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见踪影的不但有符纸,还有李知白的剑。重要物品一夜消失,她有种遭了贼的感觉,同时也清楚,自己就在这个贼的家中。

    她待在房间里,惴惴不安。种种表现被报告给了五条夫妇。他们认为这是与她拉近关系的好时机,于是一起上门为初见时的强硬态度赔礼道歉。

    他们相信李知白是好孩子,正如他们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确实也通情达理,根本没将事情放在心上。不过,这番和颜悦色的交谈似乎缓解不了她的紧张心情。

    “怎么了?是住得不习惯吗?”五条夫人落落大方地展示自己的关心,“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哦。”

    “没有没有,现在就很好了。”李知白的回答有些局促。扭捏了一阵,她说:“我想问您一个可能不太方便的问题,五条老师他小时候会玩家里的危险物品吗?比如特级咒物之类的,结果一般是怎么样呢?”

    这问题在五条夫妇看来莫名其妙,却对李知白很重要。断龙剑被五条悟拿走了。她判断最坏有两种情况:他玩得好,剑会被玩坏;他玩得不好,可能要死人。

    五条夫妇还不清楚背后缘由,对视一眼,一致决定替自己性格臭到没救的儿子说说好话。

    “没有啦,没有那种情况。”五条夫人慢条斯理地回答。怕李知白不信,五条先生接着和蔼地解释:“因为在我们家,没有比他本人更危险的物品了。”

    望着两人灿烂如花的笑容,李知白的眼神一下子死掉了。

    剑确实是五条悟拿走的,最后落到了禅院真希手里。其中的曲折故事发生在李知白睡得正香的时候,夜晚,死灭回游的结界内。

    和虎杖悠仁一起去见钉崎野蔷薇时,五条悟什么都没带。看到一身野外行装、拖着三个户外背包的钉崎野蔷薇,他首先一句话是:“唷,很精神嘛野蔷薇,吃的有吗?是甜品就最好啦。”

    然后换来女学生的无情白眼:“什么啊,明明比我先进来,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自己去废弃商店找也行吧。”

    “讨厌啦,人家才不想像其他人一样捡垃圾吃,脏脏的。”

    “……用JK语气说话的高中男教师才是垃圾吧。”钉崎野蔷薇把几十公斤重的背包往地上一丢,“还有虎杖,能拜托你别用奔丧一样的眼神看我吗?跟我是什么头七回家的鬼魂一样。伏黑那家伙呢?”

    虎杖悠仁用力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伏黑和天使去找他姐姐了。”

    “哈?天使?”钉崎野蔷薇叹气,“啊,又是哪来的纯情妹子被他的外表蒙骗了吗?”

    “这种事怎么样都随便了,话说钉崎,你说你也是被一位天使救的,怎么回事?”

    钉崎野蔷薇闻言,转眸盯着五条悟:“五条老师,你先说。”

    “干嘛啦,你这样好像是我把人吃了一样哎。”五条悟举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诶?”虎杖悠仁面露疑惑,“果然是跟五条老师有关系吗?”

    “是跟我们都有关系。”钉崎野蔷薇说,“李学姐让我转告你,宿傩的事不是没有办法,让你不要担心。”

    “啊!”虎杖悠仁愕然,又觉得理所应当似的恍然大悟,“是她啊,对,如果是她,是她的话……那李学姐现在在哪?”

    没人回话,他看见钉崎野蔷薇注视着五条悟,就把自己的视线也移了过去,觉察出气氛有一点紧张。

    “她没事。”五条悟先开口。

    “你肯定?”钉崎野蔷薇反问,“学姐之前晕倒过,老师应该不知道吧。她不会跟我们说的,所以只能你去问。”

    “野蔷薇不相信老师了?居然这么快就偏心,唉,感觉做你老师还真不值当啊。”

    “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老师,还是个十足的大笨蛋,我当然得替学姐多想想。”

    “哇,你是说真的呀。”五条悟貌似非常震惊,“不会吧,我在你们心里的形象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钉崎野蔷薇翘着嘴角笑了笑,轻飘飘地说:“再不做出点什么来挽回的话,究竟会到什么地步谁都不知道呢。”

    “总觉得你们话里有话的。”虎杖悠仁把两人看了看,插话:“说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

    “会瞎操心的笨蛋还是不知道的好。”

    “钉崎,你这话就不对了,五条老师就算了,怎么能把我都当成笨蛋呢?”

    “咦?所以老师就算了吗……”五条悟耸耸肩,无奈地说,“好了好了,不要吵架哦,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就是这时,五条悟回了一趟五条家。仆人给他端了盘和菓子,他抓了几个,一边吃,一边到了李知白的房间里。先拿了落在这里的手机,然后对着睡觉的李知白拍了照,离开时很自然地拿走了放在她身边的断龙剑。全程无声无息。

    等的过程中,虎杖悠仁已经换了身跟钉崎野蔷薇一样的行头。五条悟回来看见两人在搭帐篷,提醒道:“想出去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哦。”

    “能出去?不早说?!”

    “我没说吗?”

    “没说啊!”

    “抱歉抱歉,不过没关系啦,现在在哪都一样。”五条悟嘿嘿一笑,招招手,“野蔷薇,快来看你的‘天使’。”

    钉崎野蔷薇走近,看见他手机里的照片。镜头里,微弱的光隐约勾勒出轮廓。榻榻米上歪歪斜斜有一床褥子,起起伏伏的被子里窝着一个人。身躯以奇异的角度扭着,脸向下埋着,长发四散如海藻。大概是太热,她伸了一只脚出来。

    “野蔷薇你说,有什么事能睡成这样?”

