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女

    上罢早朝,姜士武想着出宫随意走走。没想到在北郊郊外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在边饮酒边肆意高歌。

    “五爷,快看那边那位公子。据说,那就是五杰之一的江初宸!”聆安压着兴奋低声说,跟看到什么名人一样。

    “哦?就是他?没想到这江姓书生还真有几分文人风骨,还似是风雅得紧。”

    “可不是嘛,这江初宸最是以风雅著称,不知迷倒了京中多少的小娘子!”聆安怎么比江初宸本人还兴奋,直逼那些被迷倒的小娘子们。

    “看上去长得是挺俊俏的。”姜士武点点头。

    “五爷,虽然这江初宸也有点年纪了但当真是潇洒。据说常在香满楼一掷千金,比起简王世子也差不离。”

    “嗯,倒是只闻花名,不闻贤名。好一个五杰啊!”

    回到财神大街已经是黄昏时分,想着照壁已经有了心爱之物,瑛姐儿喜爱的八宝酪只能仰仗御膳房,那么桂芬想要看的小人书和百合子喜欢的紫玉镂花簪,也不能少。想着不能顾此失彼,便立即奔着三黑斋而去。

    前脚还未踏进三黑斋,就听见店内吵吵嚷嚷的。

    “叶华月!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镯子分明是我先看中的!”踏进三黑斋的脚步一顿,姜士武听到女孩脆生生的英气声音,看到一袭紫裳的华贵女孩。

    而这怒气冲冲恨不得掀翻三黑斋房盖的少女,对面与她对垒的同样是一位气势不凡的女孩。另一位女孩身着淡绿纱衣,腰带与胸前均装饰有云样如意纹饰。

    那绿衣的清贵女孩,半挑衅半鄙夷的将她手中拿着的镯子晃上几晃。“是你自己嫌东嫌西,让老黑头去拿一大堆别的式样的镯子给你看的。而我,我先付钱这镯子自然就是我的。”

    紫衣女孩的怒火瞬间转移,波及到旁边陪笑的“池鱼”老黑头。“老黑头!我不是让你把镯子先放到一边吗?你怎么转眼间就把镯子给卖了!”

    老黑头苍老的嘴唇一咧,花白的胡子向两边一翘。笑眯眯道,“许小姐,您的确是这么吩咐的。可您也没说老头我不能把这镯子卖了呀。老头呢,做的是小本买卖。能卖出去,那自然是尽早卖出去的好。叶小姐和这镯子有缘,老头自然就先卖给叶小姐。”

    “你!”那许姑娘一窒,怒火无处发泄。

    老黑头却嘿嘿一笑,“许小姐莫急,您再瞧瞧这支菊花镯子。这可是新进的好东西,三黑斋内只此一件。现在不买可就亏大发了!”

    “我不管!我就要刚刚的荷花镯子!”许小姐恨不得跺跺脚,三黑斋就抖三抖。

    叶华月跟看戏折子似的,笑嘻嘻道,“许如诗,我看你就买下那菊花镯子吧,和你多相配。听说许大人以前还想给你取名叫什么‘许菊花’?哈哈哈!”她笑得忙用帕子掩口。

    许如诗气得脸都发红,“谁说我爹爹要给我取名许菊花?我不许你乱嚼舌头!”

    叶华月却嗤之以鼻,“哟,难不成像你爹那样的大老粗,还能取出你如今的名字不成?”

    “我爹哪儿大老粗了?比你爹那酸书生一流好太多了!”叶华月怎么能想着只许她刻薄,不需许如诗回击呢?

