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11 周末

    秀山村是整个秀山镇的中心,土地最“平旷”,视野最“广阔”,面积最“大”,人口最“多”,也最“繁华”——相较于秀山镇的其他村落而言。

    上辈子15岁的舒颜还未体验过上学的艰难,但她打心眼儿里佩服那些需要长途跋涉上学校的同学。

    而此刻活了25年的舒颜,辗转多年,更是懂得这种不易,也更是钦佩那些在坎坷中奋勇前行的人。

    但她又未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尽管是周六,舒颜还是按照上学时的作息起了个大早,自觉晨读了语文和英语,而后做家庭作业、补习功课,又从旧书堆里翻出了前两年的习题册对照着看,学到楼下店铺打烊了才歇下来。

    累,但很充实。

    向着目标一步一个脚印前进的感觉真好。

    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手和肩,捶了捶腰和背,又在房间里简单活动了一下,站在窗口吹了吹风。

    整日学习带来的疲倦似乎因此减少了许多。

    她突然有些想念智能手机,想念那种躺在床上依次临幸各个软件的快乐。

    但她也很享受眼下这种完全脱离网络世界的状态。往后科技与网络飞速发展,即便是她自己想清净都做不到了。

    还是珍惜当下吧!

    她找出了父亲的吉他,按照记忆中的指法试着扫了几下弦,却觉得怎么都不对味。

    上辈子她只在小学时和父亲学过几手吉他,后来再没碰过,算起来距今已有十来年了。

    记不住啊,实在记不住!

    但又真的很想学。

    于是她缠着看新抗日神剧的父亲重新教她弹吉他。

    可没学一会儿就再度听了一遍父亲年轻时靠着弹吉他这项技能追到母亲的故事,又听一边他当年试图组建乐队的豪举。

    “你是不知道哇,那时我吉他弹得可好了,可拉风了。”

    舒德生陷入了回忆之中,成功把教习变成了个人秀,歌曲一首接一首地从他指下流出,整个房屋越发的温馨欢快。

    舒颜陪母亲在一旁翻看着老相册,看着他们年轻的模样,听着他们年轻的故事,仿佛也回到了那样一段岁月里。

    她沉醉其中,直到睡觉时,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母亲在晚间轻哼过的歌曲:

    「月朦胧,鸟朦胧

    莹火照夜空

    山朦胧,树朦胧

    秋虫在呢哝

    ……」①

    周日的舒颜依旧起了个大早,只是晨读之后她就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学习固然要紧,但眼下她并不打算只着眼于学习。

    几年后政府会重新规划修整秀山镇的中心,会修起有四通八达开阔平坦的水泥路,建起崭新的卫生院和农贸市场,还有江边公园、小广场、运动中心……

    新农村确实好,但她一直都怀念着这种古朴老旧的感觉。

    趁此刻还有机会,她准备好好逛一逛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镇,好好拥抱清新自然的、尚未改头换面的一切,好好记住这样的旧时光。

    她骑车二层小楼之间的街道上转了一圈,又在矮小的平房围成的巷道中穿梭了一会儿,最后骑车远离了镇中心,来到田野之中。

    初秋时节,稻子尚未成熟,一半黄、一半绿,挂着露珠,在蓝天的映衬下绚丽至极。稻浪在风中不停地摇曳、翻滚,涌起沙沙的声响。

    旭日已完全爬上东山。

    舒颜迎着阳光站在田埂之上,张开双臂闭上双眼,呼吸着稻香,聆听着虫鸣鸟叫,感受着蜻蜓在身边飞舞。

    无比的自由!

    无比的松快!

    此刻她真正感受到了年轻与活力,心底也生出了无限的动力。

    她重新骑上自行车,沿江骑行了很久,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来到了山脚下的梨树村,见到了这附近唯一的寺庙。

    她只在某个大年初一时随母亲过来参拜过,连庙里供奉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寺里没有僧人,由村委会派人看管着,每日开门关门,洒扫庭院,若非年节集会或是仪式需要,素日少有人来。

    舒颜把车停在寺门附近的大树下,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整了整衣衫,这才抬脚向寺庙走去。

    虽然她不信神佛,也不打算参拜,但进入这样的地方总归还是想规矩些。

    寺庙门头上题着“青龙古寺”四字,但因为年久失修,字迹和匾额都快融为一体了,有些难以辨认。

    眼下寺门大开却无人语,更没半点香烛纸火的痕迹,只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靠着一扇寺门坐着,纳着鞋底。

    老婆婆见有人过来,把放在门槛上的针线篮子收到了身边,和蔼地问:“小姑娘,你是来求什么的?”

