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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之花

    安克赫娜蒙是在三天后醒来的,期间法老已经送了好几个医官去见冥神奥西里斯。

    奥索尔孔不眠不休地守在她的床前,将卡卡伊安赫的药溶在水中,一点一点地喂进她的嘴里。

    安克赫娜蒙睁开眼时,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满是血丝的双眼。

    法老奥索尔孔拥有能够与他崇高的身份所匹敌的外表,勇武、威严、俊美,具有这个古老神秘的时代最具魔力的吸引力。

    这是安克赫娜蒙独有的观察视角,她是这个时代中,唯一能够发现奥索尔孔外表所展现的魅力的人。

    法老与古埃及是一体的。

    他们彼此交融,彼此不可或缺。

    古铜色的黝黑皮肤,饱含原始野性的健壮肌肉,甚至为了埃及冲锋陷阵而残留下的伤疤,无一不在告诉她,奥索尔孔与这个时代、这个国度不可分割的联系。

    对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来说,法老就是拉神在人间的化身。他的一切都理应沐浴着太阳的光辉。

    只是现在,奥索尔孔显得憔悴不堪。

    他眼窝深陷,流露着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恼怒与无能。

    在见到她醒来之时,法老那根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懈了分毫,撑起着的身子仿佛都有些不稳。

    奥索尔孔在此刻感受到了彷佛劫后余生一般的大幸。

    安克赫娜蒙忽然觉得这样的感受很奇特。

    就像任何出生在一个繁荣国度的子民,永远无法真正想象到这样的一个文明日后失落时的残破。

    这位法老或许第一次感到了恐惧,那层盔甲般的神明外衣,正在因她而破碎。这是对于她来说,留下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痕迹。

    安克赫娜蒙或许会在以后意识到,这同样是她来到这里所留下的第一个痕迹。

    这是令人惋惜的美。独属于自己感知到的美丽。

    这比奥索尔孔此前所为她而做的每一件事都更能讨得她的欢心。

    安克赫娜蒙的眸光闪动,荡起细微的水涟,轻轻伸出手抚上奥索尔孔长出胡茬的下巴,微笑着报答他,“森穆特,休息一会儿吧。”

    她安然的闭上双眼,额头相贴。

    奥索尔孔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在自己的面部喷洒出热气,落到他炽热的皮肤,竟然清凉。

    心脏,能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跳动。

    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集中起来,做一场庄严的祭祀,聆听着神灵下达的旨意。

    所有人都被遣散,白色的帷幔映出日光下的交叠的影子,阿努比斯终于暂时放弃了对她的审判,哈托尔女神守护了他们差点生死相隔的爱情。

    奥索尔孔小心翼翼地摸索,熟稔又稚拙地释放着自己的不满与渴求。

    他在尽力地克制自己的不安与愤怒。

    在安克赫娜蒙剔透的眼里倒映出清晰的仿若匍匐着的暗沉影子。

    多么像一个装作成熟的小孩子啊。安克赫娜蒙几乎要怜爱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奥索尔孔也该是很聪明的小孩。

    因为他或许已经明白了对他来说最为关键的东西。

    “安赫,告诉我,我该怎么拯救你……”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留下你?

    一根苇草、一片飞絮,在狂风的推动下才漂泊到了沙漠,可是这样的一段苦旅,本不该是它们的归宿。

    沙漠的干涸,该如何让蓝莲花扎根生长?

    即使他是这片土地名义上的主宰,他依旧做不到。

    她的美好和坚韧都太过容易枯萎。

    而奥索尔孔一直以来所懂得的,是征战四方,在自己所统治的国土中接受着所有子民的歌颂,高高在上地俯视尼罗河赠予埃及的富饶与灾难。

    他不懂得要如何养护一株珍贵的莲花,一直以来,他努力地为此而学习,无论是纵容和偏爱还是大肆地挥霍埃及的财力,他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去尝试给予她无上的优待与慰问,然而即便如此,时至今日他才迟缓的发现,安克赫娜蒙一直以来的缄默代表着他未曾真正疗愈她一分一毫。只有今天,他终于发现了她那一丁点恻隐之心,死水般平淡而清澈的双眸掠过波纹。

    也许有一天,奥索尔孔能够渐渐学着成为一个真正的园丁。

    只是与她枯萎的速度相比,这显得过于缓慢。

    奥索尔孔急切又无奈地向她索求一个答案。

    可安克赫娜蒙如此狠心,对他所有的坦诚和惶恐视而不见。

    最后,她恩赐一般轻飘飘的给了他一句话:

    “森穆特,放了他吧。”