    叶华月满脸的鄙夷,“我爹都告诉我了,上回你爹和我爹同去宫内赴宴,你爹竟然向宫女要了一碟生蒜配酒吃。后来熏得同桌的大人们衣裳上都是一股子蒜味儿,而且后来竟然还就这么去给陛下敬酒,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嗯?吾并没有闻到许慈睿身上有蒜味儿。这桩奇闻轶事还真是第一次听闻,不过叶相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女儿说个干净。

    “对了,你爹难不成是在自家府中就这么吃吧?哎呀,那我可得赶紧离你远些呢。”她嬉笑着装腔作势。

    许如诗气的说不出来话,“...你!你!”你了几次,也没说出来什么。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淡蓝衣裙的姑娘出言制止他们幼儿绊架一般的争吵。这蓝衣姑娘气度高雅,又沉静端庄,有一副沉稳的好气派。衣纹细密不至于过分华丽,也不失高洁之感,点翠簪钗也不是一般人家姑娘能用的饰物。

    “云皎!你听听她说得!”许如诗简直像找到主心骨一般,竟是半抱怨半撒起娇来。

    云皎向叶华月福礼,“叶姑娘,许大人食用生蒜一事乃是事出有因。许大人与家父都是安光府人士,安光瘴气众多,这才不得不食用生蒜来去除体内滞气。”端庄犹如佛前静女的云皎,这时候微微一笑。“其实生蒜对女子的身体也是大有益处,叶姑娘不如也试试?”

    叶华月徒然变了脸色,“谁要试啊!”

    云皎却不与这叶相最小的千金分辨什么,“据我所知,陛下就很喜爱生蒜。宫中常有美食玉芙糕,是用生蒜拌上熟蒜,再淋上蒜油制成。这是宫内特有、且流行的糕点呢。”

    许如诗得意道,“听到没有,宫里头都吃呢。你家居然不吃,可真真是土包子啊。”

    叶华月真是气得直跺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回去就命厨房去买生蒜,看谁吃的过谁!”转过身一阵风似的离开三黑斋,这绿风扫过见势不妙退到三黑斋门外听热闹的姜士武主仆。

    靠近三黑斋门口,就听见云姑娘在三黑斋叹气。“下次见到叶姑娘,离得远些就罢了,何必争论呢。”许如诗则是不以为然,“云皎你以为我稀罕?我巴不得一个字儿都不和她说,是她自己上赶着非要凑过来。”

    她们争吵正激烈的时候,老黑头不知道躲到哪儿去。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颤巍巍问。“许小姐,这菊花镯子您可还要?”

    许如诗呢,拉着云皎转身便走。“什么菊花?谁要啊!”

    徒留老黑头在三黑斋内叹息,“唉,如今的姑娘们可真是气性大...”

    带着桂芬的小人书和满肚子的八卦满载回宫,直奔蒹葭宫白露殿而去。匆匆免过杨妃的行礼,“看看朕给你带来些什么?”

    杨妃自是欣喜异常,直接上手把小人书捧起来。“陛下,妾虽然不懂音律书画,可是平日无事做,也是闲得慌。陛下送妾这街边小人书,今后可就有事儿做了。谢陛下恩典。”

    几本小人书,把杨妃哄得眉开眼笑。甚至只顾着猛看街边的小人书,连皇帝都顾不太上。若黛几次上茶上点心试图提醒自己的蒹葭宫娘娘,而宛青轻扯杨妃衣袖,都被杨妃统统忽略。

    皇帝宽容一笑,这样看见心爱之物的聚精会神毫不做作。登基为帝后,少的就是这样的真态真意。

    杨妃也没有忘乎所以到底,亲自在夜幕中将皇帝中送至蒹葭宫宫门外。

    皇帝自前往御书房的平稳步撵上回头,杨妃果然就站在宫门处遥望他的离去的背影。宫人内侍手中的宫灯,散发朦胧昏黄的光,照亮杨妃端美的面容显得格外无瑕。灯下美人,何等美景。

    皇帝向杨妃轻轻摆手,示意她快些回白露殿。四月的夜晚,仍是寒意难耐。杨妃领了君王好意,笑眯眯地福福身由着两位大宫女一左一右陪伴返回白露殿去了。皇帝点点头,才双手交叉于身前,静静端坐在步撵之上。御书房批批折子,再回到养心殿就寝。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又是一个月的早朝,至少还要再上十多年早朝...这样的循环往复已经能一眼望到尽头,不过皇帝还有出宫游玩的特权。

