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曹子燕最先反应过来,三两步跑上前。
叶琅风是这样一副如临大敌般的模样,也将她弄得很有些紧张。她先在叶琅风的身周转了一圈,还好还好,没见有什么外伤,再往叶琅风紧紧合着的两掌中一看,嗯,只看得见笔的末端,黑黑白白的,一时也辨不清是什么东西。她干脆就开口去问:“琅风,你没事吧?”
叶琅风就摇摇头,道:“无事。”
顿了顿,又道:“我们先过去罢,我有个想法,需要试试。”
什么想法呀?要怎么试呀?曹子燕没问,只是在叶琅风迈步时一路跟着,左转转、右绕绕,简直比叶琅风本人还要紧张些。严肃的氛围很快也波及了林淼淼,她也跑过来接人,临近了,又不敢更近,也跟曹子燕似的,在叶琅风身侧兜兜转转——活似两尊会动的门神。
叶琅风:……
她竭尽全力,这才忍住了,没笑,顺顺当当地端着手中的毛笔,来到了道观的院门之外。
之前已经在隔壁山头远远看过,又在韩述发来的画面中窥过一角,但实际近看,叶琅风还是被这道观的诡异给惊得心下一凉:院墙方正,惨白的墙壁以四方之形,将漆黑如墨的道观紧紧扣在其中。墙头零星铺了几块碎砖,砖也漆黑,一片两片、稀稀疏疏的,像是栖身在白墙上的黑色大虫。
院门……也是通体纯白,它自墙体中稍稍凹陷下去一些,正中隐约有条细缝。若不仔细去看,甚至都很难将它和院墙区分开来。
曹子燕一路跟过来,察觉到叶琅风探究的视线,便轻声解释道:“这门像是假的一样,根本打不开。我们和阿述也试了,这个墙头没法翻,也不能御剑从上空进出。”
叶琅风就低低“嗯”了一声。
她上前几步,靠近了这全无作用的“院门”。这时候,一直小心翼翼合拢着的双手终于轻轻张开来,露出始终护在深处的笔尖。此刻的笔毛是蘸饱了青色的模样,叶琅风轻巧提笔,正要往地上挥落,又想起什么来,隔着门,道:“阿述,还请离门远些。”
又是“阿述”又是“请”的,说不好是生是熟。
韩述倒是不介意的样子。门内传来听她的声音,是个清晰又简洁的:“好。”
叶琅风于是略一倾身,提笔、挥墨。细瘦的腕子牵引着青光,只一挥,就在墙体的凹陷处洒下一道齐整又显眼的青。这与众不同的颜色甫一落地,立刻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扩散、生长。
泼洒在地的青意展现出近乎凶狠的生机勃勃,化为草,化为泥地。草叶舒展,长高了,与白色的门板一碰,相当不讲道理且无声无息地一窜,不见有什么激烈的冲突,那“门”一样的白却活似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猛然抽出,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风从白墙中的空洞处吹过,拂过草叶,轻车熟路地,就像此处从没有过一道门一样。
空洞后头,露出的是韩述那张微微有些讶异的面孔。她怀中抱着剑,嘴唇轻动,好像是要说些什么。然而这侧有人的动作比她要快上许多,手一伸,已经从空档中穿了过去,这手再一收,“吧嗒”一声,是手的主人整个人都窜了过去。
是曹子燕来着,她蹦进院里,又跳出来,一脸孩童般的兴奋和惊奇。她低头看一看草,蹲下去,摸摸:“这……”
她站起来,下意识伸手,像是想碰一碰叶琅风手中的笔。手伸到一半就顿住了,不妙,原来是指尖上沾了泥土。曹子燕把手背到背后,捏了个净尘诀,而后才不大好意思地将掌心摊到叶琅风面前,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琅风,我可不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
叶琅风将黑白笔搁进她的掌心,曹子燕嘿嘿一笑,把笔端去仔细观察了。林淼淼和韩述也凑过来,三人一块儿,挤在了原先可以称是“门槛”的位置。韩述的讶异仍留在面上,人已经站在那处,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般,抬手摸了摸空洞边缘的墙面,亲手确认过了,这才看向叶琅风:“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说来离奇,但这其实是游青送来的。
说话还是得从头说起吧,最好还能配上游青本青。然而叶琅风一摸袖口,话头还没开始就顿住了:左边的袖子空空荡荡,小蛇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没办法,该说的还是要说,她定一定神,道:“我从对面山上下来,在山谷中……”
——————
入夜。
白墙上的白门已经恢复了原状。四方的小院里,崭新的幄帐已然支了起来。帐面是袖了云纹的锦布,帐架是新新的铜制,金光灿灿哇精巧非常——当然就又是云川曹家所制的法器了。
叶琅风在帐外站了一会儿,确认院门已经重新补好、不留一分缺口,这才转身进帐。
幄帐毕竟是法器,除了表面的奢华靓丽,自然也有内里的神奇之处。曹子燕初初将它取出来时,四方攒尖的帐子不过只有巴掌大小,被她注入灵力、往地上一放,却转眼就成了足可容纳四人的“巨物”。若是此刻有人从院墙外头往里看,那他轻易就能见着从墙头伸出去的尖顶——和道观相比,幄帐的高处是稍稍差了一点儿,宽处却已经是能把院子占去半边的程度。
很嚣张也很舒坦。
一掀帐帘,便有一阵馥郁的鲜香铺面而来。不是食物,只是曹子燕带来的“安神、养颜、清心用”的熏香。熏香的主人正坐在宽大的床榻上清点物资,一见叶琅风进门,便笑着冲她猛挥手臂:“琅风!快来快来,我把你的书都给取出来了!你看看,没有漏的吧?”
