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崇仙尊

    九泠躲在幔子后好一会儿,她心跳得厉害,听见那人出去了,她才懈下力气,瘫坐在地毯上。她握紧手掌,指尖上的触碰是那么鲜明,她脸颊烧热,终于忍受不了,一蹦三尺高,又扑回被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推开,九泠侧耳倾听,那人径直朝她的床榻走来,她赶忙把脑袋缩回被里,装死。

    一只手将被子掀开,沁着冷意的手指探了探她的脉。

    九泠悄悄睁开一只眼。

    好几日不见的少年坐在床畔,见她醒了,轻轻浅浅一笑,抬手就要来试探她的额头。

    九泠赶忙止住,有些别扭地移开眼睛:“你、你……我、我……我不……你了!”

    “什么?”少年没听清,微微俯首,额前两绺墨发垂落在她脸上,痒痒的。

    九泠面红耳赤,在被子里蛄蛹来蛄蛹去,最后下定决心,一把掀开被子坐起,但对上少年雾濛濛有些忧郁的眼睛,她就不知该怎么开口。

    纠结来纠结去,垂着脑袋,手指抓住他腰间的那条蓝粉绸带,揉作一团,扯开,又扭啊扭啊扭。

    少年垂眸,勾了勾嘴角:“有话不妨直说,我没有什么不能听。”

    九泠舔了舔唇,格外小心措辞,唯恐伤了小白龙的自尊心:“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天界的龙不能当坐骑,我不骑你了……不是……你不用骑我……啊也不对,是你,不用当我的坐骑!”

    少年笑弯了眼,眼睛突然很温柔,他说:“你没错,我乐意当你的坐骑。”

    九泠有些着急了,她想到那似梦非梦间的悸动,心又跳了起来,说话也含混不清的:“不是!不是!龙只给对象骑……我不是!”

    少年的笑意凝固,突然如其来的倔强:“你可以是。”

    “哎呀傻龙怎么还认主呢!”九泠终于忍不住,拍着心口,“我心里有人了!就在这里,一想到他就砰砰砰地响,我控制不住!”

    少年望向窗外,虽然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你心里的人,那株藤精蔓离?”

    “蔓离是朋友!”九泠斩钉截铁地说,“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甚至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身份……但是我记得他好像和我认识很久。”

    九泠说着伸出手,垂眼看着指尖,有些悻悻。

    她只有心动的感觉,却不知为谁而心动,思来想去,也只有“好像认识很久”。

    看着少年渐渐深沉的目光,九泠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天涯何处无芳草,忘了我吧,我只是你的一个过客,我不可能心里有一个人,还骑你。”

    少年却又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止不住,拉着九泠的手一同笑倒在床榻上。

    九泠心情也极好,从人间到六幡山,这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少年侧头看着她毫无顾忌的笑容,轻轻说道:“那人一定特别好。”

    九泠半撑起身子,歪着脑袋看他:“你真是一条大好龙!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总不可能叫剑雪卿吧。

    小白龙看着她:“剑雪卿。”

    九泠呆了呆,脑中一时混乱:“可你明明说很难听……”

    人间、六幡山、过去、现在……纷纷乱乱交织在一起。

    剑雪卿翻了个身:“我之前觉得难听,现在觉得好听,有冲突吗?”

    九泠摇摇头,倒是没冲突,只是会不由想起剑雪卿变化成魔尊的画面……

    九泠心中惴惴不安,小心地问他:“你见过魔、魔尊吗?”

    剑雪卿笑着拈起她肩上垂下的一缕发,绕在莹白秀气的指骨上:“魔?六幡山往下是五毒池、四瘴林和恶鬼岭,那些界域鬼魂邪祟魑魅魍魉横行,下不去地府,飞升不了天界,怨气极重,却因修为受限,千万年炼化不出一个魔,又何谈魔尊?”

    听他这么说,九泠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自嘲地笑笑,人间与天界,大抵是两个世界,同名同姓,人生仙生却并不相交。

    正如人间的九泠和六幡山的九泠。

    只是误打误撞,灵魂附在上面了而已。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九泠突然想起此事。

    剑雪卿起身,从她手中抽过那条被扭成麻花的绸带,又望望窗外:“不能告诉你,但不是骗你。”

    绸带忽然闪了闪亮光,飘在空中打着旋儿,呲溜一下往窗外钻出去了。剑雪卿起身跟了出去,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遥遥与她相望,叮嘱她:

    “你在此地,不要出去。”

    不要出去……

    不要出去……

    九泠乖乖点头,坐在床沿,窗外吹来冷风。

    双眼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身子也跟着歪了过去……她不出去,只是在门口吹吹风。

    等外头没了动静,她飞快跳下床,从妆台上取过一顶帷帽,掩住面容,提溜脚尖顺着墙根溜了出去 。

    这是一座与人间无异的府邸,各处院落、殿宇、屋舍以长长的游廊相联通。

    九泠走走停停,四下张望,也不见半个人影。

    刚这么想着,迎面就急急走来两个与她装扮相似的女子,只是腰间都佩着剑,九泠认真地打量着,与她擦肩的女子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轻声斥道:“帝君已带随侍仙仆前去寻若木下落,怎么还落了一个?发生这样的大事,还有心思在此处闲逛?”

