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星微

    今儿的财神大街不知怎么的,一个角落里挤满了人,人群里不少围观的百姓们还拿手指指点点的。

    聆安看看人群,又看看姜士武。“五爷,那儿不知出了什么事啊?”“走,咱们也去看热闹。”笑话,出宫就是来玩来凑热闹的,有热闹哪里能不凑。聆安只等主子这话,兴致格外高昂。“走走走!”

    费劲巴力挤进人群,走进最前面,就看到王二狗在人群的围观下卖力的吆喝着。“各位乡亲父老,大叔大婶,大家就行行好!看看我这可怜的侄女,小小年纪没了爹娘!”

    ...怎么又是王二狗,又是在吆喝,还又是这套说辞。他也不嫌厌烦,听到这儿姜士武甚至能猜出来他接下来的话术。姜士武耐住性子,压住心头火,听这王二狗接下来的话。

    姜士武身旁站着看热闹的一位大婶,简直道出在场大多数财神大街百姓的心声。她小声说,“这王二狗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这样标致的大侄女?”

    凑在一起看热闹的另一位大爷接话,“哼,谁知道这泼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肯定是要钱就是了,上回不是么?跟我家孙女年级仿佛,真是造孽啊。那样的乖懦的姑娘,不知道最后去了谁家。我先走一步回家,有人知道吗?”

    大爷左右看看,人群中有上次看到最后的知情百姓小声回答些什么。模糊的几个字,听着像什么家府内。王姑娘已经拥有归宿,多思无益,可这面前的王二狗又耍什么鬼?

    “各位父老乡亲,看在咱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日交情上。多少行行好,咱家这大侄女也真是天可怜见儿的。”王二狗做戏做出真情来,居然还抹抹眼睛。“唉,这小小年纪就要卖身给人去做丫头,不然家里头欠债都没法儿还啊!这世道,可真是...”

    聆安贴近姜士武,悄声道。“五爷,又是卖身还债呢...”

    王二狗说着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破碗,绕着人群一边走一边吆喝一边敲碗。“各位各位,不买小丫头也行,有钱出钱也行!来来来,大家有多少出多少!”王二狗所到之处,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后退,对他和他手中的破碗避之不及。

    而姜士武与聆安主仆并没有随着人群嫌恶地后退,王二狗走到姜士武面前攀谈起来。“哎呦大爷,真是面熟啊,瞧瞧您的穿着就不一样。这么个可怜的姑娘,您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她孤身一人的份儿上,行行好帮帮忙。”

    “你这王家侄女,欠了人家多少?”姜士武意动,但尽量不让眼前的泼皮看出自己已经松口准备买下这王家姑娘。

    王二狗面露苦色,“哎呦,您可不知道,她家欠下整整一金钱呢!这么多钱,也不知道得还到何年何月去呢。若她父母还在,大不了苦一些累一些,也就还上这债。可您看...她骤然失了父母,只有如今这一条出路...”王二狗期盼地望向这对主仆。

    聆安也看向姜士武,“五爷,您看?”

    “一金钱拿好,吾帮她还。她人就跟吾走了,以后如何、去向何处你也就再别打听了。”姜士武听到一金钱时,心中猛然一松。但同时一种失落压上心头,对他,一金钱不值一提。对这王家姑娘却是吃苦出力多久都无法还清的债务,对这财神大街大部分的平民百姓也是如此。

    王二狗在那边喜不自胜。“哎呦!大爷!仙爷!亲大爷!活菩萨!就知道您是菩萨心肠!”

    “来,一金钱拿好,王姑娘的债就还清了。”聆安送上一金钱。

    王二狗笑眯眯接过,他摸着一金钱,不住恭维着。“哎,哎,谢谢活菩萨!哎呦,这下可都有着落了!大爷,咱家这侄女就托付您了。还望您好好待她。”王二狗将钱藏进袖内,招呼一位始终低垂脑袋、不见面容的姑娘上前。说罢,王二狗一阵儿风似的不见人影。

    从这王二狗身后,王姑娘绕开王二狗上前。紫裙白衫,步履轻柔稳重。行走间,簪在青丝间的小小艳粉蕊花,也只是轻轻颤动。几缕不听话发丝随着财神大街的风拂动,挂在她低垂着只能看见尖瘦下颏的颊侧。任王氏怎么抬手摆弄,也不肯离去。

    “五爷...这...这可怎么是好...”聆安看着他们面前垂首站定的王姑娘,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那就走吧。先带回去安顿下来。”姜士武也没想到这王二狗,跟躲灾神一样避之不及。

    “是...”聆安称是。主仆二人也逛不下去,带着王氏回宫。

    回到宫内,没过多久。聆安报,“陛下,王姑娘已经收拾好。不知陛下打算给她一个什么位份?赐居何宫?”

