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笔记
下午返校时，舒颜带来了自己吃饭用的口缸，还学着几个同学的样子，把桌洞里的书拿出一些，腾出个位置放吃饭的家伙。
只是这样一来本就堆了书的桌面越发窄了许多，舒颜很是不适应，突然就想念起高中时的“豪华”的条件来——
学生公寓是上床下桌4人一间的，食堂是可以不用自带餐具的，教室是窗明几净且带有个人收纳柜的，操场是有标准赛道和场地的，课余活动是丰富多彩且彰显个性的，老师的教学是细致入微且乐趣丛生的……
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精神文化，城市和山区都有着天壤之别。
当年的舒颜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感叹着庆幸着，同时又害怕着迷惘着。
后来的她又在城市生活了很多很多年，去过更发达的城市，见过更好的学校，体验过更好的学习条件和生活条件，本来都逐渐适应了那样的生活，却又突然回到这落后的山区中学。
她努力忽略教室里破旧的一切，专心致志地盯着讲台上的物理老师，疯狂吮吸着知识的甘泉，感觉自己重又焕发了生机。
只是当她伸手进桌洞盲掏练习册时，冷不防地碰到了口缸，又好死不死地一个没抓住，于是教室里便有了惊天动地的“当”的一声。
众人纷纷循声转过头来，周涛也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舒颜如梦初醒，顿觉脸颊都快烧起来了，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她连忙把口缸捡起来塞回桌洞，强装镇定。
只是直到下课她都没能找回先前那种学得忘乎所以的感觉。
“为啥你们的放桌洞里就不会掉出来。”
下课后，舒颜下巴抵着桌面，语气甚是生无可恋。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类似的窘态了，一时成为“焦点”只觉得社死无比，久久难以平复。
殊不知在旁人眼中，一段小小的插曲并不值得挂怀。
“掉啊，怎么不掉。”前排的蒋杰转过来说道，“上学期阿宇还因此摔了一个碗呢，是吧？”
方昊宇侧过身子，让后排的两个人看他的桌洞里的东西：“所以这学期我换了个不塑料饭盒，不会滚，还经得住摔。”
他的桌洞收得甚是整齐，左右各垒了一摞书，中间留了条约莫十厘米的缝，刚好能竖着塞下饭盒，外侧还塞了瓶洗洁精，又顺道塞了两包小零食。
舒颜拿起自己的口缸比了比高度，又目测了一下直径，觉得这法子好像不太适用。
祁修远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气定神闲道：“不用试了，口缸太大了，照他这样摆书的话横着竖着斜着都是放不进去的。”
要不也换个饭盒？
但舒颜转念一想就放弃这个想法了，毕竟饭盒尤其是塑料饭盒实在不好清洗。
“你像我这样，把书全堆桌上，抽屉啥都能放下！”蒋杰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口缸从桌洞里拿出来现了现，又得意洋洋地展示了桌洞里的其他东西：保温杯、可乐瓶、乒乓球拍、乒乓球、扇子、魔方、钥匙、叫不上名的小玩具……据他说里面还塞了书包和衣服。
舒颜朝他拱了拱手以示服气，语调轻快地来了一句“婉拒了哈。”
方昊宇啧啧叹了两声，“那是你书少，舒颜光是放桌上的书就已经比你的多了，更何况她抽屉里肯定还有不少书。桌上要是再垒高点儿杨老师就得来问她是不是要盖碉堡了。”
这是杨惠的原话，她一向是不允许学生把桌面上的书堆太高的，一是为了防止学生看黑板的视线被阻挡，二是为了方便科任老师观察学生上课的状态。
舒颜自己也不喜欢在桌上放太多东西，她觉得宽敞整洁的桌面更能提高自己的学习效率，所以若非必要的话她桌上只放笔记本和课本。
但八本新课本和几本旧课本以及对应的一摞笔记本就已经不少了，更何况方才她为了清理桌洞，又在桌上加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和一本古代汉语字典——
若不是她现在英语水平过关，还会有一本英汉-汉英词典。
“唉，学霸的世界我不懂。”蒋杰自顾自地从抽屉里掏出几个乒乓球弹了起来。
“那为啥你就能留出一半的抽屉放东西啊？你书呢？”舒颜望向同桌。
“我的书都在这儿呢。”祁修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真的假的？那么牛！全记得住？！”
“当然是假的哈哈哈！”祁修远笑得开怀，“上周日来报道时东西太多了，有些书还没带来。不过就是全带来了也没你这么多，比如说我不会把前几个学期的课本全都带来，也不会像你一样每一科都准备好些作业本以备不时之需，更不会带字典到教室。”
“那你要用到了咋办？”
“借呗，教室里总有人带，特别是那些大部头字典，好多人带着来但翻都不翻一下。”
舒颜想了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尤其是她曾经带来的英语字典，如果说她自己翻得最多的话，那用得第二多的就是祁修远了。
但她并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习惯于准备好一切要用的东西，所以在她完完全全掌握知识之前，是断然不会舍弃那几本工具书的。
“关键是我没你这么多笔记本啊。”祁修远一边喝水一边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那一大摞笔记本：语文两本，数学三本，物理两本，政治三本，历史……
舒颜一直以来都是笔记狂魔，不论大事小事爱记笔记就罢了，更喜欢分门别类整理笔记，比方说语文就专门分了答题技巧的笔记本和字词句积累的笔记本。
但她还是惊讶：“你所有的东西都记得？”
祁修远挑了挑眉，翻开方才上课用的物理课本，又递过一张课上用的草稿纸。
只见这节课讲到的东西他只在课本上做了勾画补充，在例题旁边做了标记；至于老师讲的其他例题，他只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
