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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献礼

    在太阳完全西沉下去之前,安克赫娜蒙走进了黑暗的房间。

    最后的天光从敞开的门大门照射进来,她瘦弱的身形映出巨大的黑影,浅色琉璃似的瞳孔朝黑暗看过去,逐渐染上浓云般的墨色。

    阴影覆盖的高处,坐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臣。

    安克赫娜蒙直直地盯着他,看见这位仍然掌握着权力的埃及宰相对她露出了慈爱的神情,“安赫,我亲自来给你送药了……真是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他冲她伸出一只手,一粒黑色的药丸正在他干枯的手掌中心。

    “来,好孩子,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嘴角也是有弧度的线条,整张脸好似沙漠上空看见的一堆新月沙丘交错纵横着难看的皱纹。就这样等待着她的动作。

    就像埃及与尼罗河一样,这意味着生命。

    这是一个活人不可或缺的东西。

    安克赫娜蒙垂下眼帘,站在阶下的身子僵硬地动作起来,一言不发地缓缓迈出虚浮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近维西尔,凑到他的手边。

    她的动作很迟缓,而维西尔表现的很有耐心,那副慈爱的神情未改半分。

    直到他轻柔地将那粒药丸送到颤抖着没有触及到他皮肤的嘴中。

    那只手收回得犹如情人的暧昧,缓慢得移动到安克赫娜蒙的下巴,而老年人手掌在仍旧光滑的肌肤上摩挲的感受,让安克赫娜蒙不由得觉得反胃。当然她知道这样的感受不会太长,好在不会太长。

    维西尔猛的收紧的手证明了这一点,巨大的疼痛像是要被捏碎下颌。

    安克赫娜蒙挣扎起来,想要往后退,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尽管那没有用。

    下一秒更加大的力气扯着头皮,爆发出异样的疼痛。

    你很难想象看起来如此苍老的人会有那样大的力气,然而从第一次起,安克赫娜蒙还没有那么脆弱,她就一直在毅然决然的反抗,可是从来没有成功过。

    他的动作在黑暗的房间里显得得暴力又隐秘,连空气都让人觉得窒息。

    安克赫娜蒙被迫着仰视他,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仇恨,仿佛是一潭死水。

    维西尔的手愈加用力,阴沉的视线扫过她全身,嘴边划出笑容,“安赫,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疼爱你。我在沙漠里救了你,我甚至给你比我自己的女儿还要好的待遇。可是你一直都是这样,不听话。所以我才只好关着你。”

    安克赫娜蒙别开眼,露出一点最初的讥诮。

    维西尔看不见似的,“你来孟菲斯已经六年了。这六年一定闷坏你了,最后再去王宫享一年福怎么样?明天,我们埃及伟大的法老陛下又要为他的胜利举办庆典,最多一年,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事了。”

    头皮撕裂,强烈的痛感和他平缓的语调产生出诡异的矛盾。

    安克赫娜蒙的嗓音宛如被火红的木炭灼烧过:“你想要我干什么.......”

    维西尔忽的松手,她的身躯便如同被猎人打下的飞鸟跌落在地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安克赫娜蒙苍白的面颊沾了灰,却一动也不动,没有知觉似的垂眸看着就在眼前的黄沙。

    沙尘进了眼眶,她却睁着眼任凭眼睛红起来。

    维西尔掏出手帕,仔细擦拭了双手,缓缓从椅子上站起,犹自说道:“安赫,我记得你有一副美妙的嗓子。”

    他走了出去,余晖的光亮被越过门扉的佝偻身影遮蔽,安克赫娜蒙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阴影。

    孟菲斯王宫是古老的宫殿,坚固美观的石墙上铭刻着过去岁月的风痕。

    在孟菲斯,人们信仰着九柱神之外,对普塔神的崇敬有加。然而自前代法老就开始修建的底比斯王都即将建成,这代表着王室对普塔的遗弃,他们征战四方,为埃及获得了更加宽广的土地,在庞大的国度之中,阿蒙的信仰显然要比普塔广泛。

    以当今法老奥索尔孔七世及大将军伊布杜为首的贵族都是阿蒙神的信徒,而孟菲斯古老家族伊姆霍特普之后的现任维西尔一脉,却是普塔最忠实的信徒。

    在奥索尔孔看来,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整个埃及无人可以否认伊姆霍特普的伟大。无论是建筑,宗教,还是医术,伊姆霍特普都是重要的引领者。伊姆霍特普被世人称之为“普塔的儿子”,是法老以外最近乎神的存在。只是,那毕竟是非常久远的过去了,更迭了那样漫长的时间,历史早已面目全非。连法老的血脉都不断剥夺和赋予,何况是伊姆霍特普。

    奥索尔孔出乎意料地独自坐在整个热闹的王宫宴会上最冷清的地方,事实上,王宫为法老准备的位置是最尊贵的石阶台,两边的廊柱旁历代都是站立着诸多美人侍女的地方,奥索尔孔最初身为前代法老最宠爱的王子,同样经常在这个位置,理应习以为常。后来成为法老,本来沿袭了这样的传统。然而自六年前开始,庆典上却没有人敢随意打扰法老陛下。