    后宫内的女眷们可要终日与宫墙圈起的四方天为伴,别说妃嫔们,就连坤宁宫皇后、慈宁宫太后也不例外。

    皇帝的怜惜只能是在喜爱物件上的不吝啬和轮流前往行宫的善意。宫门深重,她们再难脱身了。

    白天的北郊爬起山来,别有风景。一转又一转,翻过一个又一个小山坡。姜士武登上山崖,正准备一览高处美景,涤荡心胸郁闷。没想到山崖前方竟有一位妙龄少女,清丽非常。

    他心中疑惑,山崖之上也有人家在吗?索性走上前去,与这姑娘攀谈起来。“姑娘也是上山来观赏风景吗?”这姑娘甜甜一笑,两颊丰盈的婴儿肥柔润甜美,“我本就是此山中人。”

    这倒是肯定了刚刚的猜想,“没想到这深山之中也有人家居住。姑娘可是与家人住在一起?该快快归家去才是。”

    这姑娘撑着油纸伞,伞柄处垂下明黄的流苏,搭在持伞的洁白手臂上。乌黑油亮的发辫细细辫梳,又有翠绿布缕缠绕装饰更显俏皮。轻盈的刘海下是一对柔和的双目,几缕不受拘束的黑发在脖颈处散落,正随着山崖处的风摇摆。通身绿色衣裙,前胸却是黄色,与流苏一颜色,当真活泼清丽。

    姜士武打算问出姑娘名甚家何,再把她护送回家,免得她一人在这山崖间游荡,惹人忧心。想到这儿了,便打算赶紧问问姑娘。

    “敢问姑娘...”这话刚刚说出口没几个字儿。

    这清丽的绿意姑娘突然惊慌起来,“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她惊呼一声,又向姜士武抱歉地甜甜一笑。“我该走了。”说罢快步转进一片树林中,转眼消失不见。

    “哎...怎么这么快就走没影儿了...”白费这早朝后的白天时间了,全用在担心一个姑娘上了,风景却是没看多少,最后姜士武悻悻回宫。

    回宫聆安来报,“陛下,皇后娘娘今儿让人赏了些今年的新茶给各宫主子。”皇帝点点头,“朕那儿也得了不少新茶。皇后可有向慈宁宫送新茶?”这也就是一问,皇后何等为人和心性,这皇后的责任她承担的再好不过。在新茶上,怎么会忘记慈宁宫太后。

    聆安回道,“皇后娘娘自然是早就为太后娘娘送去准备好的那一份儿的,太后娘娘本来也不缺那些。”“缺不缺是一回事儿,送不送是另一回事儿。”孝,就要有孝的态度。

    “陛下说的是。”

    上朝下朝御书房,简直是疲累的循环,也是甘愿的责任。回宫后在御书房内面对折子,批注不断的时间。在聆安的提醒下,从御书房的窗扇向外看,才惊觉夜色降临。

    天色渐晚,该去后宫一趟。先去皇后处,陪伴身怀有孕的元瑛。三个月时间,还未显怀。皇后的精神看起来不错,面色红润,目光有神。这便很让皇帝放心,母亲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何况这宫中幼儿难养,不过那也是先帝时的事儿了。

    他忽然意识到父皇已经是先帝,年号也从泰安年变为真定年。一切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自己想必也会护着瑛姐儿现在的孩子和未来的孩子们。

    皇帝的陪伴让皇后十分舒心,心情也是好上加好。二人散步闲聊后,皇后便婉言相劝,劝皇帝今夜留宿别处。杨妃也好,令妃也罢,或者近来的新晋宠妃恒珍嫔。皇帝也知道,若自己留宿坤宁宫凤梧殿。那接受苛责的不会是自己,而是坤宁宫皇后。

    他拍拍皇后的手,“那也就算了,梓童。不拘这一时,等朕再来看望你。”皇后却是温和笑了,反过来安慰着被祖宗法制约束的皇帝。“妾身怀有孕,已经是满意至极。陛下就放心去往其他妹妹处,多多的为咱们开枝散叶才好。进而江山永代,人才辈出。”

