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乐中考的那个夏天，格外聒噪。

    知了此起彼伏的鸣叫，毕业生的欢呼雀跃声，排风扇乌拉的嗡鸣...

    光影随着叶缝漏下，斑驳疏离。

    许嘉乐靠在梧桐树下，大张报纸盖住大半张脸，枕着头，半睁着眼，有了几分困意。

    “好久不见，许嘉乐！”周好好兴致勃勃道。

    “嗯…”许嘉乐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怎么样怎么样?发挥的还好吧?”周好好凑上前，一脸好奇。

    “还好。”

    “那不是就稳了嘛！”周好好眼前一亮，异常激动。

    许嘉乐掀起脸上的报纸，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周好好，你…”

    “怎么了?”周好好望向他，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空气中却只剩寂静。

    燥热的风一浪又一浪，席卷了又一个盛夏。

    “许嘉乐，这里！”

    许嘉乐回头，只见顾颐和站在远处朝他招手，见许嘉乐注意到了自己，便直接小跑过去。

    “兄弟，你要去哪?”　顾颐和勾过他的肩。

    “随便走走。”许嘉乐淡淡道。

    “考完没作业，假期三个月，要不考虑一下去打球?”

    “什么球?”许嘉乐偏头问道。

    “篮球，羽毛球，乒乓球都可以。”顾颐和拍了拍自己的篮球袋，“球馆会提供羽毛球和乒乓球。”

    “朋友局?”许嘉乐皱了皱眉。

    “清水局，随缘组队，怎么样，去不去?”

    “可以。”许嘉乐停下脚步，略作思考道。

    “走，顾哥带你飞。”顾颐和拽起许嘉乐就跑。

    两个少年穿梭在飞扬的光阴中，肆意而又张扬。

    “顾颐和，传球！”篮球场上一个男音响起。

    顾颐和绕过敌方队友，顺势传球给对方。

    “好球！”

    顾颐和的队友一个勾手投篮，成功进球。

    “靠，三分球！”

    哨声响起，裁判终止了比赛。

    “25:18，红方胜！”

    顾颐和与队友一一击掌庆祝，随意扭开一瓶水，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汗珠。

    “打得不错。”许嘉乐接过他的毛巾与水。

    “你也打完了吗?”顾颐和拣了一个空位坐下问道。

    “嗯。”许嘉乐很自然地坐在他的旁边。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一般。”

    “噗，”顾颐和呛了一口水，“你等会，我和你来一局。”

    “可以。”许嘉乐答应道。

    “兄弟，你怎么不出汗?”顾颐和无意瞥见他的上衣一片干燥。

    许嘉乐望向一旁，顾颐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明白个所以然。

    “难怪，都是一群菜鸡。”

    “走，让你看看真正的技术。”顾颐和起身道。

    许嘉乐背上球拍紧随其后，一路上抛着球。

    “许嘉乐，你打娱乐，还是正式?”顾颐和把毛巾搭在肩上。

    “有什么区别吗?”许嘉乐停下把玩羽毛球的动作，抬眸道。

    “区别就是，人情世故和全力以赴。”

    “全力吧。”

    顾颐和开场就是一个高远球，不料许嘉乐反手劈杀，顾颐和竟然落入下风。

    “许哥，有两把刷子啊！”顾颐和惊呼。

    顾颐和调整好状态，再次发球。许嘉乐也不甘示弱，流畅的勾球，扣球，着实出乎顾颐和的意料。

    “许哥，你别搞四方杀，受不了了。”

    “全力?”

    “改日再战，改日再战。”顾颐和羽毛球杆撑地，喘着粗气，“年轻人体力真好，和你打一场，都得绕场一圈。”

    许嘉乐默默递过一瓶扭开的农夫山泉，抖了抖后背的衣衫。

    “许嘉乐，你这技术高中真不考虑进羽毛球队?”

    “闲暇打打而已。”许嘉乐呡了一口水，轻描淡写道。

    “都是一家人，记得高中有空多来找我打球。”顾颐和笑得明朗，拍了拍他的肩。“刚接到通知，我下周要去打比赛了，接下来几个月只能委屈兄弟你一个人打了，顺便搞点社交。”

    “我懒。”许嘉乐抬了抬眼皮，一字一句道。

    球场欢呼喝彩声不绝，少年被人声簇拥，喧腾，激昂。

    “许嘉乐，你们什么时候收通知书啊?”周好好撑着下巴询问道。

    “不知道，别问。”许嘉乐摇头道。

    “许嘉乐，你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分享吗?”周好好撇了撇嘴，叹息道。

    “好像…没有。”

    夏风乍起，风铃脆音，落叶嘎吱，乘凉人无言沉默。

    “许嘉乐，你再陪我说会话吧。”周好好几近央求道。

    “说什么?”

    “你啊，都可以的。”

    “周好好，”他蓦然想到了些什么，唤起她的名字，“除了你的名字，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过去。”

    “我?”周好好指着自己，眼眸泛起几丝惘然。“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周好好，你是不是…”许嘉乐鼓起勇气想提出心中的疑问，却又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顿住了。

    他虽然心里早就已经明白，却依旧想向她求证。

    他却害怕亲耳听到那个真相。

    “怎么了，我是不是什么?”周好好歪头问道。

    “周好好，你…是真实的，对吗?”许嘉乐伸手去碰她，结果也很明显，他的手穿过她的手，不过是一场空，他抓不住半分她。

    周好好瞳孔猛缩，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周好好，我们是朋友对吗?”许嘉乐收回手，挤出一个笑容。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她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

    “不害怕吗?也许我是个坏人。”她自嘲道。

    “为什么害怕?你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许嘉乐，我甚至都算不上…”周好好闭眼咬牙道，像是经历了莫大挣扎，终于决定坦白一切。

    “别说了，”许嘉乐打断她，“你是我朋友，无论怎样。”

    “许嘉乐，我…”

    “对不起，今天不该说这些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当，我们今天什么都没说过吧。”许嘉乐眼眶一酸，抢先一步说道。

    “徐嘉乐，你我扪心自问，我们真的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许嘉乐背对着周好好，愣在原地。

    梧桐叶落了，隐约中，有些什么也悄然碎落。

    接下来的几天，周好好没再见过许嘉乐。

    “明天见，许嘉乐…”周好好蹲在树下暗自安慰道。

    “许嘉乐…你又忘了对我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