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月光下的空阔街道上，问答仍在进行。当现世最强的咒术师说不能以强弱来回答问题时，加茂宪纪的头脑在疑惑与明了之间摇摆不停。

    五条悟对他说：“以强弱来衡量咒术师，不止御三家，整个咒术界的人基本上都有这种观念，毕竟实力很多情况下与生死挂钩。但很多人只是被观念支配，根本没有想过，它是从哪来的？”

    “从哪来？”加茂宪纪不假思索，“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啊。”

    “啊，也对。或者应该问，为什么从古至今都没变？”

    加茂宪纪纳罕：“为什么要变？”

    “为什么不变？”五条悟把问题打回去，继而提醒：“它并不是跟随每个人的术式与生俱来的吧，越是习以为常的事越要警惕哦。”

    “唔……”加茂宪纪陷入对思考的思考，他感到语言正像水一样在流动，很快问道：“变与不变的决定因素是什么？”

    “是人。显然这种观念对一些人有利，所以他们在一定范围里维持并传递这种观念。”

    “这些人是谁？总监部？御三家？”加茂宪纪顺着问题往上攀，仿佛是在洞穴里凿光，那光正越来越亮，越来越大，“还是……所谓的强者？”

    “是所有人，包括术师和非术师。”五条悟稍微停顿，看着沉思的加茂宪纪，接着说：“现在再思考一下之前的问题，为什么没有人组建咒术武装部队，像历史上的执政者那样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在考虑做不做得到之前，要考虑做不做，在考虑做不做之前，要考虑想不想。根源就在于，没有人想。”

    “不会啊，那么多人，难免有一两个会抱有疯狂的想法。前家主加茂宪伦，应该说是造成这场灾难的羂索，他不就是吗？”

    “不错，都会抢答了呢。对，他是，不得不说，那家伙，就连我也得说声佩服，跨越千年，穷尽手段。不过现在是在分析这场灾难之前的咒术界哦，他的事还要往后放一放。我们先把目光放在整体，而不是个例。说回想与不想的问题，它们其实是一样的。把一个想法装进人的脑子，和把一个想法从人的脑子里拿掉，其实都是人为的。而要将想法变成观念，更是需要无数人参与。就限制‘组织咒术武装部队’这个想法而言，高层和政府可是做了不少努力呢。宪纪，你曾是加茂家次代家主，以你的视角来看，他们做了什么？”

    加茂宪纪听完，默然半晌，回答了两个字：“制衡。”

    五条悟笑着点点头，同样回了他两个字：“继续。”

    “咒术界和普通社会、咒术高层和下层、御三家和总监部、东京校和京都校、保守派和五条派、传统与新兴，还有各种势力的内部，甚至是咒灵和诅咒师……他们用各种方式分化咒术师群体，激化矛盾让各方势力以对抗的方式保持平衡。”

    “没错。正因如此，不管我怎么闹，他们都会容忍，不管我怎么威慑高层，他们都有恃无恐。虽说是烂橘子，但烂掉的橘子也是橘子，不会变成苹果。就像不管强弱、好坏、善恶、对错……每种势力背后都有某种观念的存在，本质上，大家都是人。说白了，这是在用观念压制观念，以人心对付人心。”

    字字句句击碎裹住加茂宪纪思想的厚壁。他如同一个刚从山中走出的人，怔怔看着大亮的天光，无法言语。

    直到一旁的禅院真希开口：“你们说了这么多，还是想想今后要怎么做吧，说的再多都不如行动。”

    五条悟倏地用剑指向她：“不愧是行动派的真希，等下的实战课要好好表现哦。”

    “等等，别插队，理论课还没完，我有问题。”加茂宪纪指出：“按你所说，术师都是被各种观念操控的，那羂索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打破制衡局面的？”

    “他的情况很简单啊，那家伙脑子里肯定什么也没装，随心所欲，只顾自己，行动力又强得过分，就像一个偶然得到神力的孤儿。”五条悟说完，毫无顾忌地在后面跟了一句：“呀，说起来还挺让人羡慕的。”

    加茂宪纪陡然无语：“你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好！第二问，注意听题：如果要改变世界，最关键的一步要做什么？”

