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木余孽

    秉烛回过神,接着脸颊一痛,便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九崇仙尊一掌拍在他脸上,手中的夜游剑哐当一声掉落。

    九崇仙尊怒不可遏地冲他喊道:“你把她杀了,谁给我血!混账!”

    九泠摸了摸脖颈,刚刚秉烛瞬间失神,九崇甩他巴掌时,他没握稳剑,在她脖子上划拉了一小道口子。

    她随便擦擦,摔手就走,边走边念道:“今天得去集市买点猪肝补补……”

    似乎刚刚对秉烛的“悲哀”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九泠没想到自己能仿若无事发生一般从秉烛和九崇眼前走开,她在府里慢悠悠晃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来拘她。

    待走出好远,提起的心才放下,回头瞧无人跟来,撒丫子就翻墙跑路。

    “仙君,就这么让她走了?若仙尊问起……”

    小仙童抬头问了问坐在大树上晃荡双腿的经纬仙君。

    经纬收起腿,举目望向之前金龙盘旋着飞走的天际,懒懒道:“问就问呗,这可是我的使君府邸,她再闹出什么大动静,我直接把她打出去,管她什么仙尊天尊!”

    “可帝临在……”

    “行吧,当我没说。”

    真憋屈,经纬站起身,马尾一甩一甩,拎着剑跃出府邸高墙。

    “小翠,本君去巡查岩场,不回来吃饭了。”

    说话间,已经消失在墙头。

    仙童小翠撇撇嘴:“巡什么岩场,分明是去找道君打架……”

    ——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哎嘿嘿,嘿!”

    九泠跳过一个水潭,一边胡乱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回到山鬼洞府。

    那天等蔓离的小马扎还在洞府前放着。

    “踢到天边去——”

    九泠哟呵一声,一踹,目送小马扎飞远了。

    今天集市上的摊贩都在打折,说是今日天上出现金龙祥瑞,这在六幡山还是头一次,人人都觉得喜庆,说什么六幡的好日子要来了。

    以后修行更有盼头了。

    她身上的铜钱只够买块猪肝,路过野林子时跑进去打了只山鸡加餐。

    进到洞府,眼前登时一亮,里头焕然一新,玲珑宝榻白玉床,还在洞顶上头开了一道天光……

    九泠目瞪口呆地走进去,脚一踏上去就觉得不对,这地太平整了,仔细一瞧,竟是用斑斓贝母贴的地砖。

    光斑斓贝母就能卖不少钱,这可是海货。

    九泠踮起脚尖,顺着墙根走,不敢踩太重,生怕踩坏了。

    “哇!这是这是夜明珠吗?!”

    九泠见到白玉床边的烛台上脑瓜子那么大的珠子,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手中的山鸡猪肝掉在地上也顾不得了,欣喜地抱住夜明珠,蹭来蹭去。

    洞府内联通的小院子传来动静,九泠小心地把夜明珠放回去,跑到了小院子里,与来人撞了个满怀。

    “小心!”

    好几日不见的小白龙手里端着托盘,腾出一只手去扶她。

    九泠站定,笑嘻嘻接过他的托盘,两人一道去到小院中,小小的四合院内,早已支好了饭桌,满满一桌子菜。

    九泠眼圈一红,一把揽过剑雪卿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咱们之间不论主人和坐骑了,不要对我太好,我怕我会辜负你!”

    蔓离就是个例子。

    “是我……”不够好。

    剑雪卿抬手,拈起垂落的衣袖,擦去她脸上的灰,轻声道:“前几日我有事,走得急了。”

    九泠瞧他刻意遮掩手心,反手就扯过来看。

    上面都是细小的切痕,掌心微微泛黑,见九泠看得仔细,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第一次下厨,不太会,被热油给溅到了。”

    九泠看着满桌子的菜,眼圈红得更厉害了,赶忙抬起手揉揉。

    剑雪卿虚弱地笑笑,强打着精神,拈起筷箸,给她碗里夹了三片爆炒猪肝。

    九泠本来都哭了,哭得一抽一抽,大米饭就着炒猪肝的香气萦在鼻间,她一边哭,鼻子一边跟着闻。

    剑雪卿雾濛濛的眼中散落笑意,他就着米饭夹了一块猪肝,递到九泠嘴边。

    九泠哭得直抽气,但还是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巴,啊唔一声,满满一大口,一粒米都没掉。

    一边吃,一边还哭得更大声了。

    剑雪卿忙给她递汤顺顺,怕她呛着。

    “太好吃了啊,呜呜呜呜,好好吃……”

    剑雪卿又递了一口。

    “啊唔,真好吃,我能吃块炒兔头吗?”