    “封为更衣,无封号。搬去永乐宫东偏殿即可,好生安顿下来。”皇帝敲定王黑黑位份居所。

    “是,奴才明白了,这就派人安顿王更衣娘娘。”

    皇帝迈步走进永乐宫东偏殿,看望新封的王更衣.“妾王黑黑,给陛下请安。”王氏缓步行礼。

    皇帝垂眸看着屈膝的王黑黑,他放走带走她姊姊的机会,而没有错过带走她的机会。还不如王家姊妹同进退,一个入府为婢女,一个入宫为末流妃嫔,实在是失衡。都入府为奴婢,或为侍妾。皆入宫封为低微的王氏更衣,孤寂此生?陪伴彼此?不知哪个,更痛苦些。

    王氏的定定注视虚无一物华美地砖的眼帘中,出现一只前伸摊开的手掌。她一愣,很快回神,搭着皇帝的手,借着皇帝说不清有几分的怜惜起身。很快又微微施礼,“谢陛下。”

    “哦?谢朕什么?”皇帝的声线没有太大波动。

    “谢您免妾的礼...”王氏略一停顿,鼓足勇气戳破纱纸。“更谢您救妾于水火,使得妾免遭大姊姊之难。”水意绵绵的棕眼,终于有胆量望向皇帝。

    “既入了宫,为了妃嫔,也不必纠结过往。”皇帝轻轻捉住她的手,二人携手坐在榻上。天色仍然大亮,皇帝百无聊赖看着王氏制衣消磨时间。

    王氏一边绣着荷包,一边与皇帝闲话家常。你来我回多是些王氏宫外做姑娘时的小趣事儿,什么以前的鸡汤馄饨面如何美味,可惜大娘回乡闭店了;什么巷子里咬人的银子,银子的主人大爷只得每日在窗前看着,再向被冒犯的过路人们一一道歉...

    说话间王黑黑在绣绷上手不停歇,皇帝瞧着这荷包上的纹样。“爱妃喜爱童子抱鲤耳环?”王黑黑低头笑了,“是。”

    皇帝挑眉,女工上的精细花样繁复精美。“朕倒是冷落了爱妃,不知道爱妃心爱之物。”王黑黑抿起嘴,“妾也不是喜爱...只是正巧脑子里在想,手上就绣上了。真是让陛下见笑。”

    什么不喜爱,明明是喜爱非常。皇帝吩咐聆安去库房中取来童子抱鲤耳环,赏赐王更衣。聆安领命去开库房,取来耳环数对呈于盘中。王氏放下手中绣绷,“谢陛下恩典。”王氏恭顺起身谢恩。

    红烛暖帐,殿内云消雨歇。小阳子自殿外远远地询问,“不知陛下可要赐汤药?”

    皇帝回身看看身旁惫倦斜靠的王黑黑,“留。”皇帝笃定的一句话,令察觉到目光抬眼回望的王氏又低下头去,却这怎么也掩饰不住面上的笑意。

    随之而来的一道圣旨,则更是令永乐宫东偏殿上下欣喜。“永乐宫王黑黑册正五品贵人位。”王氏微微红了脸,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喜悦,抑或者二者皆有。“妾谢陛下恩典。”

    王黑黑想要起身谢恩,却被起身坐在床沿的皇帝摁住了被子里的腿,把预要起身的她压回去。“不必起身了,爱妃正是疲惫倦怠的时候,虚礼就免免,好好歇息。朕想起有折子在御书房没批,之后就回养心殿,也不过来劳动你。”

    “陛下关爱妾,妾不胜感激,可陛下自己也要保重万岁之躯。夏夜暑热用冰仔细激凉,批阅奏折也要多用滋补汤。”

    王氏斜靠在床柱上,满含笑意目送收拾齐整的皇帝出东偏殿殿门。王贵人侍候的两位大宫女自殿外进了门,带着服侍王贵人的宫女们一溜串跪拜在地。“恭喜贵人,贺喜贵人。”

    王贵人在床帐中坐正身体,“都起吧,今日同乐。但万万不可张扬!”刚刚喜形于色的宫人,被贵人的冷言冷语吓得脸色发白。很快,她又指示大宫女赏赐东偏殿宫人,殿内殿外跪地的宫人们不断地谢恩中好似多了一点真情实意。

    东偏殿殿门关闭,只剩下王贵人与两位贴身大宫女:吉祥和如意。

    很快吉祥急步来到殿外,她得贵人的令儿,匆匆止住宫人们纷扰的讨论声。不因别的,这永乐宫东侧殿朱瑾轩的恒珍嫔也颇有圣宠,还是不要惊扰恒珍嫔为妙。

    皇帝坐在步撵上,聆安小步跟在行走的步撵旁。“陛下,奴才从小术子那儿听说。杨妃娘娘宫内的若黛,听说王贵人娘娘自更衣晋封贵人后,阴阳怪气说酸话。杨妃娘娘得知此事,狠狠责罚了若黛。杨妃娘娘尤嫌不够,进而约束整个白露殿乃至蒹葭宫宫人内侍...只是听说,杨妃被气得不轻,甚至因贴身宫女乱嚼舌头流了泪。”

