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人会觉得五条悟需要武器。所有武器在他手里都像个累赘的玩具，他现在拿在手里的这把尤其像。

    通体被白纱布裹着，臃肿得像棍子，一端系着夸张的蝴蝶结。只能从他的姿势里判断，这确实是剑。

    “是不是很好看？五条悟独家定制外观！全球限量，仅此一把！”

    他的话本该引起一阵吐槽。加茂宪纪刚想开口，立时把话噎在喉咙里，绷紧了身体。他恍然惊觉般逐渐感应到一股奇异的咒力，并非来自五条悟，而是正从密密层层的纱布之下源源不断渗出来，像无数绣铁丝在空中游动，仿佛能轻易刺穿人的皮肤。

    他身侧的禅院真希没有咒力，感知不到。但他这反应只在战斗时才会出现，她凭此清晰地觉察出危险的预兆。

    两人神情紧张。五条悟巡视过，看了看剑身，施展无下限术式的同时，轻轻挥了一下。铁丝宛如烟丝缓缓消失。他接着说：“怎么样，想学了吧？这东西比你们之前见过的特级咒具都要厉害哦。”

    “厉害，厉害过头了啊……”加茂宪纪留着冷汗说，“简直就像是活的。”

    禅院真希惊愕：“活着的武器？……这能学？”

    “你们很害怕？”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解释：“它目前还是被剑鞘封印的，只打开了一点点，而且固定住了，不解开纱布就没有问题。”

    明白这人确实是考虑过的，禅院真希问：“如果解开了，会怎么样？”

    “你和你周围的人都会死掉。”

    闻言，加茂宪纪看向五条悟话语指向的“你”，不动声响。而禅院真希仔细斟酌后，严肃说：“这不是高专忌库里的武器吧。不管你从哪搞来的，以我目前的状况，不管是实力，或是别的什么……还用不了这样的咒具。”

    “话是这样没错，但现在没办法等你们慢慢成长了，所以只好用点激进的手段。”五条悟稍微加重了语气说，“想要变强，想跟上今后的世界，真希，不做好觉悟是不行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你以为我没有觉悟吗？”

    “那么，剩下的——”

    话说到一半，五条悟却低头掏出了衣兜里的手机。有消息发来，是一个地址。他一面看，一面猛地朝禅院真希横向挥剑。

    剑风骤停。禅院真希架起双手挡下，很有点不满：“你突然搞什么啊？”

    五条悟却望望另一个人，说：“宪纪，就拜托你临时担任人事经理了哦，只要这里的人有意愿，你觉得还不错，就好好谈谈，之后我再来做决定。”

    不等对方点头，发觉禅院真希想松手，他转口说：“别动。”一口气没完，又转了话题：“对了，宪纪，会给你一定游戏管理权限的，大胆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最后才说：“准备好，走了哦。”

    加茂宪纪不见了，四周是陌生的建筑，转变不过眨眼间。禅院真希捏紧纱布剑身，在新的街道上站稳身形，才听到五条悟捡起支离破碎的话题，接上了那半句话：“剩下的，我认为你还缺少一点决绝。”

    “哈……？”

    “禅院家那老头被打成植物人了，你知道吧。虽然现在他还是家主，不过直哉那小子迟早会用手段夺了他的位置。你妹妹，嗯，是叫真依？她到时候会怎么样，有想过吗？”

    “我一定会去接她的，迟早。所以……还要再等等，至少现在——”

    “迟早是多早？等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到这次事件结束？到你晋升成一级术师？到你觉得有能力为她提供庇护？你以为直哉那种人也会等？”五条悟低笑一声，一改语气，轻浮到有些夸张：“真依啊，我有点印象，是个美人呢，以我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是会让很多男人想到床的那类女人。等直哉当上家主，掌握大权，不尝一尝她的滋味都说不过去吧——”

    剑的另一端仍被禅院真希的双手握着。她眼神发狠，越握越紧，已经有要刺进五条悟身体的劲头。

    五条悟感受到力道，保持姿势单手抵住，另一只手插进衣兜，继续他的话：“真依一定会抵抗，然后因为太弱被杀死，死了都不一定有人收尸，也进不了禅院家的墓地。那个家里，无论男人女人，没人会帮她，你比我更清楚。”

