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公主

    临上早朝前,聆安匆匆送来杨妃的胭脂?罢了,也算是心意。早朝过后,看着内城初生的昭阳,默默叹气。在未来的太子成长起来之前,还要上早朝至少十五六年。孩子啊,你什么时候投到你母后的腹中啊。

    闲来无事,和聆安顺着涌动的人流溜达到财神大街。“五爷,今天要买些什么呀?杨......杨主子的小人书上次还没买成呢。”聆安问道。

    “好不容易登......之后,才有空出来逛逛、吾就想着随便看看,真是快憋死了。”

    聆安的瘦长面容上浮现一抹担忧,“您可得快点儿,咱们时间没有那么充裕,您回去还有不少事儿要处理。”

    “行行行,知道了。”姜士武摆摆手,但也记在心上,今天尽量速来速回。他东看看西看看,“好久没来了,得去看看苏大娘的烂糊鸡汤面店重新开张没有......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疑问。

    尽管是异国打扮,但仍然是明显女卫装束的姑娘。恭谦地说些全然不似大孟语的语言,听着......听着倒像是扶桑语。

    而她谦恭对话的对象,独自垂手站立。打卦、褂下、振袖、腰带均为白色,只打卦前襟有金丝线绣缝的图样以及一条鲜红的带缔结成单环扣垂落在身侧,这通身纯白的扶桑装扮在人来人往的财神大街上格外显眼。白色轻质棉帽遮住她乌黑的发髻,只隐约露出发边斜插的鲜红珠链发饰和眉心的三点鲜红花钿。

    这隆重装扮的少女神情落寞,垂眸断断续续说着异国话语。最后这女卫神情郑重,点了点头,向白衣少女伸出手。

    黑衣女子扶着白衣少女登上一辆路边的马车,在姜士武面前离开了。他惊奇的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扶桑国距大孟隔海,路途遥远怎么会有扶桑人来此。

    “她们这儿穿的什么衣裳?讲的又是哪国语言?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聆安小声问。

    “那不是方言,是别国语言。看这打扮,应当是从扶桑国而来。两国相距甚远,什么时候京城内有从那么远的国家来的人。”姜士武心思电转直接给出聆安答案。

    “五爷,这说明咱们大孟厉害啊!所以即便那么远,他们都要特地来到咱们京城。”聆安马上吹捧起来。这咱们用的可是很好,但是这黑衣女卫白衣少女看表情分明是落寞与孤零。萍水相逢,她们与吾也没有什么干系。姜士武马上把这异国主仆二人抛在脑后,对聆安的话哈哈大笑,“对!说得好,一会儿回去有赏。”

    聆安拱拱手,“嘿嘿,多谢五爷。”

    二人刚刚回宫,便有宫人来报。聆安转达,“陛下,皇后娘娘今儿赏了好些上好的药材给杨妃娘娘。”

    “杨妃是身子不爽?”不舒服的话,等会儿就宣太医给杨妃看看。

    聆安表示,“是之前太医院给各宫娘娘们请平安脉的时候,说是杨妃娘娘身子虚浮。皇后娘娘过目脉案时发现此事,就送了好些药材去白露殿。”

    “杨妃身子那么虚?让太医多去给她看看。”

    “是。奴才遵旨。”聆安退到帘外,嘱咐小木子传旨去了。

    迈进慈宁宫的主殿,就见到张嬷嬷一脸肃穆地扶着一位老妇人,退进偏殿。“儿臣给母后请安。”皇帝向太后行礼。太后眼眶通红,手中还攥着帕子。声音中带着颤抖和抽泣,“皇帝来了,快起来。”这情形,属实骇人。

    皇帝难掩担忧地发问,“母后这是怎么了?方才张嬷嬷搀扶的老夫人又是哪位?”太后闻言叹了口气,“是安南将军府的老夫人,本宫特意请进宫来。”皇帝了然,“原来是安南将军府的。唉......儿臣之前听闻消息也是吃了一惊。”

    “可不是。”太后点点头赞同,“本来安南将军府人丁不旺。老将军几年前去了,没成想小将军又被南边流寇所害。”