    “……五条老师,劝你最好删掉,不然我就去告诉她本人。”

    “嚯嚯。”五条悟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把照片点了收藏。

    “是什么?”虎杖悠仁从刚搭好的帐篷里爬出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钉崎野蔷薇一把拉住他,转口问,“五条老师,我和虎杖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是活动课哦。”五条悟收好手机,背上用布袋装着的剑,接着说:“想在这里打怪升级也好,想出去帮助普通人也好,可以自由选择。老师我要赶去下一个班上课了。”

    “下一个班?”

    两人正疑惑,五条悟消失在他们眼前。随后,他出现在樱岛结界。下一个班的学生——禅院真希和加茂宪纪——刚结束一场战斗,靠坐在路边花坛休息。

    “你没事吗?”加茂宪纪指了指禅院真希破碎的眼镜,建议道:“先撤退吧,反正五条悟已经解除封印,这个结界也由他管理,我们没什么必要再战斗了。”

    “我战斗只是为了变强,不为了别的。”禅院真希拔下刺进额头的一小块玻璃碎片,淡然说,“不变强,就无法给真依带来保障。你多少也能预料到的吧,今后的咒术界。”

    “变化是肯定的,不过究竟怎么变,变成什么样,并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加茂宪纪苦笑,“说到底,我们俩不过是御三家的弃子。”

    “今后没有御三家了哦。”五条悟从花坛后伸头,“哇,你们俩的情况还真是惨烈。”

    “嗯?!”加茂宪纪被吓得起身,站不稳。

    禅院真希仿佛已经习惯,坐在原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五条家已经脱离日本咒术界了,真要说,只剩御二家,超难听的,干脆放弃这么叫好了。”五条悟答完,看着二人变短的发型,又问:“话说你们是在同一家理发店剪的头发吗?剪成这样还没倒闭?”

    加茂宪纪茫然地回答:“是自己剪的……”

    “不打算说明一下吗,你到底怎么出来的?”禅院真希说,“任何试图解除封印的人都跟你同罪,会被视为叛乱分子,如果真是被人救的,你得小心别有用心的人报复。”

    “安心啦,他们更怕我报复。”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快点结束这一切吗?”

    “来上课哦。”

    “哈?”

    “坐好喽,先是理论课。”五条悟用剑一指,“那边的加茂同学,虽然你是歌姬的学生,但这次就特例让你旁听超级教师五条悟的课,好好感受一下老师和老师之间的差距哦。”

    “哦……”加茂宪纪仍然很茫然,但老实重新坐下了。

    “少来。”禅院真希起身说,“你什么时候给我们上过理论课吗?教师资格证都没有的家伙。”

    五条悟不以为然,“俗话说,有证教不好也是误人子弟,没证教得好也能桃李满天下。”

    加茂宪纪举起一只手:“哪的俗话?我怎么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这是我自创的。但是很快就会成为俗话的啦,因为是五条悟说的嘛。”

    “……确实感受到老师之间的差距了,歌姬老师就从来不会这么耍我们。”

    “那是因为她太弱,不敢做。”

    禅院真希叹口气,说:“没空陪你玩无聊的游戏,有这时间不如让我们去实战。”

    “真心讲。”五条悟忽然换上了严肃的语气,“我不喜欢灌输式教学。”

    等了一会,没听到下句,加茂宪纪问:“呃,然后呢?”

    “我更喜欢启发式教学,就像这样一问一答有来有回噢。”五条悟笑嘻嘻地说,“所以,来探讨一下今后咒术界的新格局吧。”

    “诶——?”加茂宪纪完全跟不上思路,“突然就转入这种话题?”

    “第一问,请听题:咒术师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力量,为什么日本历史上没有出现一支咒术武装部队呢?”

    “……啊?”加茂宪纪被问蒙了。

    “提示,我们都是原御三家的人,可以从咒术界的传统和咒术师的群体特征两方面思考哦。”

    加茂宪纪略一思忖,回答说:“咒术师本身稀少,而且性格大多古怪不服管,掌握的咒术也各不相同,所以很难形成建制。以及,虽然现代咒术界附属于日本政府,但咒术从以前开始就是为对抗诅咒而存在的,不可能被用于普通社会的战争的吧。”

    “非常好!不愧是死板读书派,歌姬的优等生。”

    “这算夸奖吗……”

    五条悟夸完还不忘提一嘴:“真希,看看,人家旁听生都这么认真听讲,你一直开小差可不行呢。”

    禅院真希丝毫不给他面子,直说:“搞什么鬼,到底是想说什么?”

    “唉,不想回答就好好听着吧。”五条悟兴致不减,“加茂同学,我们继续哦。你刚刚的回答实际上是从统治者角度说的,那么从咒术师自身来说,为什么千年来,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像丰臣秀吉那样的人来领导大家组成军队,夺取整个社会呢?啊,顺带提一嘴,夏油杰不算哦,因为时机问题,他以前做的实际上还远远不够。”

    “因为那样会对人类社会带来很大的危害吧。”

    “加茂同学很善良,所以自然就会这么想呢。但别忘了,广义的咒术师也包含诅咒师哦,那群人没什么善恶观的,为什么也没这么做?”

    “因为他们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

    “因为他们太弱?”

    五条悟停了下来,微笑着说:“并不是什么问题都能用强弱来回答的,宪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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