    剑雪卿夹过去:“当然可以,都是做给你吃的。”

    九泠吃完眼圈又红了:“兔子那么可爱,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剑雪卿愕然:“你喜欢兔子?那以后不做了。”

    九泠歪着脑袋回味了一下炒兔头的滋味,问道“下次做红烧会不会更好吃?”

    剑雪卿:“……”

    九泠擦擦眼泪花:“你不吃吗?”

    “我明早去九清域饮些晨露就好。”

    九泠有些失落道:“你果真大有来头,你这样厉害的仙家,不可能一直在六幡山陪我的!”

    剑雪卿拿起手帕,擦拭掉她眼中泛起的泪花,耐心道:“我会陪着你的。”

    “拉钩上吊……”九泠忍了忍眼中的泪,鼓气地伸出小拇指。

    虽然她也知道,人间的许愿,多半都是成不了真的,更何况这里不是人间,那就更不做数了。

    剑雪卿笑了笑,与她的手指相勾,盖印。

    一起说道:“一百年,不许变。”

    竭尽所能,也只敢奢求短短一百年。

    吃完了饭,两人一起蹲在水井旁洗碗,忙活了大半天,九泠脑袋一沾到枕头,双眼就跟被糊上似的,睁也睁不开。

    但她仍紧紧攥住剑雪卿的衣袖,迷迷糊糊地嘟哝:“别走……”

    剑雪卿就这么坐着,闭目养神,直到她熟睡过去,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剑雪卿才小声地咳嗽。

    他的心从白天就被被噬心蛊不停缠缚吮血,一刻未停,许是那只被关在藤狱中的藤精在发疯撒泼,疯狂念咒。

    手腕上的绸带突然亮了亮,他轻哼一声,微微动念想变回成年体。

    可今日法力消耗太过,噬心蛊虫又在发作,试了两次,再睁眼,仍是少年模样。

    洞府外,两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星光夜色中缓缓而近,风灯晃荡,明昧不定。

    “哟哟哟哟,原来这就是咱们帝君在六幡山的府邸,好——气——派——哟——”

    其中一位男子嬉皮笑脸地凑到剑雪卿跟前,仔细打量着帝君细皮嫩肉的少年体。

    另外一位提着风灯,看似不苟言笑,但也忍不住打量了一会儿。

    “帝君少年长这样哦,跟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似的!”

    剑雪卿运气调息,并不动怒,倒是手腕间缠绕的绸带倏然化作无常剑,悬在空中,泛着隐隐的金光,朝那个嬉皮笑脸的仙君威胁似的露出一丝剑芒。

    眉眼含笑的定澜仙君戳了戳剑鞘:“哪天拿你去当杀猪刀,专门剔骨头!”

    无常剑又化作绸带,缠到定澜的脖子上,定澜被缠得脸色发红,又赶快求饶。

    一旁提灯的逐星仙君默默往旁边移了好几步,不想和这个到处现眼的货色沾边。

    他看向少年帝君,想说什么,余光碰见帝君脆弱秀美的脸,移开视线才敢开口:“帝君,若木枝脉今日依然未得到消息,之前许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定澜揉了揉脖颈,大惊失色:“哇——这天界谁有胆子敢拿若木说事!”

    说完顿觉失态,两位仙君不由看向帝君,又不约而同地看向白玉床上酣睡的……

    九崇?还是九泠?

    接着四目相对,摇摇头,叹气,又点点头。

    他们帝君何止是拿圣树若木说事……

    逐星看着床榻上曾经搅动风云的仙尊在沉睡,认真道:“帝君,若木枝脉丢了便丢了,照如今天界的形势,丢了更好,以后也不会追究到你身上。”

    帝临垂眼看着九泠安静的睡颜:“没了若木枝脉,她心智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逐星叹气,他不懂:“可她如今在六幡山的日子,许是最简单快乐的时光了,如此过一生,又有何不妥?”

    定澜哎呀了一声,手指戳了戳逐星的脑袋,比帝临还着急:“你真是笨,她的根丢失了,七情六欲也没了,帝君为她做再多,她也只是一时感动,转眼就忘了,还简单快乐,无根浮萍也很快乐啊,你去试试。”

    “不是单为那个……”帝君轻叹一声,“是我在绝地天通一役留下了一根若木枝子,把这根枝子嫁接到了鸢槿花树上,是我把她带到了这个世上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心智混乱,却还自以为是对她好,她先要知道自己是谁,从何处来,再选择要过怎样的一生。”

    “就算她的选择里,没有你?”

    逐星突然煞风景地来了这么一句,定澜惊得给他竖起大拇指,其实他也想问,就是不敢。

    许久,帝临点点头,轻声道:“无妨……十万八千年的天命,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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