    “现如今安南将军府只剩下女眷们,儿臣之前虽赐下上次不少,可毕竟不方便亲自召见女眷们入宫安抚,还是母后想得周到。”皇帝叹息着抚手。

    太后难抑的哀伤,“本宫尚年轻时,还常常见到安南将军府的老夫人。老夫人当时带着儿子儿媳在京中常住。”旧人轻易勾起了周太后的愁思,还有那尚未出阁入宫的年轻岁月。“世事难料啊。一会儿本宫就让张嬷嬷送她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说起来也能是你的意思。”

    “多谢母后。”皇帝向生身母亲拱拱手,以表谢意。

    太后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开口道,“话说起来,小将军的女儿年方二八。若是没出事儿,也是预备着明年选秀的。”

    皇帝愣了愣,“这朕倒不知道。如今政务繁忙,还没顾得上选秀的事儿。”

    太后点点头,“皇帝的辛劳本宫知道,不过如今皇帝刚刚登基,本宫也觉得是个安抚老臣的好时机。”

    “可安南府小姐刚刚丧父。”皇帝微微垂眼。

    太后却劝道,“你是天子,规矩不同民间。啊,本宫也就是这么一提,怎么安排还是看陛下的意思。”知子莫若母,太后觉察出皇帝对安南将军府小姐的兴致缺缺。

    “儿臣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不如母后将来颁一道懿旨,赐婚给京中好儿郎更加妥当一些。”太后略微沉吟想了想,“皇帝如今谨慎行事也好,本宫回头就去找人来寻寻京中相配的人家。”

    “母后考虑的是。”

    皇帝推掉这门婚事,盖因叶限偶然醉酒间的嘀嘀咕咕。他的三妹和小妹出门参加闺阁聚会,回来报怨不止。具体是对什么事儿和对什么人呢?说是安南将军府的独孙女公子好大的架势,毫不掩饰的霸道骄横。让右相的两位千金都退避连连,只是气不过回到府中才与大哥抱怨几句。

    坤宁宫凤梧殿仍然有皇帝的常常拜访以及留宿。终于,真定一年的三月有了喜报,皇后元瑛于真定一年二月有孕。聆安大声报喜,“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孕了!”声音又响又亮,浸满喜气洋洋的意味。“是太医院刚刚诊出来的,娘娘现在可要好好静养。陛下,照常理您当赏赐些东西以示看重。不知您想要赏赐些什么?”

    “嘱咐御膳房好生准备些滋补的东西,多给坤宁宫娘娘送过去补补身体。还有,内务府前些日子新进贡的头面首饰,一会儿让皇后的大宫女去挑一副走。再差内务府挑选些颜色合适质地柔软的仿丝绸缎料子送去坤宁宫,为皇后多制几身新衣。孩子出生前,也要准备些小衣服。”“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聆安早就吩咐小木子往太后处报喜,母后收到报信想必已经是喜不自胜。孟朝自己这支也算有了后代,江山也会更加稳固。

    “朕马上也要去往坤宁宫看望瑛姐儿,不知她如何欣喜呢。”聆安离开后,皇帝自言自语道。

    坤宁宫内宫人们面上皆带着笑,连最外围洒扫的小宫女都喜气洋洋奋力扫着地。皇后戴冠插花的脑袋轻轻靠在皇帝的肩侧,他牵住她的手,在安静的殿内聆听殿外欣喜的人声,享受宫廷中难得的片刻宁静。“唉......”一片寂静中,皇后轻声叹气。皇帝垂头去看,只看到她乌黑发丝和洁白脖颈的分界。“梓童是怎么了?你平常可不叹气。”

    他们牵住手前后背后贴在一起,无意识前后摇晃着,“臣妾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肚子里的孩子。”皇后难得露出柔软情态,“怀胎十月。说慢也慢,说快也快。梓童可要小心身体。”“臣妾都等不及了,真想快些知道......”皇后语渐低垂,直至微不可闻,尾音消融在安静的空气中。

    “知道什么?”皇帝却向下接了这句问话。“没什么陛下。臣妾想在坤宁宫内里头走走散散心,您可要陪着臣妾一起走会儿?”皇后轻轻遮过刚刚的小插曲。“那朕就陪梓童散散心吧。”

