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

    剑落,却没有落在实处。

    这般用力的一剑,斩下时却只发出了极细微的一声“嗤啦”。半空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碍了长剑的去势,剑尖凝滞,就这么悬在了树木前不足一毫的地方,再也无法往下半分。

    不多不少,不远不近,这正是一个凌空抵在长阶边缘的位置。

    剑下不去,反将刘奕震得手腕颤抖。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犹豫一二,还是出声劝道:“那什么,凤鸟幼雏也不是小事。这个山门虽然少有人来,但应该也是和护山大阵连在一处的吧?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先和先生们说清楚了,再……”

    刘奕却没吭声。

    他握剑的手抖得愈加厉害,就快拿不住似的,对着空气也抖出一种力竭般的挣扎。同伴的话是劝他走,他听了,反而眉一皱、牙一咬,下定决心一般,将虚虚按在剑侧的手指倏忽向下,往剑锋上猛然一划!

    这下真是叫人大惊失色了。

    少年们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珠滚在剑锋上。那剑饮了血,不多,两三滴而已,却忽地光芒一闪,爆出一阵刺人眼球的金芒。光绽开,接着又乖顺地凝在剑上。像是借了光的势头,剑身终于动了起来,它飞快落下,沿着大树的边缘狠狠一勾,刺出一声清脆的“咔嚓”。

    只闻其声,倒也不见有什么东西破碎。刘奕手掌一翻,长剑复又消失无踪。最先劝人的少年倒抽一口凉气:“你,这……”

    刘奕将抽搐不已又血流不止的手往背后一藏,下巴一扬,道:“我说了,我能行。”

    这是能不能行的事儿吗?劝人的少年几度张口,最后吐出长长、长长的一声叹气:“算了,舍命陪兄弟。来都来了,就一块儿进去好了。不过动作要快,万一有先生发现不对,我们又没找到幼雏,之后可就不好交代了。”

    刘奕就闷闷地“哦”了一声。

    似乎是达成了共识,少年们沉默下来,一个跟着一个,走下了长阶。刘奕仍旧走在最前,迈了没几步,又突地一停。这一停可好,差点儿没叫小少年们撞成一团。后头的人自然不满,抬手往他肩头一锤,道:“喂,你怕啦?”

    “没,只是……”

    刘奕的话说了一半,又止住。他上下左右望了一圈,想找什么似的,无果,遂只好道:“我会怕?就是这地方实在太冷了点儿,也不知道是连去了哪里的雪山,冻得我难受。对了,你们都带了指路的符篆吧?先在这里留个点。”

    有人说“有”,有人说“没”。但不论如何,人群又一次忙碌起来,动手的动手,取东西的取东西,几个人仍旧是手指一捏,就凭空变出了几张薄薄的黄纸。他们埋头躬身,忙着将薄纸填进挖好的坑洞里,没人再往高处探望,自然也就无人发现……

    高大的树木上,有身着红裙的女子坐在枝头、藏在叶后,正悄然无声地望着下头。

    此时此刻,叶琅风的心头揣着十万分的疑惑。

    她不会轻功,却有着一身出类拔萃的爬树功夫——不是学了功夫,纯粹是小时候太过皮猴,练的。也就是在少年们对着空气劈劈砍砍的时候,她别起衣袖裙角,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了一棵与他们距离甚远的大树。

    然后便见着他们结成队伍,进了山林。

    少年不走林木间的空隙,反而直直冲着高耸的大树走去,这方向、这速度,指不定能把脑袋都撞破——他们却没撞上。一队人径自穿过树干,若无其事地向着林子更深处走去。

    这还不算完。

    叶琅风挽着衣袖、提着靴子,定定地坐在高处。距离是有些远,但少年们的声量也不算小,还是被她零零碎碎地听见不少话语。什么“雪山”什么“符篆”,每一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

    就听不懂了。

    脑子里实在太乱,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放轻呼吸,静静看着少年们在林间忙碌。他们的剑是从哪里来的?方才的金光又是怎么回事?她是听说过有人能够喷火穿墙,也见过吞剑入腹、藏人入罐之类的把戏。当然了,那些都不是神仙术法,而是用巧技就能够达成的戏法。

    同理可得,星辰司能够骗过圣人,或许就是用了更加精湛的障眼法。

    那么,眼前的这些,也是对方刻意做给她看的假象吗?