    奥索尔孔的齿缝间钻进了一丝血腥味,令他有些作呕。

    第一缕浮起的情绪居然不是他此刻得到回应梦寐以求的救赎,而是——嫉妒。

    伊布杜白日里去了一趟萨卡拉巡视,回来的路上又遇见了普塔谢普希斯,与他那称病的冷漠父亲相比,普塔谢普希斯对他那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关怀备至。

    普塔谢普希斯再三言明卡卡伊安赫的善良品质,声称就算是阿努比斯也会惊讶于他心脏的重量,伊布杜大概得知了一些情况,搪塞了过去。

    卡卡伊安赫是最初救了安克赫娜蒙的人,关于这件事因特凯斯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被放逐的私生子做出了不错的功绩,得到回到自己母亲身边的机会,顺便将虚弱的安克赫娜蒙带回了孟菲斯寻求帮助。而代价是安克赫娜蒙长达六年的囚禁。

    那并不是普通的奴隶,那是专门为了法老而制造的毒蛇。

    伊布杜不觉得卡卡伊安赫做了什么,根据他所任职的神庙中人们的评价,或许他真的是个善良的人。

    只是,让法老看见了安克赫娜蒙的那副样子,受到迁怒也无可奈何。

    伊布杜微微叹息着走到王宫,正好迎面碰见了一个带着莲花纹头饰的年轻人,不是安克赫娜蒙平时戴的那种样式,有些仿传说中的奈菲尔图姆的打扮,身上的衣着也是祭司们一般的穿着。

    这个身影最近倒是很熟悉。

    “赫缪努大人,”伊布杜向他问候,“今天也辛苦您了。”

    赫缪努手里还提着一个医箱,闻言向他礼节周到地弯了弯身,那张奈菲尔图姆都会认可的漂亮脸庞上浮现出友善的笑意,谦卑道:“伊布杜大人才是,这么晚了还得到王宫来。”

    伊布杜余光瞥向即将落下城墙的太阳,轻道:“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赫缪努颇为夸张地赞赏道:“大人真是忠心耿耿,是我太浅薄了。”

    伊布杜倒并不是希望他这个反应,只好转移了话题,“法老在寝宫吗?”

    “当然,”赫缪努答得理所应当,又无奈地耸耸肩,“陛下可真看重这位……宠妃?”

    他的话说到后头顿了顿,似乎是翻找着合适的言辞来在这位对法老如此忠心的将军面前称呼那位法老的新情人,不过说出之后又觉得无所谓,很快接着道:“毕竟法老并不信任我们。或许他是对的,我们也确实对此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伊布杜不由得轻声复述,“可是不是您指出卡卡伊安赫的药是有用的吗?安克赫娜蒙也因此醒来了不是吗?”

    赫缪努道:“有用也并不代表能够治愈,虽然是维西尔大人曾豢养的奴隶,但送了这么个毒罐子过来也实在是给我们添了大麻烦——不过我倒并不讨厌那位……甚至有点喜欢她。”

    伊布杜睁大了眼睛去看他。

    赫缪努忙解释:“啊……不是那种喜欢……你知道的,嗯……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她的身体可以显现有很多痕迹,以一个医官的角度,我觉得她非常了不起。当然,法老也是,居然这么看重这个小家伙……她可是能在残忍的君主手下救下我可怜的小命……”

    赫缪努的后半句声音异常小,但伊布杜仍然模糊地听见了什么不太好的词汇,眉头直皱,“您说什么?”

    赫缪努说:“我说我同样很感激安赫大人不计较我的无能,我们或许十分投机。”

    伊布杜的眉头没有展平,近似警告地回道:“赫缪努大人最好不要在陛下面前说这些……也最好离安克赫娜蒙远一点。”

    总是与鲜血为邻的人总是这样,即使样貌长得再如何纯善,依然在某些时刻能够露出叫人骇然的凶狠。

    比如将战败的俘虏踩在脚下,比如冒犯了恶犬的主人。

    赫缪努站立在原地,微笑着注视伊布杜走进王宫内的背影,不禁也在疑惑,为何埃及的神灵如此宠爱这样一个野蛮愚昧的民族。

    可能,这样的神灵本身就是如此。

    黑猫在他脚边停留,轻柔的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舐着自己柔顺的毛发。

    到底是高傲虚伪的神灵先背叛了虔诚的信徒,还是自私野蛮的信徒先背弃了崇高的神灵,已经得不到了答案。

    可以知道的是,这个文明曾经有着辉煌璀璨的现在,也有着寂寞衰落的未来。

    神灵注视着一切,好心的伸出援手,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六年过去,契约终于开始生效。

    拉神赐予的辉煌,伊西斯之神赐予的魔力,哈托尔之神赐予的爱情。

    奥西里斯等待着审判,阿努比斯迎接前往杜阿特的先驱者。

    塞赫迈特开始了她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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