    皇帝看着心满意足面色柔和的皇后,哑然失笑。“皇后教育的是,训话得也好。”他又提点皇后的芳蕙、杜衡好好照顾皇后,又拜托皇后的嬷嬷多看照些。面对皇帝的指示,皇后的亲侍们自是连连应承。

    聆安问道,“陛下,您要去哪位娘娘宫中?”自登基以来,白露殿久未有皇帝过夜。“就去白露殿杨妃处。”无人的宫道上,只有皇帝的步撵前行,以及围绕这至尊步撵亦步亦趋的宫人内侍们。

    皇帝人已经进了白露殿,杨妃还自顾自的同大宫女若黛说些什么。近到皇帝都能听见他们讲些什么,这主仆还自顾自讲着话,完全没有意识到宛青眼疾手快已经在行礼了。

    “一会儿陛下来了,本宫用不用再擦些香粉呢?”杨妃削葱根一样细嫩的手指轻轻略过自己的面容。

    若黛仔细端详过主子娘娘的面容,“嗯...奴婢觉得不用,主子的气色一向很好。”宛青真是瞧不下去了,站在后面连声咳嗽,这才让杨妃意识到了什么。

    杨妃边回头查看,边回答若黛。回头一看,顺势行礼。“那就好,哎呀,陛下您怎么已经到了。妾杨桂芬给陛下请安。”

    杨妃刚一起身,就缩短帝妃之间的距离。桂芬还是那样热烈的性子,私下相处与曾经在王府中毫无分别,这种从始至终倒是让皇帝得到些许安慰。总算没有人因为吾登基,就大肆谄媚讨好。

    白露殿外若黛、宛青和聆安都侯立在此,若黛眼珠子在眼眶子里滴溜溜转,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刚叫过一次水,若黛把脸转向紧闭的殿门,确定蒹葭宫娘娘和皇帝陛下都无事吩咐后,小碎步挪到聆安身旁。

    她还没开口问出声,旁边的宛青就严肃着一张脸来拉同僚的手臂,先知般试图阻止她的问句。若黛低声哎呀一声,“怕什么,我就问问嘛。”宛青素来沉默寡言,也不想与若黛多分辨些什么。聆安斜睨着若黛,看她鬼精鬼灵到底想问什么。

    “聆安大人,永乐宫朱槿轩的恒珍嫔娘娘是宫外出身这倒没什么,能获陛下青眼是幸运至极。那您说,恒珍嫔娘娘是那什么楼出身吗?”两个字儿她含糊其辞,在殿外侍候的几人却都心思电转般领悟到了。

    “若黛!你想被发配回家,别连累咱们娘娘!”宛青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而试图询问宫廷密辛的若黛本人,却仰起脸翘起嘴,满脸的不以为然和对宛青的嫌弃。“咱们都是自己人,问问管什么事儿?”

    若黛自信满满抬眼向聆安的表情一看,登时两腿发软,四肢瘫软勉强跪倒在同样跪下的宛青身边。额头上全是细密冷汗,打着哆嗦不敢造次。明知道聆安是干晾着她,若黛却连头也不敢抬,只能看到她撑地的双手前,聆安停留的靴子。

    一片死寂中还是宛青替她向聆安求情。“聆安大人,这是若黛失德,但求不要惊扰娘娘与陛下就好。”而若黛已经从因恐惧的呆若木鸡状态中脱离出来,不住往自己的双手上磕头无声请罪。

    聆安的靴子在她们的视线中,向近前移动。“就看在宛青的面子上,罚你两年的年俸。具体责罚还要交给杨妃娘娘”聆安侧身向白露殿躬身,以示对白露殿杨妃的尊敬。

    “不然别说发配回家,妄议其他娘娘这桩事儿就是发入掖庭任凭生死也不为过。哼!”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随着这声哼声,跪在地上的若黛整个人一抖。劫后余生一般,嘴里小声念念叨叨向聆安和宛青道歉和道谢。