    叶琅风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身下的树干:是真树没错,粗糙的纹路、坚实的枝干和略微有些毛糙的叶片,都是再真实不过的触感。少年们身高不一,但都不算矮,若要在人眼皮子底下穿树而过,必然需要很大的空洞。她爬树时没细挑,但也算是用身体确认过了——树底应当没有腐朽空荡的地方,否则这样大的树,早就……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假如这群少年真是来做戏的,星辰司一招不中,之后又要怎样呢?叶琅风思绪纷乱,抬手在心口压上一压:她没带行囊,但衣衫内却是放了东西的。是委任状,另还有一个女皇赐下的“锦囊妙计”。她有些想叹气,又想将它们从内兜里扯出来,直接就地一扔,自己则干脆遁入山林当个野猴子。若是运气不错,最好还能闯进神棍们的住所,吱哇吱哇挠他们个满脸花,可——

    可她还有重要的事没做。

    想叹气,但不能。叶琅风勉强收神,继续观察。

    少年们似乎终于埋好了东西,这就要走了。他们左右张望一阵,选好方向,还是那劝人的少年指挥着,道:“凤鸟幼雏属火,但还未成年,应该是畏寒的。这一整片都是雪山,它找不到地方降落,很可能还在天上逗留,就算落地,也应当是找着了温暖的洞窟之类。我们不如分成两队,御剑去追。刘奕去上面,我在下头找。你们跟谁?”

    说得倒是煞有介事。

    他们要走了,叶琅风也不打算久留:躲人是一回事,但再躲一阵,恐怕就要错过约定的时限了。鞋不太好拿,她干脆解下头绳,左穿穿、右捆捆,勉勉强强把它们挂在了腰间。至于裙裳,则照样是高高地别着,以免妨碍行动。

    下树要比上树更快,叶琅风瞅准方向,轻轻一滑,人便已经到了树半腰。树底倒是有些枯枝落叶,她不想惊动那些少年,便也一时没再往下。这距离比先前要更近许多,少年们的声音也愈加清晰,隔着树木的遮挡,她听见一声短促的:“走!”

    有什么东西撩起叶琅风的发丝,拂过她的衣袖。

    是风,却又不是纯粹的风。那些少年变出长剑,“当啷当啷”一扔,就将剑身踏在了脚下。长剑御风而起,登时就带起一阵风旋。纤细的剑身、明亮的剑身、锋利的剑身,明明是极危险的事物,却好似完全影响不到他们。剑入高空,而一个个身影就这么稳稳地立在剑上,越过树梢、穿过云海。

    叶琅风:……

    她闭眼,睁眼,再闭眼,再睁再闭。奇怪,这回的梦怎么也醒不过来,梦里的情形竟然还很清晰。树叶沙沙哇林影重重,风还有些凉。

    叶琅风重新走回长阶,转头一看:白玉的阶梯远远延展开来,往下似乎没有尽头,往上却还是能依稀瞧见雄伟楼宇的一角。

    ……反正都是梦了。

    她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倒也真的走到了台阶的顶端。

    台阶确实通向大片的亭台楼阁,在那建筑之前,又站了个蓄了长须的清俊男子。叶琅风抬头去看,他也抬眼看来,眼神一对,那人几步上前,有些不确信地道:“叶使者?”

    啊。

    叶琅风倏然回神:自从接了这份委任,她一直都没睡太好,车上入眠也是再正常不过。所以……现在的她,已经能一边走路一边发梦了?

    她提起精神,点点头:“正是。”

    那男子便笑道:“在下星辰司堪舆院院正陈思礼,特来此地接引使者。先前院内事务繁忙,我还未来得及下山寻您,抱歉。不知您是想先去各院各部看看,还是先将各项手续给办了?”

    这不用多想,叶琅风坚定道:“先办事吧。”

    陈思礼于是也无有不应地道了声“好”。

    话音落,他抬起手来,五指一捻,做出个相当古怪的姿势。忽而有光亮闪烁,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剑身一摆,划出一道圆满的弧,正落在陈思礼脚下。他踏上去,剑便稍稍悬起一些,离地半寸。

    隔着剑身周围满盈的柔光,陈思礼抬手一引,道:“使者,请。”

    叶琅风:……

    她再度闭眼又睁眼,为着刺激,甚至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可……不是错觉,不是梦境,那柄长剑仍在陈思礼的脚下,悬得稳稳当当,闪得明明晃晃。

    挺突然地,叶琅风再一次想起女皇说过的话——

    “星辰司乃是仙家之地。仙者,有神通、擅卜卦、通星象,更能调动天地五行之力,移山填海皆有可能。叶卿擅学,若能得之一二,来日定能造福万民。”

    想撞墙,但还是不能。

    叶琅风咬一咬牙,从齿缝中挤出一串虚弱的话音:“抱歉,我……”

    想起来了,那些少年有提到过。她顿一顿,继续道:“我不会御剑。”

    陈思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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