    九泠垂首,不敢多言。

    另外一位女子见她态度恭谨,想着许是刚到帝君身旁伺候的新仆,便对她说道:“罢了,随我们一道去护卫仙尊。”

    九泠点点头,随行在两位仙仆身后。

    三人走过七转八绕的游廊,在一扇白玉院门前停下,门前并无看守,仙仆示了示腰间玉牌,厚重的玉门缓缓打开。

    一进到院中,就冷得可怕,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白色。

    院中石板上落了厚厚一层鸢槿花,鸢槿花通体雪白,只花蕊微微泛着淡黄。

    冷风吹起,鸢槿花胡乱翻飞,这场景,像极了人间办丧事……

    寂寥、悲怆。

    此情此景,若唢呐一响,九泠能扑倒在地大哭一场,毕竟哭丧也是她在人间的傍身技。氛围到了,双眼涌上两泡泪,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三人在院中站定,正殿的门像是被一阵风从内强行吹开,雪粒乱舞。

    “仙尊!”两位仙仆有些瑟缩地垂手行礼。

    九泠也跟着低下脑袋,奇怪的很,明明外头还是大晴天,怎么一进这院中就大风夹雪?

    深远的殿中,一个浑然雪白的女子缓缓前行,待缓步至正殿门前,她才停下。

    九泠悄悄地掀起眼帘,透过风帽的纱帘隐隐可见女子仪态庄重,被称为仙尊的女子同样戴着一顶风帽,只不过白玉为骨,流云为纱,比之她们三人,无比的高贵雅致。

    如上好的白玉雕刻成的白玉凤凰,而她,最多就是一只披麻戴孝的山鸡。

    仙尊白色的长发垂落,其间坠着碎星,微微一动,璀璨又冷漠。

    不知是哪位仙尊,竟然屈尊下至六幡山?

    “找到她了?”

    风帽后的仙尊微微一抬手,那手真是秀丽婉约,似若无骨,九泠几乎看痴了。

    扑通,九泠跟前的两位仙仆齐刷刷跪下,突然的动静让九泠不知所措,正想着跪还是不跪,跪下要不要哭……就听仙仆害怕地抖着嗓子:“属下无能,未、未寻到罪仙,请仙尊治罪!”

    说出“请仙尊治罪”时,语气中明显的绝望,似乎已做好随时灰飞烟灭的准备。

    九泠皱了皱眉,她不喜欢仗着法力和权势高人一等就随意生杀予夺……看这两位仙仆大约已见过不少仙僚的下场,所以才如此恐惧。

    “何罪之有?你们不是把人带来了?”

    仙尊轻笑了一声,挥手,手腕间缠绕的锁星链簌簌窜出,游蛇一般,眨眼间就飞至九泠眼前。

    速度之快,以至于九泠竟一时未反应过来,睁大的眼珠中尽是星砂绽放的冷芒,九泠在这一刻突然感慨,这兵器多像寒冬檐下挂着的冰晶,饿的时候掰下来放嘴里,咔嚓咔嚓嚼几下,嘎嘣脆。

    锁星链蓦然停住。

    正殿檐下的仙尊微微蹙眉,再次捻诀。

    锁星链依旧未动。

    九泠慢慢反应过来,好奇地抬手,手指一碰到链子,就跟突然失了法力似的,挂在她的手指间。

    两位仙仆也惊讶。

    九泠赶快把链子丢给仙仆,急忙解释:“它自己飞我手上的,我可没偷你家仙尊东西啊!”

    一位仙仆小心地接住锁星链,另一位仙仆突然拔身而起,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寒光闪动之间,她的帷帽被轻轻挑开。

    两位仙仆眸光一聚,随即怒道:“果然是你!大胆罪仙!图谋行刺九崇仙尊!”

    九崇仙尊……

    九崇仙尊……

    九泠耳畔蓦地响起隆隆天雷,她虽然只是从覆辙湖和其他人口中见过、听过她与九崇仙尊的是非恩怨,但只是如此,令她每每想起,莫名胆寒。

    九崇仙尊……九崇卿卿……

    那仙仆口中的“帝君”,必是帝临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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