    “清楚，当然清楚了。从作为女人、作为双生子被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清楚了，轮不到天生六眼的五条家主来提醒。”

    “哦，愤怒了？”

    “以前觉得你有时候说话难听，没觉得原来这么难听。”禅院真希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简直刺耳，让人作呕。”

    “说得好。”五条悟还是平常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了笑，“不管说不说，这都是事实，难听的话总好过好听的话，好听的话可都是男人骗女人的谎话。”

    “你净说些废话？”禅院真希松了手，直挺挺地站着，冷然说：“那我问你，五条老师，我现在把真依接出来，拿什么养活她和自己？连冥小姐那样的人都只能在你们这些男人领导的咒术界艰难立身，我们这种未成年人要怎么完全脱离家族？像社会上的普通女大学生一样，毕业就去歌舞伎町工作吗？”

    “所以，你可以去创造工作啊。”

    “哈，你可以轻易改变现状，可以好心给加茂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就理所应当认为别人也能做得到？我以为就算你再白痴，也早该有点自知之明了，并不是谁都像你那么好命。”

    “把自己的遭遇全都怪罪给‘命运’两个字，太偷懒了吧，这样才是完全被命运拿捏住了。”

    相对于禅院真希的愤懑不平，五条悟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人心寒。她默默松了心里那口气，同样平静地说：“还要继续这种无谓的对话来浪费时间吗？”

    “之前都没怎么管你，因为没空，也是因为时机不对，所以现在才要多花一点时间来纠正一下。”

    “啊，又拿出老师的姿态了？”禅院真希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似的，反问：“纠正？我有什么错？”

    “对抗的方式错了。”

    禅院真希冷眼等待他的下文。

    “你说的没错，咒术界，甚至整个社会都是男人领导的，对女人来说这不仅可悲，甚至连意识到这点都很可悲，从男人营造的幻梦里醒来比做梦的人更可悲。但是醒了却只想着如何在男人们的缝隙间挣扎着生存是不够的，你们还是在用男人给的方式挣扎，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就像你一直追求术师的等级认定，但那个标准真的重要吗？对你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什么，早就被挤到脑子里的角落去了吧？即使一直自认是她的保护者，你有多久没和真依好好说话了？姐妹交流会那时候的场面我看到了，要不是你们长得像，我都看不出她是你妹妹。”

    见对方垂眸沉默，五条悟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头说：“呜哇，受不了，这种话由我来说真的好怪呀，但是你们自己看不到这点也很怪，那就没办法了……哎，就是说，现在是个很好的时机，有些事我再怎么插手，最后也只能由身为女性的你自己来做。男人懂男人，女人懂女人，本来就是这样。我想，如果是心里有真依的真希的话，或许能创造一个属于姑娘们的未来。嗯，我的眼光一向很准的。”

    “你说的……我明白了。”禅院真希终于也笑了，苦笑：“可我没有咒力，也看不见诅咒，这样的我，也能走到那一步吗？”

    “什么叫这样的你？露出这么不自信的表情，和平时的你太违和了吧。五条悟的学生可没有差的。没有咒力也好，看不见诅咒也好，这都是真希的天赋哦。”

    “说我有天赋？在说反话？”

    五条悟顿住，随后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看上去像是会真心嘲讽学生的人？嗯？是因为我在涉谷失误了一次还是怎么回事，我在你们心里的高大形象真的有变这么糟糕？一个两个都这样。”

    “真难得啊，在反思吗五条笨蛋？”

    “一定是你们出了问题！没错！缺乏老师的关爱了吧？想要实习任务还是随堂测试？”

    “笨蛋就别说傻话了。”禅院真希恢复了从前的神气，双手叉腰说：“按你说的，这天赋该怎么用呢？”

    “有和没有，看得见和看不见，这是两种不同的视角，所以能联通两个不同的世界。现在这两个世界要开始融合了，你要在其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才能有更多自己的话语权。”五条悟说着，转身了，背对着她勾勾食指，“跟我来，要先做一个测试。”

    “诶？骗人吧？真有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