    皇帝点点头,“杨妃品优性端,从前潜府中就是最最稳重不过。心地柔软,对待宫人也仁慈。只是这宫女,不是个好的,平白带累杨妃克己守礼的名声。若再有一次,就经内务府发还回家。”

    他略思恃,“你去库内挑几样杨妃喜欢的,差人送去白露殿送给杨妃赏玩。”

    聆安低头称是。哼,就知道这若黛的轻狂性子绝不会因为上一次自己的冷面训斥,有任何改变。宛青能拉得住一次两次,可三次四次就不是宛青,也不是杨妃能保得住的。

    入宫做内侍,妃嫔们如何又岂是他们能随意议论的?先是恒珍嫔,又是王贵人。若黛迟早也要经内务府发还回家,就等着瞧吧。

    一月转眼而过,来到真定一年七月。一大早儿,皇帝正在养心殿查看前往洵河行宫避暑的后妃名单,就有喜气洋洋的小太监殿外来报。

    聆安笑意好像要从面上溢出来,自养心殿外回来,凑到皇帝身前。“恭喜陛下,王贵人王黑黑娘娘有喜了!太医院刚刚诊出来,王主子现在得好好静养。陛下,按理您当赏赐些东西,不知您想要赏赐什么下去?”

    “差内务府去挑选些好的纺丝绸缎料子送去永乐宫东偏殿。孩子出生前,要准备些小衣服什么的。”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太后娘娘听到这消息也是很高兴,特意差人送两根好参给王贵人娘娘!”聆安喜气洋洋,皇帝也是面有喜色。

    “陛下,现在已经七月,今年您可要去洵河行宫避暑?”皇帝点头,“去。”“陛下,您今年要带哪位娘娘一块儿去行宫避暑?”

    皇帝敲定前往行宫的妃嫔,皇后和杨妃一同前往行宫。帝后二人情谊正浓,加之皇后身怀有孕已经有五月,行宫内的温泉对皇后的身体有益处。而杨妃前些日子颇有些委屈,也带上杨妃去行宫散散心。

    宫内对去往行宫避暑早有准备,皇帝一声令下,手下的宫人们就忙碌起来。

    芳蕙轻轻舀水,淋在元瑛□□的肩头。杜衡端来满满托盘的时令鲜果,以及一壶看着酒样饮品。懒懒靠在汤池池壁的元瑛,见到酒壶眼前一亮。身子往前猛起,奶白的汤泉激动哗啦啦一片作响。

    杜衡及时开口解释,“陛下特意吩咐的,为娘娘寻来这果饮,来解娘娘的酒虫。虽是果饮,却略有酒意。”

    身后服侍的行宫宫女对着垒起的冰砖轻扇,冰块带来的凉风驱散汤泉上方不肯弥散的白雾。元瑛端着小盅,笑得心满意足。“难为这样的小事儿,陛下都思入髓想着吾。”

    芳蕙手上不停,把汤水浇在元瑛颈后,“娘娘与陛下是年少情谊,陛下对娘娘自是放在心上、时时都想。”

    汤泉岸边被细心埋下驱蚊虫的草料,元瑛顺手抚摸岸边被汤打湿的娇嫩粉白花瓣。“陛下有情,本宫自然投桃报李。为陛下准备清凉解暑的汤饮,送去黎和殿。陛下想必正在黎和殿躲暑日,批折子呢。”杜衡应了声是,领命去往行宫的厨房。

    元瑛水下的手搅动汤水,岸边栽种的黄叶自树梢翩然落至汤泉中,随着水波黏在她□□的无瑕手臂上。元瑛升起玩心,在汤中搅弄水花。身后的芳蕙发现了这枚落叶,用水舀中的泉水轻轻冲走娘娘身上的它。

    元皇后双臂凫水,动作轻巧。捉到漂浮在汤泉之上的托盘,又饮下冰镇后让人倍感清爽的果饮,心满意足在汤泉中畅玩。

    元瑛现在身子还未多重,但宫女内侍们总是对她层层保护。可都来了行宫怎么能放过四处玩耍的好机会,眼下天色将暗未暗,正处在一片黄昏中。

    微风拂过,看着芙蓉湖满池荷花,荷花荷叶被风吹得微微摇动,挨挨挤挤彼此碰撞。迎面而来的不仅是日头消退后,池水带来的凉意,更有淡淡荷花芳香。

    元瑛心情舒畅,吩咐宫人为她采来荷花荷叶用作插瓶,她现在极有闲情雅致。不但自己,太后皇帝更兼杨妃,都派宫人送去以表心意。

    黄昏时刻转瞬即过,月已经升到天幕。行宫宫人们点燃芙蓉湖附近的几盏宫灯,而与灯火争辉的是芙蓉湖附近满目满野的萤火虫。

    元瑛观赏美景,只觉得松快。孟宫内繁杂事务,都抛在脑后。眼见月将上中天,这才带着宫人们往行宫住处返回,还不忘吩咐小太监为她捉满一囊袋的萤火虫。

    行宫内元瑛的寝殿没一会儿就熄灭灯,整个行宫都陷入夜色的沉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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