    舒颜笑笑,“不求什么,只是很多年没来过了,顺路看看而已。”

    老婆婆起身准备带她进去,她推辞道:“奶奶您忙,不用管我,我随便看一下就好。”

    “行,那你有事就叫我。”那老婆婆点点头,重又坐好,再度拉起了针线。

    舒颜觉得寺庙比她印象中的小多了,一进门就能看到高高的正殿,正殿之前有一块平台,平台之上有个大大的炉鼎,平台之下是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栽着两棵苍劲的大树,枝繁叶茂,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只在院中投下一块块金斑。

    舒颜并不识得这两棵树,但不妨碍她一眼就爱上了这种坚韧而又沉寂的感觉,一时只觉身心俱静。

    小院两侧皆是回廊,回廊之内又延伸了一块空地,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落了厚厚一层灰。回廊之上的柱子原本刷了红漆,但如今漆皮剥落了不少,彰显出岁月的痕迹。

    她顺着右侧回廊走到平台之下,又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拾级而上,愈发感受到正殿的高大。

    正殿窗扉紧闭,唯有两扇殿门大开。许是光线不足的缘故,殿内有些昏暗,看上去阴恻恻的。

    舒颜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素日里也多拜财神。现下她不识得殿内的各路神佛,也不懂得是否能随意参拜、该如何参拜,便没有进去,甚至没敢朝里边张望,径直就走到了大殿左侧的木板小门前。

    木门虚掩着,门板上裂了好几条缝,但开口不大,并不能看到里边的情形。

    见门没有上锁,舒颜扬声朝门口的老婆婆问:“奶奶,这里边是什么呀?可以进去看看吗?”

    那老人说是废弃的厨房,又告诉她想看就看,只是要记得出来时把门关好。

    舒颜应了一声,推门进去,满目狼藉。

    房顶没了一半,破碎的瓦片和腐朽的木梁散落在一片野草丛中;灶台全塌了,只余一堆黄土雏形,不见半点生火痕迹,也不见锅碗瓢盆的踪迹;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随地躺着,上面还缠着些半腐朽的塑料薄膜;除了与大殿共用的那堵墙外,其他几面墙的墙皮都剥落了不少,露出了土墙的芯子,又挂满了蜘蛛网,看起来摇摇欲坠……

    舒颜在门口看了几眼便反身退了出来,掩上木门,从大殿左侧的台阶而下,来到院中。

    她面对着大殿站定,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而后与老人道别。

    从寺院出来后,舒颜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回家又尚且嫌早,便在梨树村中随便逛了逛,不想在某个岔路口遇到了同样骑着自行车的冯赟。

    “哟,巧了么不是?你也来找阿远啊?”冯赟在墙角阴凉处停下了车。

    原来祁修远家在这儿啊?她之前还真不知道。

    舒颜表示自己只是出门闲逛,顺道过来看看寺庙。

    冯赟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叫青龙寺?”

    舒颜点点头,也把车推到了房子的阴影之下。

    “那寺好像是清朝的,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啥年份、有多老。不过后来肯定翻修过,我爸说他们以前还捐钱修缮过呢。”

    舒颜又点点头,指着他后座上挂的两个容量五升的矿泉水瓶子问:“你带这干嘛?”

    “哦,阿远家后边有眼山泉,老好喝了。我妈见我要过来,让我顺道带两桶回去。”

    “我也听说过梨树村的泉水,听说有的人家办喜事还专门来这里打水呢。”

    “可不是嘛!我妈腌个咸菜都得专门来取这里的水!”

    “那你吃着味道如何?真比普通的好吃啊?”舒颜很是好奇。

    “水倒是好喝,但咸菜我是真的吃不出来。”他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邀约到:“得闲不?带你去看看?亲自尝尝如何?”

    舒颜欣然点头,骑车跟上了他。

    祁修远家门前种了几棵柿子树,眼下黄橙橙的柿子挂满了枝头。

    他攀在树上摘着已经熟了的柿子,祁爷爷在树下接着他手中的柿子,放到一旁的背篓中。

    “阿远!”冯赟老远就喊他,脚蹬得飞快,屁股离了座位,左手也离了车把在空中挥舞着,生怕对方看不见似的。

    树上和树下的人都循声望过来,树上的人更是焦急喊道:“小心看路!”

    只是他话音刚落,冯赟便摔趴在了路上。

    舒颜刚被他甩开一段距离,现下惊得一个急刹,仔细看起了路况。

    路上挖了条宽约三四十厘米的沟,截面还新鲜,挖出的土正堆在一旁。所幸沟不宽,车轮没陷进去,否则以冯赟方才的速度能直接飞出去。

    他慢慢爬了起来,甩了甩手,又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这里啥时候挖了条沟啊?害我摔这么一大跤!”

