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爹爹！快看看阿蔷新作的诗！”小女孩兴高彩烈地朝着屋内端坐读书的男人奔去。

    男人头也不抬，低头仍用朱笔写着一些东西，冷冷地应：“阿蔷，不可胡闹，爹爹正在批你阿弟昨日的功课。”

    小女孩灰溜溜地跪坐在书桌一旁，望了望桌案上布满朱记的纸张，嘟着嘴小声说道：“阿恪都做错这么多，半分不及女儿天资聪颖，父亲如此待她，却从未教过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恪是您亲生的呢！”说着说着便控制不住吼了出来，还起身要夺桌上的纸张。

    “胡闹！”男人厉声呵斥，“你阿弟虽是二房之子，但也是咱们花家小辈中唯一的男丁，将来必是要为花家做一番事业，撑起家族门楣的！你一个女孩子，如何混迹官场，支撑整个家族！”说着便要拿起纸张往外走。

    小女孩立即软了下来，双手抱着男人的大腿，哭诉道：“阿蔷错了！爹爹不要总是不理阿蔷，爹爹看看阿蔷写的诗，爹爹看看阿蔷写的诗！”

    见小女孩如此，男子也是心痛，想着若不是那狗皇帝借我花家财势颠覆前朝、登顶地位之后却忌惮我花家势力，想尽理由美其名曰让我修养、告老还乡，实则削了我的官职，花家现在成了商贾之流也罢，狗皇帝还暗中培育花商抢占我花家生意，花家如今已大不如前，可怜花氏一族上下百余口人日后家族何去何从。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着急培养族中科举之才、忽视女儿啊！

    “爹爹......”小女孩软糯的嗓音将他拉回眼前。

    “罢了，让爹爹看看你写的诗。”

    只见洁白的纸张上，娟秀却略显幼稚的字体跃然纸上。

    “野客缠墙腰，墙花疏影娆。

    惊风催墙倒，花落知多少。”

    念完，男子盯着纸张，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爹。”

    男人转头看向小女孩，眼中含着微微的湿意，说：

    “阿蔷，这诗真的是你自己作的？莫不是你拿你谢哥哥的诗稿来蒙我？”

    “爹爹，就是阿蔷自己写的嘛！再说了，谢哥哥是习武之人，我怎么会抄他的诗嘛......昨夜下了一宿的雨，今早阿蔷见着揽花厅的那面墙被吹倒了，满墙的红蔷薇落了一地，阿蔷觉着可惜，忽然就写出来了！爹爹，阿蔷可是写得很好？”

    男人盯着女孩，目光炯炯。花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唯有嫡系子女才可用花木为名，他当时给阿蔷起名时便想，蔷薇别号野客，取名为蔷，小名薇薇，若是一辈子自在潇洒，也是极好的，不要再如他一般一生为家族而活，一生都背负着花家的家业与使命。可如今......阿蔷这般才气。

    清风穿过窗纱吹起男人鬓白的发。

    “薇薇，爹爹问你，若让你与你阿弟一起，你可愿意？”

    “与阿恪一起，是什么意思？是阿蔷以后可以像阿恪一样跟着爹爹学诗吗？”

    “是啊，一起学诗……但是阿蔷，以后耍玩的时间便要少了。”

    “阿蔷愿意，只要爹爹陪着阿蔷，阿蔷不玩也可以！”

    风也萧萧，蔷薇花瓣飘入室内，花香混着香料燃出的香，零落仍安好，花香不如故。

    ……

    “爹爹，求你饶了锦书吧！是阿蔷自己要去摘那红蔷薇装香囊的，阿蔷错了，阿蔷错了！”

    小女孩趴在侍女身上，用身子护住木凳上痛昏过去的侍女。

    “红蔷薇甚多，为什么偏要摘那御花园中的蔷薇，还偏偏让大皇子殿下瞧见，甚至让他送贴请你去宴会，你可知花家隐世多年为了什么？如此怎能不招人忌惮！”

    “阿蔷并非有意，只是爹爹在与采买司交涉时被人胡乱中拉到了御花园说是让帮忙采红蔷薇，结果…”

    “结果偶遇了大皇子殿下？你怎会如此不慎！不是让你在原处等着，等我办完事便带你熟悉宫中事物，说到底还是这个侍女故意而为之！把小姐拉开，接着打！”

    “爹爹，不要！”

    ……

    “啊”花蔷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的雾气尚未散去，她慢慢地坐起身来，双手环绕拱起的双腿，苍白的脸慢慢地贴近微凉的膝盖，乌黑的秀发披散着，拢住了瘦弱的身躯。

    那次并非偶遇，而是大皇子身边的仆从有意为之，只可怜他们一时兴起随手做的一件玩笑事倒是活活葬送了锦书的性命，还有，她的院子里再没有红蔷薇了。

    她想起院子里那些白蔷薇，白茫茫的一片一片，好像要把童年里那些血红的记忆被抹杀干净，可是，红蔷薇的自在与风姿，她却怎么也忘不了，前世至死也要看一回。

    她又想起父亲临死前说的那番话。

    “薇薇，野客缠墙腰，墙花疏影娆。惊风催墙倒，花落知多少。你要记住，你是要长在墙上的蔷薇花，风雨把墙推倒了，你亦无法独活。花家隐藏退让多年，已是暗中培养出一条路。若是此路不通，你是咱们花家，唯一的出路。”

    她怎么会不懂，花家这些年来放弃花商却暗中培植其他商业势力，无非是为了与皇子结盟罢了；如若此路不通，父亲是要她入宫选秀、以身为饵，支撑家族。

    前世，她便是完成父亲遗愿后死去；今世，她不想如此。至少，不愿再次入宫。

    她想，种成片的红蔷薇。她想，为自己开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