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梦中

    为何她会梦见九崇和帝临……

    噢!怪不得今日九崇会那般崩溃!

    这个梦里,虽然看不清帝临面容,但也能感觉得到两人郎情妾意,属实是天选良配。

    如此一段上好姻缘,却因着女子面容损毁而破碎,那,其实似乎也并没有很配啊……

    九崇真是拎不清,有神位、有尊号,还在九清域有一座如山的神殿,就非得为了一个男的要死要活?

    又一阵风吹过,九泠眨眨眼,树下的两人不见了,眼睫毛上沾了一层水雾,她伸手揉了揉,再睁眼,发现自己站在刚刚的树下。

    她好奇地捡起一片花瓣,也跟着嚼了嚼,神仙都说好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嚼了一口,眉头顿时紧紧皱起,呸呸呸地往外吐。

    又苦又涩,帝临还说“味道很好”……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服!

    九泠似乎有些懂了,九崇舍不掉的大概是帝临的睁眼说瞎话的温柔吧,又苦又涩能不动声色地吃下去。

    已经吃下去的鸢槿花落入腹中,似乎有股热气又从腹中缓缓散开,如小溪河流,涓涓潺潺,行至四肢百骸。

    迷迷蒙蒙间,她感觉这股温润的热气来自背后的手掌,有人在给她渡灵气。

    她想回头,那人却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一手将她环入宽阔的怀中,一手继续渡气。

    从后背推入至心口深处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

    身后的陌生人突然难耐地哼了一声,她也不由刺疼,微微蹙眉,只觉有什么从心脏深处被拔了出去。

    她想回头,陌生人却封住了她的脑后的灵穴。

    耳边响起虚无缥缈的声音:“不要看我。”

    陌生男子的声音有些清冷,有点虚弱,

    “我现在,不好看。”

    男子摸索着,将一片鸢槿花放到她唇上,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唇,嚼了一片,直到口中蔓延着浓重的苦涩,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竟然毫不设防。

    “鸢槿花可做修复仙体的引子,因你原是我嫁接到鸢槿花树上的……”

    九泠想要听得更仔细些,一股热气突然直冲上头,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从梦境中猛然往外一拽。

    九泠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藤狱中,定眼一瞧,四下无人。

    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她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有些潮湿,两指相对揉了揉,轻微的冷香在鼻间浮动。

    还未等她理清梦中思绪,缠缚在树洞口的藤枝像受到感应似的倏然散开,九泠看着来人,微微讶异:

    “蔓离?”

    蔓离冷着脸,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九泠不和他一般见识,人都来找她了,还能给他甩脸色?

    她嘻嘻地笑笑:“还生我气呢?我不怪你小心眼哦,看在你来找我的份儿上……”

    “哈哈哈哈哈……”蔓离忽然抱着肚子夸张地笑了起来,越笑越扭曲,四壁的藤蔓随着他的笑声飞快游走,层层叠叠的枝叶沙沙作响,随着他的笑,愈发癫狂颤抖起来。

    他手腕间垂下的藤蔓与藤狱中的枝条纠缠在一起,最终融为一体。

    蔓离幻化为古蟒般的藤蔓,枝条肆意扭动,蛇行至洞内,在惊讶的九泠眼前又化为人形,四周的藤蔓又缠住她的手脚。

    蔓离惋惜地摇摇头:“我原本不打算绞杀你,若是你听话,我甚至愿意同你如此过一生,是啊,你还是贪恋曾经的权势地位,但凡碰到一个上界仙家,你就拼命地往上爬!实在是丑陋至极!”

    九泠有些意外:“你如果只是普通的藤精,为何能找到这里来?这里可是九崇划的结界。”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何必问我?”蔓离冷嗤,“几日前秉烛仙君急急来寻我,责怪我没有把毒下好,以至于你无法道心破碎,我明明亲眼看你服下丹药,那时我就知道,你骗了秉烛仙君。”

    九泠捂住心口,没想到已过了几日,她原以为只做了片刻的梦。

    她暗暗调息,却发现心口已不再痛,那日缠缚心脏的荆棘倒刺似乎也没了。

    “我原本打算让你做我一生一世的宿主……至多每一百年吸食一次你的法力,我对你有过真心,九泠……”

    九泠听得头皮发麻,嫌弃地往后靠:“一百年吸一次还委屈你了,你的真心真可怕。”

    蔓离没想到九泠这个落魄的罪仙竟也好意思嫌恶他,一个任仙尊予取予求的容器、傀儡罢了。

    他当即冷下脸:“你凭什么教训我?一个从九清域接连被贬的罪仙,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忍着恶心陪你,你就该感恩戴德,感谢上苍怜悯待你不薄!”

    九泠不想再听他继续表白自己,瘆得慌,她直接开门见山:“我是帝临保下来的罪仙,可罚不可杀,秉烛仙君派你假意靠近,监视我,那敛魂丹是什么东西……”

    蔓离冷笑,张开手掌,掌心渐渐发出绿光,一只扭动的蛊虫钻破掌心的绿色藤皮,肥硕的躯壳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尖刺。

    蔓离笑道:“我只用了区区五百年,就从人间飞升修炼至六幡山,我寄生的宿主有人有道有妖还有仙。在五毒池遇到了一个炼蛊的妖道,我将他绞杀吸食后在他的蛊虫上加了点东西,就是这些倒刺……秉烛仙君要随时能找到你,好给九崇仙尊及时奉上你的血肉,敛魂丹不过是让心暂时麻痹的药物而已,方便让蛊虫不知不觉进入你的心脏……是不是很疼,因为蛊虫进去之后,身体里的倒刺就会张开!”