    聆安打发她走,无礼的奴婢看着心烦气躁。“赶紧下去,让主子们看见像什么样子。”若黛低垂着头,灰溜溜离开。宛青也不与聆安多话,施一礼后匆匆带领若黛而去。

    若说白露殿内毫无影响,那是决计不可能。皇帝撩开床帐,侧坐在床边,回身看看熟睡的杨妃,杨妃毫无知觉侧着身体拥在被衾睡得正香。皇帝没有惊扰杨妃的意思,悄没声由着聆安静悄悄为他收拾齐整。主仆二人来到夜色中的御花园,不知为何,觉得今夜天气格外凉飕飕。

    皇帝猛打了个大喷嚏,耸耸鼻子才回过神。一旁的聆安慌张道,“陛下,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得了风寒?要不要奴才给您宣太医来瞧瞧?”新朝刚刚运行,刚刚上路,至关重要的皇帝却不能出任何问题。

    “...朕只是打了个喷嚏,没事儿别大惊小怪的,叫什么太医啊。”聆安低下头,“是,奴才遵旨。”

    可现在又一阵阴风吹来,皇帝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啊切!”聆安实在看不过去了,“...陛下,您这都打了两个喷嚏了,还是让奴才去给您请太医来瞧瞧吧。”

    皇帝妥协了,“罢了罢了...也好,顺便给朕取件罩衣来。今个怎么风吹个不停?”他嘟嘟囔囔,对这反常的天气着实不解。

    聆安连忙劝道,“您还是赶紧回养心殿吧。夜凉如水还在外头吹风,到时候若是真病了那该如何是好?”

    “你说的有道理...还是先摆驾养心殿。”皇帝点头应允。“是!”聆安马上组织御驾,准备前往养心殿。

    临起驾时,皇帝鬼使神差往身后瞥了一眼,似乎看到御花园的水池中漾起小小的水波。

    来到养心殿,张太医查看片刻,便做出诊断。“是风寒入体。陛下既然已经服下安神汤,便好好歇一觉,切勿再吹凉风了。”张太医殷切切嘱咐。“朕知道了,有劳张太医。”皇帝颔首应允,宽慰张太医担忧皇帝万金之躯的心意。

    张太医告退后,皇帝在御床上自言自语。“朕也还是好好歇息吧。近来忙于朝中的事儿,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若是真病了反倒不划算。”

    或许是安神汤起效,边这么想着,倦意也渐渐袭来。皇帝阖上眼,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迷迷糊糊之间,姜士武做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梦。

    这梦中居然出现一位龙女!

    皎皎明月映照下,蓝衣蓝发的龙女斜靠在水波之上。荷叶莲花在池水中轻轻摇曳,看样子颇为眼熟,这是御花园明镜殿附近的池水。在这位龙女背后,月光辉映的远处是盘旋的龙身,以及其上层叠的鳞片。

    “你,你是谁!”姜士武的声音中难掩惊异。

    龙女微微一笑,不似她奇美的外表,话语间的态度倒是平易近人。“陛下,我名艾瑞拉,没想到您竟然梦到我。”

    “龙女?朕这是在梦中吗?”皇帝心中已经有猜测。艾瑞拉答到,“您自然是在梦中。”皇帝把心放回肚子里,“是做梦就好...”

    龙女艾瑞拉缓缓开口,“近日来寻陛下,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就说,无故入梦因为何。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何事相求?”艾瑞拉委婉叙述前因后果,“是这样的。我在龙宫内养了一条金鱼,可这鱼却天天要喝您御花园中的湖水。”“朕宫内,御花园湖心亭的湖水?”龙女点头叹气,“正是。这金鱼本是我一次偶然下界中,在您御花园中偶然遇见,见她颇有灵性才挑出来带回龙宫养着。”