    奥索尔孔倚在王座上接过侍女托盘中的酒杯,属于沙漠的俊美面孔上看不出情绪,明明是历代法老和贵族乐此不疲的活动,他却似乎对宴会的一切提不起兴趣。

    低垂的目光从酒水中荡漾的灯火辉煌转向焦点之一的维西尔父子。

    令人觉得不爽的父子。

    这是奥索尔孔对他们的一贯评价。

    不仅是维西尔身为权臣,又无时无刻地强调着自己家族的圣洁、功绩,以及对普塔那不合时宜的信仰与忠心,还有他们不同寻常的高傲与虚伪。

    “维西尔”,这个称谓代表着埃及的宰相。

    而奥索尔孔却从不这样叫,他只会对着这个经历两代法老的苍老臣子叫“阿佩尔"。

    这是维西尔最初的名字,而奥索尔孔并不希望他忘记自己的本名。在埃及,一个人的名字是拥有魔力的。

    明明是为了王国军队英勇作战取得的胜利才举办的宴会,维西尔的万众瞩目又如此理所当然。

    他挂着慈祥而和蔼的微笑,安然的接受着宴会的啤酒、面包、肉,以及恭维者的赞美。身旁是他年少有为的长子普塔谢普希斯,不仅是阿佩尔默认的继承人,此外自己也确实拥有令人羡艳的才干,就连前法老也对其称赞有加。

    奥索尔孔的目光是坦然而不加掩饰的,对于法老极具压迫感的注视,身为维西尔长子的普塔谢普希斯要比倚老卖老的维西尔要表现得恭敬得多,不过自然,在普塔庇护的城市,阿蒙信仰的法老陛下想强硬地对付普塔信仰的领袖并不明智。

    “陛下。”

    虽然是自己先对他投下目光,但维西尔开口装模做样地表示自己的恭敬时,奥索尔孔仍忍不住觉得躁郁。

    眸光下沉,不经意间瞥见了大厅中央的陶缸。那里盛着清澈的尼罗河水,埃及独有的蓝莲花在水面上开放,安静而沉默,却仿佛又在诉求着什么,引诱着人的接近。

    奥索尔孔出神地望着它,眼前似乎又见到了那片神秘的绿洲。

    乌黑的发,洁白的亚麻长裙,清澈无比的双眸,令人惊异的美丽。

    那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是埃及的法老寻觅六年无果的梦。

    “前段日子,臣下的儿子卡卡伊安赫在去往布托的途中发现了一个奴隶。臣下见到了她,认为她的去留应当交给您来决断。”

    而在他又一次不小心抛弃了现世之后,维西尔的声音又如此碍眼地闯入他的感知,多么令人作呕的噪音,连眼前的虚影都被打扰,一瞬便残酷地破碎。

    手中的酒杯承受着法老莫名的怒火,酒水中倒映出奥索尔孔顷刻之间凌厉无比的神情。

    最先注意到法老的神情的或许并不是这位似乎佝偻了身躯的老臣,或者说,最先作出反应的人,正是跟着法老一起长大并在战场上为之出生入死的埃及现任大将军伊布杜。

    “维西尔大人,您老糊涂了吗?一个奴隶的去留还需要陛下为你出谋划策吗?”

    伊布杜的语气丝毫不客气,却有着自己的考量。法老此时的神色他太过熟悉,六年前他就是以这副神情提起剑在宴会上刺死了一位普塔的祭司,在当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现在迁都的计划还不能保证,底比斯王都竣工在即,法老的陵寝也需要与王城祭司们按照阿蒙神的规制建造,法老本人与维西尔发生冲突并不明智。即使是普塔神的信徒,也是埃及的臣民。

    在场众人一时之间也惊讶于维西尔那模糊不清的话语,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奥索尔孔微微平复下来,见维西尔只是好脾气地微笑着,并不打算回应伊布杜的谴责,倒是他的长子普塔谢普希斯脸色变了,像是有些不安。

    “阿佩尔,将人带上来吧,”法老最终做出决定,“不过,若是你真的老糊涂了,还是应该早日回家修养。把你的位置留给年轻人才对。”

    埃及人一般活不过四十岁,前代法老也不过四十多岁便旧伤发作前往了杜阿特,像维西尔这样五十多岁的人当然会归功于神灵的庇护。

    可惜他是普塔的信徒。

    “是,”维西尔仍旧慈爱地微笑着,并不在意地模样,高声吩咐道,“将安克赫娜蒙带上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车轮滚动的细微响动在安静下来的王宫大厅中回荡。

    巨大的笼子就这样被推了上来,里面......是如此纤细的一个身影。

    那些以为维西尔带来的是敌国的奸细或是其他特殊身份之人的人在看到她的面容时便纷纷否定了原先的判断。

    她被发丝遮蔽的半张侧脸拥有极具埃及特色的五官,可那样不健康到苍白的肤色,及腰的长发,又暗示她似乎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然而,那样一张异常美丽的脸,却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无法否认的特殊。

    这样一个卑贱的奴隶,却有着超越常人的美,如果不是神灵的恩赐,就只能是魔鬼的献礼。

    所有人都为之注目。其中,安克赫娜蒙捕捉到了最强烈的一道目光。

    她微微仰起头,在凌乱的碎发中露出完整的面庞,看着最高处的人。

    如同传闻中的那样,是连整个埃及品质最好的黄金都夺走不了的耀眼。那样璀璨的光芒,真是不负于这个国家。

    埃及的法老,太阳之子。

    他的情绪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激烈,这并不符合她的想象,可是,从那道目光中感知到的东西却让她并不害怕。

    最终,她只是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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