    离开坤宁宫后,姜士武就转道前往瑶华宫。坤宁宫皇后有孕,瑶华宫令妃的一月禁足也已经解除。这已经买好的胭脂牡丹,也该送给令妃做礼物。

    花照壁让大宫女又兰上前接下,一对玲珑双目紧紧黏在又兰手中的胭脂牡丹上。随着又兰有种胭脂牡丹的移动而移动目光。令妃只顾着紧盯胭脂,都没有分给皇帝多余的眼神。她欣喜道,“谢陛下!这个颜色正是臣妾喜欢的。臣妾还喜欢豆沙味儿的口脂,陛下可别忘了。”满登登七大盒子各色牡丹胭脂让见到心爱之物的令妃,把刚刚解除的禁足都忘得一干二净。令妃啊,从来是记吃不记打的单纯性子。

    琢磨着今晚去财神大街百花巷中的香满楼玩耍一番,为弥补那一点点愧疚,先去御书房批了好些案头的折子才心安理得和聆安出了宫门。百花巷今日的气氛与往常不同,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赶着去香满楼。“聆安,你去打听打听。今儿香满楼是有什么大事儿?”

    聆安探听消息的速度绝对够格,没一会儿就急匆匆回报。“五爷,已经打听到了。今日香满楼新的头牌花魁要初面客人!这出价最高者,便可将姑娘带走。听说这位花魁娘子还不是咱们大孟人士,是个异国女子!”

    异国女子?那天财神大街扶桑白衣女子的样貌跃然他心头。他来了兴致,“哦?异国女子?那咱们也去瞧瞧。”

    姜士武和聆安沿街一路前行,进了香满楼不见香满楼老板莫妈妈如往日般前来迎接。聆安四下张望,意图寻找莫妈妈的身影。“嗯?这样热闹重要的日子,莫妈妈怎么不在。”此时此刻香满楼中人山人海,都是来看热闹凑趣儿的。姜士武用手肘推了推他,“别找莫妈妈了。今日这么热闹,准是在忙得不可开交。先找个位置坐下。”聆安点点头左右四顾,“小的给您找个座儿。”

    跟着聆安在人群中艰难穿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双双坐下,四处张望着来往的潜在客人。“这人还真是多。”看着完全没有减少趋势的人流,姜士武嘟囔着。坐在身旁的聆安看到了什么似的,吃惊地呼了一声。“五爷,您瞧那边。”

    跟着聆安手指的方向望去,他也不自觉发出带着疑问的惊呼,“嗯?”陆风眠在人群中赶着人,呼呼喝喝说着话。“让开,快让开!都堵在前头做什么?一看就是没钱来过眼瘾的,还好意思占着前头不动步!让开!”

    而陆风眠身边的男子,在人群中同样醒目。叶限嗤笑着开口,“怎么,二公子你今日还真势在必得了?”陆风眠满脸得意洋洋,“可不是。吾已经让杜若回府取银票。今儿哪怕不是吾拔得头筹,也不会是别人。”

    聆安在吾耳边悄悄说,“五爷,看样子武安侯和叶大公子也来了。您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双目斜睨聆安一眼,“干嘛?要打招呼也是他们过来给吾打招呼,哪有吾上前的事儿。就在这儿看着,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注意到吾。”聆安忙不遂点头,“五爷说得是。”

    意气风发的武安侯正快言快语与叶限打着言语机锋,而吾想起了姑母恭和大长公主。武安侯是姑母的幼子,当年老武安侯祖孙三代上战场,祖孙三人无一人还,而姑母没过多久就因悲痛而亡故。武安侯府顷刻间只剩下长女陆随雅以及幼子陆风眠,长女陆随雅封平阳郡主,幼子陆风眠袭爵,姐弟二人不时被接进宫玩耍。

    自从登基后,还没怎么和风眠他们见面。想当初可是经常一同喝酒的,想当年......

    小阳子焦急劝道,“五爷!咱真的该回去了!要是被......知道您喝成这样回去,小的......小的怕是性命不保!”

    而姜士武已经醉到脚步虚浮,“无......无事!有吾在,没人能拿你怎么样!来陆风眠,咱们再喝!”小阳子已经急得团团转,却劝服不了主子。“五爷!您可真的别再喝了!”

