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遗憾
“你注意一点呀，小心被老师看见！”
舒颜刚把书从抽屉里拿出来，就听见了后排祁修远的声音。
他瞅了瞅还在讲台上的班主任，示意舒颜把书收起来，又告诉她等老师离开了再看。
舒颜疑惑地问他：“这书讲的不是历史吗？不算闲书吧？”
“本质上还是小说啊，还是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好。”祁修远再次强调。
“好吧。”她把书往桌洞里塞了塞，但讲台上的杨惠却突然看了过来，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什么。
只见她径直走了过来，不顾舒颜的尴尬阻拦，直接从桌洞里抽出了方才那本书，又绕到后排，从祁修远桌洞里搜出了这套书的第五册。
舒颜还没搞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祁修远的抽屉里也有书的，就见杨惠勃然大怒地把书摔在了两人面前：“你们两个成绩下降就是因为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她紧盯着舒颜，“尤其是你，难怪只考了46分！”
舒颜急得想要跟老师解释，又想要向祁修远道歉，却发现自己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伸手拉住拂袖而去的班主任，却像被人按住了四肢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她使劲地挣扎，想要摆脱束缚，却不想一脚踩了个空，惊醒在了床上。
此刻天光微亮闹钟将响，舒颜索性关了闹钟，起身洗漱。忽而她又想起，方才梦中的一部分场景的确在现实中存在过。
那还是初一下学期，临近期末。祁修远正沉迷于一套历史小说，看得如痴如醉不说还数度向舒颜讲述、推荐。
好奇之下的舒颜向他借了第一册，而后也看得入了迷，一下课就加班加点地看。
某天刚下数学课，班主任还没有离去，她也掏出了那本书准备继续阅读。坐他身后的祁修远像梦里一样连连劝阻，班主任最后也没有发现他们这边的动作。
那几日她看得是废寝忘食，三四天就刷完了第一册，在深感疲惫的同时也大呼过瘾。
不过还书时，她拒绝了第二册：“看到主角打天下当皇帝就很爽了，剩下的还是等以后有时间再看吧，现在还是好好准备考试吧。”
祁修远点点头，却再没等到她口中的“有时间”，也再没有机会向她推荐任何的书；而舒颜直到毕业，直到工作了两年，直到又回到了15岁，也再没看过那套书的后几册。
她知道历史是怎样发展的，但始终不知道祁修远眉飞色舞谈论的是何等风流的人物；她对于书中所描写那个王朝的印象，除了历史课本上简述兴衰的寥寥数语，也就是第一册书里太祖皇帝逆天的经历了。
当年的舒颜是真心觉得看书耽误她学习了，因为在看书的那几天里，她满脑子都是情节，没一点心思搞学习，连和祁修远讨论的内容也变成了书中的人物和情节——要知道，以前两人所谈论的只有知识点和题目。
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了自己看小说的欲望，在初中阶段拒绝了一切的玩乐。
不过当她顺利考到了市一中以后就完全松懈下来了，沉迷在各式各样的网络小说里，甚至提通宵达旦地看，以至于成绩一塌糊涂。要不是被整体浓厚的学习氛围感染着，被诸多名师鞭策着，她高考指定得完蛋。
果然像她这样不聪明的人，初中靠着勤奋刻苦尚能表现优异，高中又蠢又堕落，只配被别人远远甩开了。
舒颜突然觉得有些遗憾，既是遗憾初中的自己太钻牛角尖，也是遗憾高中的自己太颓废。
还好啊，她对着镜子中年轻的自己笑了笑：此刻还有机会拥抱崭新生活！
但星期五的生活似乎不太美好，因为舒颜要面对的是体育，一个不仅在成绩上拖后腿，更在身体和精神上给予她双重折磨的科目。
天知道当她听到这节课要体测时是多么地窒息！
尤其是要测800米！
800米还是体育必考项目！
体育成绩也是要记入中考成绩的！
舒颜人都快傻了，原计划费尽心思补好文化课就好了，谁承想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要知道她上辈子自中考体育之后，每年都只会在体侧时才跑一次800米，而每一次长跑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虽然此刻她拥有的是一副年轻且轻盈的身躯，但并不代表她愿意再次经历这样的折磨。
“这一次算是摸底测试，从下次开始，体育成绩将记入月考排名，分值算法和中考一样。大家自己估量，有薄弱的地方要赶快练起来了……”
“你们班周二的体育课被考试冲了，今天咱们得抓紧时间，长跑是一定要测完的，女生还要把坐位体前屈测了，男生……”