看样子他好像不记笔记，那那些经典例题呢，他听一遍就完全掌握了？
舒颜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像物理内容少的话直接勾画或者在课本上补充就行，你们在笔记本上抄一边都够我在脑子里背三遍了。”
“例题的话其实老师给的那些变型题和课本上的题大同小异，记住变式或者关键点就行，或者在书上标注一下，我觉得没必要专门抄录在笔记本上，反正早晚都得记在脑子里。”
“当然了我也还是抄笔记的，像数学定理公式多且成一套体系，我也用笔记本整理，但不像你们那样按老师的要求把所有例题都抄上去。我一般就在草稿纸上写一下练几遍就好，除非是那种相当特别的或者老师再三强调的题才往上写，但算起来也没多少，所以到目前为止一个笔记本都没用完。”
舒颜回忆了一下，自己那三个数学笔记本中好像确实有一大半都是例题；而且为了美观醒目，题与题之间还留了不少间隔。
难怪那么废本子。
“至于那些纯文科的东西，哦还有刚学的化学，基本都是照着课本来的，只需要偶尔补充几点就好，就更没必要抄录了。”
“其实我就是懒得做抄写。”
祁修远做了个总结。
“可是这样到总复习时你就要翻很多本书啊，不累吗？”舒颜质疑。
“可是你不也有很多本笔记要翻吗？况且只翻笔记不看课本你真的放心吗？”
舒颜沉默了。
以她的习惯，肯定会把课本和笔记本结合起来看。
所以她要翻的书会更多。
“再说了，等到总复习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已经记在脑子里了，要翻的内容并不会多的；而且只要你对课本内容掌握得好的话，要找哪一个知识点是很精确的，翻起来很快的。”祁修远又补充了一句。
“哦，我想起来了”，舒颜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掌，“到时候会专门发总复习的书，每个科目都有一册，里边涵盖了初中三年的知识点！”她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的？”祁修远面露疑惑。
“哦我是听上届初三的同学说的，”舒颜赶紧打了个岔，“你咋不早点告诉我不用记抄这么多笔记呢？”
“我老早前就跟你说过了呀。”祁修远表示很无辜。
“有吗？”舒颜特意眨了眨眼睛。
“真的，你还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祁修远也眨了眨眼睛。
哦。
虽然舒颜对此没有半点印象，但这确实像十年前的她会说的话，所以还是默认了。
随后她捡出了数学笔记本，把其他笔记本收成一摞放在了桌角，“那现在我听劝，我决定向你学习，再也不浪费时间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用脑子记！”
“嗯——”祁修远点着头拖长了尾音，“不过你的这些笔记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嘛，在学校可以看着笔记本补习，在家的话就通过课本复习。”
舒颜深以为然，也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小祁老师提醒！”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杨惠带来了一小叠成绩单，加盖了招生考试院的红章的成绩单。
之前早就有消息灵通的人说班会课要公布上学期会考的成绩，现下见果真如此，可把众人紧张坏了。
舒颜也紧张得不行，生怕因为她回到了十年前就导致十年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好在她到来之前的一切事实都已既定，她还是拿到了同上辈子一样的成绩单：生物92分，地理98分，信息技术100分。
按中考的分值比例折算后差满分6分，比祁修远高了1分。
听杨惠说，她是班级的最高分，但比年级最高分低了0.6分。
舒颜略微放心，至少这成绩没拖后腿。
但还不够优秀。
她务必得让总分更高、成为无可取代的第一，才能有十足的把握重新考入梦想的高中。
她在草稿纸上列出了上辈子的中考成绩，又想了想如今的情况，深感压力山大。
“你在定目标？”祁修远望着那些数字问她。
“额，差不多吧。你呢，有目标吗？”
“暂时没有吧，反正尽力发挥就是了。”
“嗯，加油！”舒颜神采奕奕地对他说，“争取考到市里面去！”
于是两人趁着乱糟糟的讨论成绩的氛围，又讨论了一番要考市一中所需的分数——以舒颜所知的上辈子的分数线为依据，粗浅地定了个学习目标。
但没等同学们被会考成绩搅动的心沉静下来，杨惠又宣布了两个事情：
一是这三科的中考/会考成绩暂时不会加入月考排名，但大家心里要有数，要明白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要以中考为导向去对比衡量。
二是从下周开始初三的学生开始补课，不再是周五午自习结束后放假，而是需要再补周六一上午的课。
班级里顿时又炸了锅，大部分住校生都夸张地鬼哭狼嚎着，有几人更是骂骂咧咧，直到杨惠发了好一通火才平息下来。
“你以为老师们乐意跟你们补课吗？又不会给我们发额外的工资。”
“老师还不是想休息，可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舒颜认真地点了点头：没有人比老师更理解老师！
奈何大部分人只关注自己的假期少了大半天，理解不了老师的苦心，也不想接受这份好意。
但这样的补课时间和十年后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往后教育越来越卷，有的学校一周就休息半天，还有的学校两三周甚至一个月才休息一次。
舒颜在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在同学面前表露半分，只是收拾着家庭作业，顺道准备好要上交的考试反思，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