叶琅风的脚步登时就加快了几分。
曹子燕倒是不讲究,高高一摞书,全都被她颇随意地堆在床上,与柔软光滑的被褥同处。书名、书的数目,这些都是叶琅风认真记过的,她粗略一扫,唇角微弯:“都齐的,多谢。”
曹子燕就哼哼一声,在床上小小打了个滚,似餍足的猫儿一样。她把脸埋在柔柔的被子里,声音也有些模糊:“琅风干嘛跟我这么客气,要不是你,我今天也不好住在这么舒服的地方啊!哎,也不知道这边的院墙是靠什么法则运转的,若是知道,我就回家告诉爹爹去,让他好好学习学习,争取做出和这院墙一般坚实的幄帐来……咳,况且几本书而已,又不占地方,带就带了。”
嗯,对能用储物法器的修士而言,这确实不过是举手之劳。
其实带书是早就说定的事。但当时的叶琅风只是抱着“万一能看,那就不要浪费时间”的心情,她试探着请曹子燕帮忙,后者也顺手就应了下来,两个人却都没真觉得她会有时间去看。
可现在嘛……
韩述从帐外进来,看见两人一坐一躺,一个赛一个的清闲,自己便也站过来,道:“我试过了,重画的门和原先一样,十成功力的剑招,破不了。”
曹子燕就嘿嘿一笑:“那就好。阿述可是咱们这届最强的剑修,她都破不了,别人肯定也不行。等到了明天,咱们三个出去做任务,琅风就负责守住后路,仙演头名,稳了!啊对了,咱们是不是还该定个暗号呀?”
是了,这确实挺重要的。
叶琅风从书堆中一捞,自某本书的夹页中取出支炭笔,又将书翻到空白的一页,严阵以待:“定吧。”
暗号暗号,是要用来“开门”的。追根究底,道观的院门其实也不算是完完全全地恢复了原状——还是叶琅风,她从墙上蘸了白“墨”,将院门补全的时候,灵光一闪,便尝试着在大门内侧画了两道门环……
然后这门便能开关了,不过是只能从内侧开、内侧关。
在这神来一笔之后,几个人的思路也顺势打开:她们还没进过道观,但这院子是真的好用。非请不能入,非墨笔不能改,简直就是最适合驻扎的地方。如是一来,她们没了后顾之忧,待明日公布了任务清单,就可以由另三人外出搜寻目标,留叶琅风驻守在院内。放在院内的东西不怕被人抢,人若是累了,也可以安安心心地歇息……
至于这墨笔为何如此神奇,曹子燕挠一挠头,憋出一句:“可能,也许,是什么大能留下来的法器?”
总之是此物无害但也难以辨识的意思。
不管如何,这笔都是关键中的关键,叶琅风将之慎重收好,也把记了暗号的书册放到枕边,其余的书籍都堆在床脚,以作区分。
兜兜转转这大半日,明早又要开始仙演,今夜的大家便都歇息得格外早。安神香悠悠燃着,催人入眠。很快地,叶琅风的意识便在这香气中沉沉睡去,只一串字还不断地在脑海中浮浮沉沉——
“暗号是三下、两下、再三下的叩门声,暗号是三下、两下、再三下的叩门声,暗号是……”
第二日,众人是被水镜的颤动给惊醒的。
叶琅风猛地翻身坐起——这是个容易危害健康的动作,大梦方醒时不宜如此,还请各位看官注意养身,缓缓起、缓缓躺——从枕下飞快取出水镜,擦亮了,一看。
“《初演任务清单(甲组第十三队)》。”
“因甲组所在地区存在特殊法则,故,本次初演任务将分为特殊任务及寻常任务两种。特殊任务具有地区唯一性,即,整个甲组中,仅有一队能够完成。”
又是其他人先前没提过的东西。
叶琅风一个激灵,本还有些迷蒙的双眼也一下子灵清起来:只有一队能完成……这不就是抢分的重点吗?
她继续往下看。
“特殊任务:勘破地区法则,取得对应法器。”
文字是灰色的,象征着任务尚未达成。叶琅风心念疾转,正要从昨日看到的万般景象中找些蛛丝马迹,忽然便感到视野中颜色一晃,水镜中的画面似乎变了,又好像没变。她下意识低头看去——
便见着那行小字突地一跳,成了灿烂的金色。
叶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