    陆风眠突然瞪起眼睛,支起昏沉的眼皮。神情古怪的凝视姜士武好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喝!哈哈哈!”姜士武甩开小阳子拉着拦着挡着的手,“来!继续喝!今儿是你第一次喝酒,看吾教你怎么千杯......嗝......不醉!”他打出散发浓浓酒气的嗝,辐射面前的一小块儿空气,又猛拍桌子。“叶限拿酒来!”

    陆风眠喝得身子晃晃悠悠,“那吾就听......听五哥你的!”陆风眠刚刚被转移走的注意力,又聚焦在姜士武的脸上。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的把脸凑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姜士武的脸打量几遍。“咦......咦?五哥......你额头上,怎么写着个‘王’字?”口气不清的话语间有着不可忽视的疑惑。

    姜士武闻言,慢腾腾摸着额头。“哪儿呢?什么王,吾怎么看不见?”陆风眠指着姜士武笑,“五哥你傻不傻,你的脸自个儿哪能看见?哈哈哈!”

    呆坐在桌前的姜士武喃喃自语,“王......王?王!”他猛地一拍脑袋,“吾知道了!吾,姓王啊!”陆风眠迷迷瞪瞪双目迷离,跟着姜士武一起用力点头。“对啊,可不是吗,五哥!你怎么把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嗝......”

    姜士武在朦胧中,定睛一看。“等等,你脸上这么写了个‘八’字?”陆风眠闻言直接愣住,“......八?”姜士武指着陆风眠,斩钉截铁道,“你姓八!”陆风眠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五哥说得对,说得对!”

    旁边的小阳子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劝阻这二位,他急到流泪。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二位爷,行行好。咱们真的该回了。叶公子,您也帮帮小的!”

    而叶限呢。抱着肚子靠在桌子上,哈哈大笑。“回府之后,吾要把这事儿写成话本子,让京里所有人都瞧瞧看。哈哈哈,不行了笑得肚子疼吾受不了了。”

    叶限可真够可恨的。

    这时聆安悄声说话,将姜士武追忆往昔的注意力拉回到人头攒动的香满楼中。“五爷,您快看。”站在陆风眠和叶限身前的男子,是熟悉却不亲近的身影。

    姜士武不禁皱眉,“嗯?他怎么来了。” 聆安在旁边小声接言,“这种场合,简王世子是必定来的。”

    远处的简王世子向陆风眠拱手,“不知表叔今日也在。”陆风眠冷眉冷眼,“对。今儿这花魁吾势在必得,她是吾的。你府上姬妾众多,今日总不会是专程过来和吾抢人的吧?”简王世子闻言哈哈大笑,,“表叔既然都在此了,吾又怎么会和表叔抢呢?不过据吾所知,表叔府上的浮香与袭人皆为绝色,就连杜若姑娘也......”半挑衅半拉拢,真真是恶心透顶,但简王党也知道武安侯一脉不是他们的助力。

    叶限微笑着说,“世子可真是好记性,连别人府上的姬妾长得什么样、美丑如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窥探行踪,安插探子,这不是简王党的惯常手段吗?哼,下作至极。

    简王世子的言语还击来了,“要说记性,是怎么也比不上叶公子的。叶公子没过多久便要殿试,却还能在香满楼中悠哉,想必是志在必得了!”他在暗示些什么?叶限有真材实料,殿试自然不是走走过场。他又拱拱手,“望便先祝叶公子蟾宫折桂。”

    叶限毫无畏怯,施施然大方还礼。“多谢世子。”

    简王世子瞬间撤了笑脸,“表叔,告辞。”甩脸子给谁看?“慢走不送。”叶限的声音稳定而毫不动摇,在礼数上也毫无瑕疵。

    陆风眠看着匆忙离去的背影,哼了一声。“你与他多话做什么?小心他想办法在暗地里咬你一口。”叶限则不以为意,“败了就是败了。他如今就是只丧家犬,只敢叫唤几声罢了。”

    陆风眠还想在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叶限示意他往台上去看,“别提他了,扫兴。你看,莫妈妈来了。”陆风眠立即向台上看去。

    莫吾铭,莫妈妈在高台上可谓是风情万种,也不知道她和花魁谁算花魁。“各位客官们久等了,今儿出价最高者,便可以带走本楼的百合子。”

    台下议论纷纷,不知哪一位在今夜会为这花魁一掷千金。

    而姜士武的注意力都落在,花魁百合子的闺名上。百合子,不类孟朝女子名。难道这花魁百合子真是那日财神大街偶遇的扶桑少女?