    “最关键……”加茂宪纪犹疑地说，“改变观念？”

    “嗯嗯，看来你已经渐渐理解了嘛。”五条悟颇为欣慰，指点道：“改变旧观念不是光靠嘴巴说说就能做到的，我们需要创建一种新的观念，并让更多的人认同。想要改变周遭的世界，不管是什么人，几乎都有或曾经有过这种愿望。不过很多人只会把世界当成某种敌人一样的对象，高高在上大谈特谈要怎么样对付它。实际上，改变世界最行之有效的方式是，改变人，因为世界是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的。”

    “改变人……”加茂宪纪沉吟片刻，豁然开朗似的叫出声来：“学校！”

    “恭喜你！离最终答案很近了。在没有外部因素时，教育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学校本身就有培育人的功能，因此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但如果外部环境已经被破坏，还用这种方式就很蠢了。你们谁来告诉老师，如今咒术界的环境是怎么被破坏的？”

    加茂宪纪好像紧紧抓住了什么，迫不及待地说：“被打破了封闭状态！没有办法再回到完全被隔绝的样子了！不管看不看得见，大家都会知道诅咒的存在！”

    “哦！燃起来了！”五条悟跟着喊完又毫不客气地泼冷水：“明明是呆板好学生的长相却做着热血肌肉笨蛋的表情，看着挺傻的，还是不要这么激动了啦。冷静思考一下哦，现在要选择其他可以改变人的社会机构，最佳选择是什么？”

    “嗯……政府？”

    “嗯……”五条悟歪了一下头，蛮认真地问：“你是想发动战争吗？第三次世界大战？”

    “诶？不对吗？权力最大的不就是政府？只要颁布政令就可以改变很多人。”

    “强制改变和观念认同不是一回事，谁会愿意被强迫啊？你愿意？”

    “……不愿意。”

    “就是嘛，好好看看自己周围啊，这里是日本欸，是一个现代资本主义国家，数量最多的机构是什么？”

    好半天，加茂宪纪没得出答案来。

    五条悟轻叹一声：“再怎么样，果然还是个学生吗……是公司啊，公司，满大街都是株式会社的牌子嘞。”

    “真的啊！”像发现了贝壳里的珍珠一样，加茂宪纪兴奋地说，“居然就是公司耶！”

    “真的啊！”五条悟学着他的惊奇语气说，“明明近在眼前，居然就像瞎子一样没看见耶！”

    禅院真希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加茂，你别被忽悠住了……他一向喜欢胡言乱语的。”

    “真希，难道你看不见吗？”加茂宪纪摇着她的肩膀，满脸激动，“他说的是未来啊！是我们都能参与的未来！”

    五条悟在他身侧淡定走过：“真希身上有伤，动作别太粗鲁啊，这样得不到女孩子喜欢的哦。”

    “啊，抱歉抱歉，我忘了。”加茂宪纪猝然松手，转头问，“五条老师，你会成为BOSS的吧？”

    “我不是一直都是BOSS吗？”

    “我的意思是，这个BOSS的意思不是指游戏的最终大boss。”

    “我知道。”五条悟朝他挥了挥手，“我的意思是，对我来说，哪种意思都没差啦。所以宪纪，你要来上班吗？”

    “当然！”

    五条悟咧嘴笑道：“欢迎加入！记得通知歌姬一声，就说‘你的学生在我手里’，一定要这么说哦。”

    “……加茂，你怎么这样就把自己给卖了？”禅院真希一脸不解，“跟着这种人，不怕会后悔吗？”

    “后不后悔，总要试过才知道嘛。”五条悟说着，把话头一转，“真希，接下来是你期待已久的实战课呦，嗨起来！”

    禅院真希面无表情。

    “不期待？是你没学过的新武具哦。”

    从一开始，禅院真希就注意到了他带着的武器，但此时依旧面无表情：“是刀的话，我已经用过很多，不用再——”

    一语未了，她的神色骤然一变。在五条悟反手取剑并顺势挽了个凌厉的剑花之后，她注意到另一件事：即便是教学，她也从来没见过五条悟亲自使用过任何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