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作弊（一）
国庆假期之前的那个周末恰逢中秋，舒颜一早随父母去了邻村的外婆家，下午又去了另一个村的爷爷家，晚上还赶回镇上的学校上自习，可累得够呛。
第二天就要月考了，要忙的可真不少。
学校要求老师们在放假前把月考试卷改完，把成绩统计出来，又让教师和学生都趁着假期好好反思一下，怎样才能决胜初三。
老师们怎么想的舒颜没在意，她只知道不少同学都在抱怨着：不想考试，不想面对成绩，更不想在假期里听家长唠叨成绩。
舒颜无所谓，考得怎样都无所谓，她只想在月考中检验这一个月的努力成果。
但有的人不这样想，他们要的只是成绩别那么难看，能给家长一个交代。
所以考场名单一公布出来她就被几个人围住了：
“靠你了靠你了！”
“记得借我抄抄！”
“还有我还有我！”
“尤其是英语，能不能及格就看你了！”
“对对对，我算了一下座位号，应该是坐你左边，到时候给我瞟几眼答题卡。”
……
和她同一考场的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作弊计划，让她烦不胜烦。
考场是按成绩分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一考场。哦，初中阶段离开一考场。
她以前还真没体验过真正情形。
“我觉得大家还是自己做吧，就当是检验自己的水平了，发现问题才好解决是不是？”
“再说了作弊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吧……”
她试图拒绝，但话没说完就被刘皓宇打断了：“哪里就公平了，我不抄其他人也抄，那才是对我不公平。”
“就是，你不知道，我们考场每次都有好多人作弊。”陈汐这次和舒颜一个考场。
所以你们就互相抄吗？
舒颜不理解，水平相仿且都是错的，抄来抄去有意思吗？
“可是我现在成绩也不好，”她细数了一遍自己上次不及格的成绩，企图混过去：“万一你们抄我的还抄错了就亏了。我看你们还是好好复习自己做吧，说不定你们自己做的比抄我的正确率还高呢。”
最后她不忘鼓励大家一句：“我相信你们的！”
但几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只说是相信她，求她照顾点就行。
舒颜很为难。
给抄吧，影响考试的公平性，她良心上也过不去；不给抄吧，这些人又一直缠着她，让她没个清净。
眼下实在是没办法，她只好含糊应到：“到时候看行不行吧。”
几人不理会她的无奈，只当她答应了下来，暂时放过了她。
她只能默默祈祷那个考场的监考老师能够严格一点，能够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能够让所有人都考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上午的语文考试尚且顺利，试卷上舒颜挥洒自如，考场上也没人打扰她，但下午的数学考试就让她苦不堪言了。
开考没多久，她选择题都还没做完就收到了王航的信号——
王航坐她后排，用笔戳了戳她的脊背。
她真想向老师举报啊！
但是她怂，怕被报复。
王航可是学校镇上有名的刺头，打过的架不计其数，连派出所都进过。
她惹不起这种人。
她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又坐直了身子，接着做自己的题。
可是后排的人并不死心，继续伸长了手戳她，并一直踢她的凳子，一副“你不理我我就一直烦你”的做派。
舒颜受不了了，低侧着头，迅速给了后桌一个眼神。
王航努力把身子往前探，声若蚊蝇：“第四题第四题第四题。”
我靠能不能别在考场上说话！
舒颜快吓死了，趁着老师没注意到，赶紧用左手给后排比了个C。
没做几题后又有笔戳她，“第七题第七题。”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答案，又比了个C。
没几分钟后她又被戳了。
趁着监考老师去外边吐痰的机会，她飞快转身留下了一句话：“别戳了，等我做完再说。”
于是她终于获得了短暂的清净。
但安静了没一会儿考场上就传来了一声瓶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声源，于是好死不死地陈汐对上了视线。
她朝舒颜挤眉弄眼，努力用口型说着“十三题”三个字，怕她看不懂，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题号。
舒颜本不想理会，但怕她像王航一样锲而不舍地闹出动静，最终还是对着那边给了口型：“0或1”。
陈汐没明白，一个劲地问“什么”，再次比了比“十三”的手势。
舒颜无奈，再度重复了“零”、“一”的口型，用手比了个零，又比了个一。
陈汐恍然大悟，高兴地点点头，自信落笔：0和1
舒颜惊魂未定，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发现老师并没有注意到方才的动作，终于安下心来接着做题。
她一时庆幸学校没监控没留下她帮忙作弊的证据，继而又遗憾学校没监控不能对学生有所约束，不能将学生的作弊行径抓个现形。
她决定了，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再抬头。
只要收不到信息，就不必理会！
于是后边的王航拿笔戳她，她忍着；左边的刘皓宇不断暗示，甚至抬手朝她这边挥了一下，她假装看不见。
她打定了主意装死。
但飞到她桌上的小纸团真把她吓了个半死。
她本能地伸手盖住纸团，抬头寻找监考老师的方向，确认自己的安危。
别扔纸团的没被发现，她被迫接的却被逮了，那不得亏死。