    九泠听得冷汗涔涔,仙人再狠也怕菜刀,这种蛊虫防不胜防。

    又听蔓离得意地大笑:“最可怕的是如果我死了,噬心蛊虫就会自毁,把你这颗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吸干!然后爆开!噬心蛊可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道什么仙,一视同仁。”

    蔓离说完,敛起笑意,俯身凑到九泠跟前,仔细打量着她这张倾倒九清的脸蛋,心又忍不住软了软,尽量温柔地说道:

    “我们以后好好的,你乖乖地给九崇吸血,我会陪着你的,其他仙家都恨你嫉妒你,可九崇不会真的杀了你,你点头,我们回山鬼洞府!”

    九泠闭上眼,动也不动。

    蔓离见九泠不点头,怒火陡起,用力摁着她的脖颈:“快点头,说你愿意追随九崇仙尊!说你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快说!”

    九泠死死地梗住脖颈,冲着蔓离呸了一声。

    蔓离脸气得发青,洞内的藤蔓枝叶颤动得愈发剧烈,缠住她手脚的枝条越缚越紧,倒刺狠狠扎入血肉中,较长的刺几乎刺穿了骨头。

    九泠痛得浑身发抖,却仍旧死死盯着蔓离,冷笑,一声不吭。

    “你骨头硬!好!”

    蔓离点着头,决意要狠狠地治一治她,口中念起了驱使噬心蛊虫的咒。

    他明明感觉到蛊虫正在疯狂发作,九泠却没有动静,也没有表情。

    他捻诀寻踪,才发现洞里并无蛊虫踪迹。

    蔓离眯起眼睛,不停地摇头:“不可能啊,那天在岩场,蛊虫明明钻进去了……”

    正在惊讶困惑之际,蔓离受到感应不由抬头,又困惑又惧怕,喃喃自语:“蛊虫为什么会在上……”

    还没说完,地下忽然一阵剧烈震动,整株鸢槿花树被拔根而起,九泠从洞中被甩出,重重摔落在满地的鸢槿花瓣上。

    她爬起来抬头望去,眼珠瞪圆,一具庞然的龙身牢牢缠住花树,往高远的云层中翻腾而去,生生将六幡山上空的结界撕裂。

    那条龙约莫有小白龙的十倍宽广,鳞片灿灿似黄金,照耀得半边的天空发光发亮,金云翻滚 。

    眨一眨眼,金色龙身在云中盘旋,云雾受到感召,如海浪扑来卷来,那龙瞬间就消失无影踪。

    九泠四下看看,这才发现蔓离还在藤狱中,大约是随着鸢槿花树和金龙一起上天了。

    这就是……被动飞升了?

    秉烛仙君和九崇仙尊在此时急急赶到,地上徒留一个巨大的坑。

    九崇仙尊痛心地往后倒了两步,不可置信:“鸢槿花树是我的本体,怎么会……”

    哦吼,事情搞大了,那条金龙要被问罪了,敢拔九崇仙尊的树。

    九泠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秉烛仙君见四下只九泠一人,蔓离也不见了踪影,愤而拔出腰间佩的夜游神剑,指着九泠,牙齿都要咬碎了:“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九泠耸耸肩:“我只是一介罪仙,认真在六幡山敲石头,比不得各位大神仙,又是喝仙僚的血,又是给仙僚下毒,这一天天呐,忙的嘞!”

    秉烛攥紧剑柄,咬牙切齿:“你!”

    因为太过愤怒,剑刃都控制不住地嗡嗡鸣响。

    “我?”九泠毫不惧怕地迎剑而上,她看着秉烛,心中忽的涌上悲哀,她轻轻摇头,“秉烛,你真的让我失望。”

    但九泠说完也有些迷惘,秉烛仙品低下,为了维护九崇不惜迫她、逼她至此,可至多也只是痛恨不齿,她又为何会觉得悲哀?

    仙家们做神仙做成这个鬼样子,又如何?关她什么事?

    秉烛闻言却如遭雷击,手中的剑几乎握不稳,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竟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仙尊。

    秉烛双眼发红,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火光漫天的战场,九崇仙尊背对着他,长发随着若木族的灰烬乱舞,战事了了,天地从此分明,他却只听见一声叹息——

    “秉烛,你真的让我失望。”

    当年同若木余孽最后的战役中,他偷袭了与九崇仙尊正面交锋的将领,本以为会因此受到仙尊赞许与褒奖……

    可换来的只是九崇仙尊的一句“失望”。

    后来仙尊没再对他说过那样的话,却一直是他的心结,他无数次想要问问仙尊——

    “到了现在,我还让你失望吗?”

    可他一直张不了口,直到仙尊闭关结束,元神归位后,她待他比以前好,好很多,他便暗暗地认为,仙尊已经全然认可了他。

    这数万年,他自认已经做得足够好。

    可现在,与九崇仙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对他摇头叹息,说出那句戳他心窝的——“你真的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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