    莫妈妈的话打断了他的暗自思恃,“奴家也就不再卖关子。百合子,上台来吧。”这花魁百合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跟着楼中两位侍女慢慢走到台前,一袭清丽白衣,更显楚楚动人。

    莫妈妈率先开口,“百合子从扶桑来,到大孟已有四年,说的一口好官话。各位客观切莫吓着她。”台下闻扶桑出身议论声更甚了。

    聆安压着声音中的惊异,悄声道,“五爷!这花魁娘子不就是上次咱们在财神大街遇到的异装姑娘!?”姜士武点点头,“果真是她,也不知道莫妈妈从哪里搜罗来的人。”

    莫妈妈还未说上几句,台下的看客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竞价。“五十金!”“一百金!”“一百五十金!!”叫价在翻着倍的飙升,莫吾铭笑容满面地示意两位侍女引导百合子返回楼内,“诸位看官莫急,待奴家让人上茶......”莫妈妈真是好生吊人胃口。

    “五百金!”陆风眠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扔下一个惊爆天价。

    此言落地,楼内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一片哗然。台下看官们交头接耳哄哄议论着。

    “武安侯出手当真是阔绰得紧。”莫妈妈媚眼如丝,这价格想必令她十分满意。

    台下纷乱的议论声中,出现异议,“哪有这样出价的!这成心不好好竞价!”这反对的声音一领头,混为一群的客人们更加激动。声嘶力竭的竞价,“五百一十金!”台下的客人们互相加价也是毫不留情,“五百五十金!”

    陆风眠镇定自若,“六百金。”

    刚刚加价的那位客人,面上简直是目瞪口呆。另一位客人仍不想放弃,“六百五十金!”

    陆风眠的应对是,继续平静加价。“七百金。”

    听热闹看热闹的姜士武简直是无语凝噎,不知道说什么好。聆安担忧地问,“五爷,武安侯这样加下去没事儿吧?”他听见聆安忧心的询问,摇摇头。“别管他,看他能逞能到何时。”

    刚刚那位坚持不懈的客人,在犹豫后仍然跟进。“......七百一十金!”陆风眠这时候像是被激起脾气一样,紧追不舍。“八百金!”

    那客人纵然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今天在这儿也就较起真。怒目而视陆风眠,毫不留情加价。“八百五十金!”

    “一千金。”陆风眠一语定音。

    如此高价一出,楼内哗然,比刚才百合子出现时还要惊讶。

    而决意与武安侯一争高下的客人,看上去脸已经被憋成了猪肝色。“你...你...”他被噎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陆风眠随意一抱拳,“张兄,承让了。”

    莫妈妈笑容满面,“恭喜武安侯抱得佳人归,请随奴家去往账房走一趟。您是自己备了车?还是让楼内备车送百合子去府上。”陆风眠答到,“吾有车。对了莫妈妈,这账能不能先付一半?另一半吾先欠着行不行?说来也怪,吾让侍女回府上取银票,不知怎地到现在还没回来。”

    莫妈妈面上显出为难,“武安侯,您不是不知道楼里的规矩,以前都没有这么办事儿的...”刚刚的张客人闻言跳脚,“陆风眠!你没钱还来竞什么花魁!你打肿脸充什么胖子!”陆风眠毫不退让,“吾家侍女已经去取,一会儿就能把银票送来。一千两!少不了满香楼一分一厘。轮得到你在这儿出头吗!”

    张客人越发高声,“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一手交钱一手领人!哪有到了满香楼还赊账的,哪儿来的土包子!”他转向莫吾铭,“莫妈妈!来,这是八百五十金!吾和武安侯不一样,说多少就有多少!把花魁娘子给吾带来!”