见老师没发现任何异常，她赶忙将纸团揣到兜里，然后继续攻克后边的大题，没去寻找纸团的主人。
可是没几分钟后，她桌上又丢来一团纸条，这次她看见了，是刘皓宇丢的。
没等她把纸团藏起来，后面又丢过来一张纸。
舒颜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再次确认监考老师还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风景后，她飞速扫了一眼同班的几人。
刘皓宇笑嘻嘻的，陈汐一直朝她眨眼睛，王航把玩着手中的橡皮，远处的陈灏羽朝她做了个投掷的动作，指了指她手中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
舒颜实在无法了，偷偷打开了纸团。
可是上边已经写好了选择填空的答案，每个答案还标对应的题号，一目了然。
她彻底迷惑了，都有自己的答案了，还想干嘛啊？难道是要借给她抄？可她不需要啊！
她实在不理解，于是给了陈灏羽一个疑惑的表情。
陈灏羽用口型说了一句话，可舒颜实在识别不出来，依旧皱紧了眉头。
于是他又撕了块草稿纸写字。
但下一张字条没能准确降落到舒颜桌上，而是砸到了她后脑勺上，而后滚落到王航脚边。
舒颜正好不去管它。
王航捡起纸团，不顾陈灏羽“给她，给她”的指示，自顾自打开看了，见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戳了戳舒颜，把纸条扔了过去。
“对一下答案，再写一下大题给我。”
无语，大无语。
她自己都有好多题不太会做呢，有必要跟她对答案吗？
再说大题的答案是能写完的吗？
舒颜想发疯。
但她终归逃不过这几人的小动作，认命吧。
她默默翻着白眼，照着纸条上的内容对了自己的答案，把不一样的地方标记了出来，又在后边补上了几个大题的最终答案，并没有写过程。
她甩手把纸条丢给了左边的刘皓宇。
刘皓宇惊喜得不行，赶紧点头收了。
趁着他投来的感谢的目光，舒颜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于是那几人直接连上了信号。
很好。
终于可以专心做题了。
但先前胆战心惊的折腾已经浪费了她不少时间，加之她对很多知识点都掌握得不完全，最后交卷时，还剩两个大题没写。
舒颜那个恨啊！
所以一下考场就召集了向她要答案的几个人，把他们带到角落，约法五章：
“第一，不要太早问我要答案，我做题慢，而且不喜欢被打扰。等我做完会一次性给答案的。”
“第二，我只提供选择题和部分字少的题的答案，我没给的要么是不会做要么是懒得写，不要重复问我。”
“第三，我提供的答案未必正确，请大家理性参考，出了问题别找我。”
“第四，不论我给的答案对不对，你们都不要全部照抄，按自己的想法稍微改几题，不然一眼假太容易暴露了。”
“第五，所有答案一律以字条的形式传送，不允许戳我，更不允许和我讲话！”
王航嘿嘿一笑，“老李耳朵背，他听不见的。”
他说的老李是方才监考数学的老师。
感情是仗着人家耳朵背才肆无忌惮地开口啊？
舒颜怒了：“不管怎么样，考场上都不许开口！”
“好好好。”王航应了下来，又问：“那一会儿我在五点半的时候给你扔纸条行吧？那时候你应该做完选择题了吧？”
历史考试从下午四点半开始，考到六点。舒颜想着王航的估算应该是没问题的，便点了点头。
“那我五点三十五扔。”这是陈汐。
“我五点四十。”这是刘皓宇。
“我五点……”
“停！打住！”舒颜抬手示意几人静下来，“刚才说漏了一条。”
她清了清嗓子，“第六，我只要一做完能给答案的题就抄一份给王航，由他把答案传给你们。你们不准给我扔任何字条！”
“行！”
“可以！”
几人满口答应，但舒颜仍然不放心，再度重申：“如果我没给答案，要么是没做完，要么是没机会，耐心等一等，等不到就自己做，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个人异口同声，引得考场里的其它人纷纷侧目。
“小声点！”舒颜吓得弯腰低头，不想让自己太引人注目。
怕大家记不住，她让几人分别重复了方才所说的六点，又强调了如有意外决不能供出她来，再次得到了几人的保证，才安心准备考试。
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诚信考试且痛恨作弊的人，如今却在这里有组织、有纪律地带人作弊，真是惭愧啊！
可是再惭愧也得干活。
历史考场上，她做完选择题就写了一张答案，后附“大题自己做”几个字，准备找机会把字条给王航。
但这场考试的监考老师有些严格，她实在是害怕，磨磨蹭蹭了许久才传出了纸条；而王航都没找到机会把答案传全，考试就结束了。
于是问题成功转移到作弊团体内部了。
舒颜很满意，对监考老师很满意，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晚上考物理时她更满意。
因为监考老师是杨惠。
且不说杨惠作为他们的班主任自带威慑力，单就是她在年级上“抓作弊百发抓百中”的战绩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了。
所以考物理时，不仅4班这几个人老老实实，整个考场都没人敢放肆，一个个规规矩矩乖得不得了，连身子都不敢歪一下。
舒颜真是舒坦极了，不仅仅因为自己考试时没被人打扰，更因为她体验到了这种久违的、正常的考场氛围。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只求之后的每一个监考老师都像杨老师一样严厉认真。”
舒颜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