在府中弈棋,就不止一次赢过他,希望这一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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