    “也就是说,本是朕的金鱼?”皇帝抓住她话中避重就轻的一点瑕疵。龙女见被发现,倒也是大方承认,“说来也真是不好意思,就这么随便拿走一条陛下宫中的金鱼...本是打算养着解解闷儿,可如今我是后悔极了。这金鱼,她不习惯龙宫仙水。只有用人间水沐浴,她才能有几分活泛气儿...”艾瑞拉一口气大吐苦水。

    “所以你是要?”皇帝搭话问她。艾瑞拉妩媚一笑,“自然是物归原主,把这金鱼还给陛下了。”

    皇帝有些不解,“...那你直接把鱼放归湖中不就得了。”这龙女叹了口气,“陛下不明白,这金鱼经过我手...已经回不去了。”

    她眼珠一动,试探着问。“不知陛下,以前可曾梦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尤其是鱼?鲛?亦或者是鲛人?”

    皇帝听到龙女这么一说,瞬间想起来似乎是在梦中见过一位自称金鱼的鲛人...初登基宫内宫外折子厚重堆满案头,皇帝连轴转了许久。夜色浓重才带着聆安回到养心殿,宫城深重,皇帝只觉得孤立无援。昏沉沉倒在床榻上,聆安帮着他安置。

    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梦。

    梦中居然出现了一位水中鲛女。“你!你是谁!”皇帝吃惊下不免疾言厉色。昏暗的水面下,遮不住鲛人显著的特征。那绚丽宽大的蓝尾巴正从水面下探出,滚落水珠的鳞片在暗黄光线下仍然反射出幻梦般的蓝紫色彩。

    尾巴在水波间轻巧摆动,皇帝甚至感受到那飞溅而来的微凉水滴,落在手背上的真切触感,一时间更难分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瓣瓣红莲花蕊闪亮在水面上漂浮,水中的鲛人并不畏缩,双臂轻浮水而来。随着她的栖身而来,漂浮在身侧、水面上的淡金色粼粼祥云状金带随之向前浮动。

    这鲛女轻轻微笑,深碧眼眸笑眼弯弯,一对蓝眼泛起海雾一样朦胧。侧头间,显眼引人视线的不是她柔美的面容,而是她两颊上向外发散、异类感十足的浅色纹路。也不是她叮铛的幻蓝朱钗,而是她侧头时那对明显异人的半透明鱼鳍耳。

    那泉客女柔声开口,“陛下,我名金鱼。没想到您竟然梦到了我...”月色朦胧,澄波连连。她一对红唇张合,却无声,身影也很快消失。

    而皇帝自梦中醒来,心中思恃着,“这儿哪来的泉客,进入吾梦中话没说完就没影儿了。”

    莫非是?

    龙女敏锐的慧目捕捉到皇帝面上的微妙表情变化,“看样子,陛下也想起来了吧?”“难道说...那鲛女就是你从御花园湖中捞走的金鱼不成?”皇帝颇有些无奈说道。

    艾瑞拉点头,“正是。如今呢,我就把这金鱼物归原主,换给陛下。也不白还,还请您收下这个,也是我给陛下赔个不是。”

    梦中的龙女挥手,一片亮晶晶的鳞片飞进皇帝的手中。刚一落入手中,就雪花般融化不见。

    “这...这朕如今还是在做梦吗?”这样真切的触感,令皇帝犹疑不定。“您当然是在做梦啦。”艾瑞拉卸下重担,语调轻快不少。

    “可,这钱?”艾瑞拉暧昧一笑,“这梦当然是做梦,可美梦也能成真。金鱼的住处我都已经帮陛下安排妥当,今夜多叨扰陛下,还请陛下好好歇息。”

    龙女的声线渐渐弥散在幽蓝梦境中,皇帝迷迷糊糊趁着她的身影没有被黑暗吞噬,回道,“...多谢。唉?唉!怎么走了,不见了...算了,也就是个梦。”

    又不知过去多久,姜士武在养心殿悠悠转醒过来。

    明黄被子下的手动了动,把直盖到下颌下面的被子推下去。这么严实,太闷。“朕果然还是在养心殿内,要不...哪天去御花园内看看?一旦确有其事呢?”皇帝困意又起,翻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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