两个体育老师还在协调安排男生女生的测试项目，舒颜越听越心慌，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不仅脚摊手软，心脏也“咚、咚、咚”地像要跳出来似的。
别慌别慌！
她在内心给自己打着气，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越来越紧张。
“别慌别慌”，杨佳婷拍了拍她的手臂，“一会儿跟着大部队走，别掉队就行。”
“可是你们太快了，我们跟不住。”郑小雅也感觉自己还没开始跑步就已经快不行了。
“咱们尽力跟，尽力跟。”舒颜和郑小雅互道加油，视死如归。
只是等她俩以4分多钟的成绩跑完800米后，不仅觉得脚底板要起火了，更觉得肺像要炸了一样，连呼吸都带着刺痛感。
杨佳婷一手搀着郑小雅，一手当扇子舒颜扇着风，颇感无奈地对这两个体育废柴道：“我说你俩也太菜了吧，都快厥过去了。我看你们上学期也没这么弱啊？”
郑小雅瘫坐在地上，手搭着膝盖，有气无力道：“一个暑假没运动了，可不是退化了嘛。”
杨佳婷把她拽将起来，一手搀一个人，悄悄往阴凉处挪着，“别坐着，慢慢走动一下比较好”。
奈何两个人实在没力气，只是弯腰拄着膝盖大口喘气，口中说着“不行了不行了”，怎么也不肯走两步。
没等她们缓过劲儿来，体育老师就下了旨“所有长跑成绩不合格的，以后体育课加练计时跑；尤其是长跑不合格的走读生，从下周起，和住校生一起跑早操。”
一听这话，舒颜和郑小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痛苦的神色。两人同其他长跑不合格的女生一起哀嚎着，期待着老师能收回成命。奈何没有半分作用。
杨佳婷倒是一脸兴奋地望着舒颜，眼睛亮晶晶的，“以后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跑早操了，欢迎加入我的队伍哈哈哈。”
虽然舒颜由衷地对老师的安排感到害怕，但内心还是带了一丝庆幸，毕竟体育还真得有人逼着她练，不然她可能真的坚持不下去。就像上辈子她说了很多次要运动要锻炼身体，结果没练几次就放弃了。
她能回到现在，焉知不是因为上辈子身体太差猝死了的缘故？
没能注重身体健康也是一大遗憾啊，现下有机会，还是得好好练！
上辈子的初三似乎也是这么练的？舒颜有些记不清了。
对于这些痛苦的回忆，她向来忘得干净。
生活已经很苦了，记忆就该多留些开心的事情，比如中考体育满分的欣喜，比如考上一中的惊喜，比如高考超常发挥的狂喜……
只是如今要想获得如当年一般的喜悦，要走的路太长了。
“你这样容易感冒的。”
舒颜正在水池边洗脸，冷不丁听见了祁修远的声音。
她拧紧水龙头，又在脸上抹了两把，甩掉水珠，抬头笑道：“太热了嘛。”她往旁边挪了挪步子，让出水池，又道：“再说只是随便洗了两把，应该没什么事儿的。”
周五的体育课在上午最后一节课，日头正烈，上完体育课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满头大汗。只不过班上大部分人都去了食堂附近的水龙头，以便顺路吃饭，只有走读的舒颜来了教学楼下的水池。
这会儿见祁修远手中拿着吃饭的口缸在这儿，她有些惊讶，“你就吃完了？这么快？”
“怎么可能！我们也就比你们女生早散2分钟，哪能吃这么快。再说我还回了趟教室放东西，这会儿正准备去食堂呢。”说着他弯腰冲涮起手中的口缸，又问：“你怎么才下课？我先前就看见其他女生去食堂了。”
舒颜一脸的疲惫，一边在兜里掏纸巾，一边半死不活叹着气：“唉，别提了，长跑不合格，被留下加练了。”
她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水，继而又仰起头擦拭脖颈，“明明说下节课才开始练计时跑，结果刚才又说今天还有时间，就让我们几个不合格的跑了个400米，累死我了！关键是饿你知道吧，都这个点了，先跑了热身的两圈，又跑过800米，还让跑400米，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说罢她长呼出一口气，顺手将沾湿的纸巾抛入水池边的垃圾桶。
“而且别人都解散吃饭去了，就剩你们几个在场上，惨了又惨。”祁修远甩着口缸上的水，笑着替她道出了剩下的埋怨。
“对呀！”舒颜苦着脸拖长了尾音，“等下次月考加入体侧后，我的成绩就更糟糕了啊！”
“没事的，多练就好”，他望着眼前的人笑得温柔，“会好的。”
正午的阳光仿佛柔和了下来，看得舒颜一个晃眼，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下课铃在这时响起，她终于找回了话语：“嗯，你也快去打饭吧，待会儿抢不到了！”说罢挥手再见，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