    “受伤没?”舒颜推车过去,关切地问。

    “还好,就是手掌擦破点皮。”冯赟伸出右手给她看了看,表示没问题,然后弯腰去扶横在沟上的自行车。

    “怎么样?受伤没?”祁修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帮他扶车一边问。

    “没事儿,就手上破了点皮,跟蚊子叮的似的。”他摇摇头,语气很是轻松。

    祁修远再三确认了他没伤到骨头,才放下心来,又望向舒颜。

    舒颜捡起两个水桶递给冯赟,再次叙述了一遍自己的行程,然后问祁修远:“这沟是新挖的?”

    祁修远点点头,“对,今早才挖开的。村里头要从这里埋条管道通到河里去,这会儿还没铺到这儿呢,所以沟还露着。等管道铺好了就会把沟填埋好了。”

    “好端端的铺什么管道?”冯赟捣鼓着瘪了几处的大瓶子问。

    “好像要搞什么引水上山的工程。具体我也不清楚。你带这个是要装水?”

    见对方点头称是,他又问:“一会儿你带得回去么?”

    “那不轻轻松松!”冯赟神气十足。

    “我是担心我的猫放哪儿!”祁修远故意没好气道。

    “猫?什么猫?”舒颜兴致勃勃。

    她这才知道,原来是祁修远家的猫生了五只小猫,答应了要送给冯赟家一只,人今早是特意过来挑小猫的。

    冯赟表示自有妙计,几人一路闲话进了祁修远家的院子。

    “哇,太可爱了吧!”

    “不是说五只吗?还有一只去哪里了?”

    两人一见小猫就同时呼出了声,又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有一只白的已经被邻居挑走了,这四只里面的那只橘猫也被人预定了”,祁修远找了个纸盒子出来,指着小奶猫中唯一的黑猫给舒颜看:“那只黑的是阿赟看上的。”

    冯赟兴奋地点了点头,把黑猫举到面前,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猫的脑门,“咋那么好看呢!”

    “喵~”

    “喵!”

    “喵喵喵——”

    而后舒颜和冯赟学着小奶猫的声音,跟着猫叫个不停,看得祁修远直乐:

    “你俩加起来有五岁吗?”

    “猫都快被你们烦死了。”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教小黑它们生存技能呢。”冯赟把三只猫拢到一起,亲自制造矛盾,并手把手地教它们互殴。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跟它们交流呢。”舒颜左手捧着那只小橘猫,右手食指轻点小猫的脑袋,又摸了摸它的脊背,挠了挠它的下巴。

    祁修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见状心下一动,蹲到她旁边问:“你要不要也养一只?”

    “真的可以吗?”舒颜转过头来,面带惊喜,继而又犹豫:“可是我家还没养过猫呢,我怕养不好它。”

    “这有啥的,咱这小土猫喂饱就成,别让它吃着死耗子就成,是吧!”冯赟朝好友扬了下下巴。

    “喜欢的话就拉一只回去,好养得很。”祁爷爷也笑着劝道。

    他捧出一篮熟透的柿子,招呼几人过去吃。

    “谢谢爷爷!”舒颜笑着应了,最后选了只黄白相间略带黑斑的猫。

    走在打泉水的山路上时,舒颜但仍对小猫念念不忘:“你家的猫咋啥颜色都生啊?”

    “这我知道,他家的老猫就是三花的,基因里自带的颜色多!”冯赟精力十足,抢答到,“而且这猫都是自己在村里找的伴儿,谁知道那窝猫的爹长啥样啊!”

    他双手各执一个大瓶子,敲得砰砰作响,“每次生的猫颜色都不一样,我都等黑猫好久了!”

    祁修远点点头,又让他不要再制造噪音了。

    他用瓶子捅了捅祁修远,“我就要!”

    “你最好期待你选的那只长大后还是黑的。”祁修远笑着和他拉扯起瓶子来,一路又讲了许多关于猫长大后“变色”的例子:

    白猫可能是米黄色的,灰猫颜色深浅可能有异,橘猫身上可能有一条一条的白印子,黑猫可能长着长着就成了狸花猫……

    “狸花我也爱!多帅气啊!”冯赟毫不介意,大步跑到泉水池旁,一连捧了好几捧山泉喝了个痛快。

    听祁修远说,更大的泉眼还在深山处,这儿的泉水只是其中一股,水流很小。村里人为了方便取用,便砌了个池子在这里蓄水。

    舒颜学着他们二人的样子,洗了手直接捧起泉水就喝,果真觉着甘冽至极。

    神清气爽!

    要不是没有容器,她都想带壶泉水回去喝了。

    三人喝了个水饱,又把冯赟带来的瓶子灌满,一路欢歌笑语,走下山去。

    临行前,祁爷爷给他们一人装了袋刚摘的柿子,仔细教了他们怎么捂柿子才能熟得好、才好吃,又嘱咐他们要常来玩。

    两人推辞不过,只得接了柿子不断道谢,欢欢喜喜地告别了爷孙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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