    陆风眠出离愤怒,“吾定下的人,一千金就是一千金!轮不到你个穷鬼来插话!”张客人脸涨得通红,脖子额角上青筋一蹦一蹦。“你说谁是穷鬼!你个没爹教没娘养的小杂核桃!”

    此话一出,连姜士武也不禁多看了那张姓客人几眼。说时迟那时快,陆风眠一拳头就招呼上去,楼里的人一见到有人打起来了,纷纷作鸟兽散逃出香满楼。莫吾铭惊呼一声,“哎呀!”姜士武皱着眉头看着连叶限也加入混战中。“去!把人都带来!像什么样子。”聆安马上应是。

    聆安大步流星冲进混战圈,没几下就把那负隅抵抗的张公子扔到一边去,看也没多看栽楞在角落屁股朝天一动不动的张公子一眼。一手一个,把陆风眠和叶限提溜到了姜士武面前。“二位爷,得罪了。”没等他们对聆安的请罪做出反应,聆安已经把他们都拎了过来。

    “...五哥?”这是刚从满腔激愤中缓过来的陆风眠。一旁的叶限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就要跪下。

    “行了,别折腾了。刚才不还能耐吗?”姜士武难掩不耐。

    陆风眠是满心满面的不服气,“五哥,你一直都在。你帮我评评理。”

    “评什么理?评谁更蠢吗?”他没好气儿,拿话儿去噎自己的表弟。又侧头看向叶限,“本想着你拉风眠一下,现在连你也跟着胡闹。”

    而叶限的反应呢,叶限脱口而出,“您变了,以前您定会同吾等一起去打...”突然冲出口的话,连叶限自己也意识到不妥。声音很快低沉,直至消失。

    姜士武沉默地看着他们。是无奈还是失落?这就是与宝座相伴随行,密不可分的东西。把他跟过往的所有人都分割开来,他当然变了,他变成了君,也只能是君。

    陆风眠拼命对着叶限使眼色,低声斥责他,“你多什么嘴?”

    “哼。吾要是变了,吾还让聆安去救你们?刚才张大嘴巴被聆安给弄昏过去了,等明天他清醒过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没带够钱还去竞花魁。”流言之惑甚于猛虎,何况这并非流言。

    陆风眠似是闻言才反应过来,“哎呀...若是让大姐知道此事...”

    叶限还有闲心在一旁幸灾乐祸,“被郡主知道你可就惨了...”他挨了姜士武德一眼瞪视,蔫头耷脑站在旁边不说话了。

    陆风眠不服气的小表情,瞬间换成一张苦瓜脸,哀求道,“五哥...求您了,您快行行好。帮吾瞒过吾家大姐。”

    “那张大嘴巴等醒来还有的闹,吾把聆安留在楼内善后。你的车呢?先去定王府吧。”

    正要直奔定王府而去,莫吾铭出言挽留,“几位爷,请留步。”急匆匆往香满楼楼门口走去的三人全都转回身。姜士武先向她赔礼,“莫妈妈,方才多有得罪。”“五爷也真是的,让人在楼内打起来,客人都跑了...武安侯的资还没付呢,可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莫妈妈的账还没结清,姜士武气不打一处来的目光凌冽刮过陆风眠。

    陆风眠讪讪地辩解,“莫妈妈,吾府侍女是真的回府去拿...哎!你看就是她,她总算来了!”陆风眠向来人大声招呼,“杜若你怎么才来!你家爷差点让人打死!”

    身着薄纱紫衣的杜若上前,同色浅紫腰带更显腰身纤细,淡粉色绳结最后在腰侧扭成一朵淡粉的花朵。髻环簪着的银星月花簪轻轻摇晃,不起大幅度波动,一对杏眼怒瞪她家侯爷。“一日日就会乱花钱,若是老侯爷还在,您早就被怹老人家打得半死不活啦!”语罢,抽出两张银票,“啪”得一声拍入陆风眠怀中,气鼓鼓地转身离开。临走前,给陆风眠留下“哼”的一声和不愉翘起的唇瓣。

    陆风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抓住杜若拍过来的银票,把银票递给了莫妈妈。“莫妈妈钱您收好,吾没胡说吧。”

    莫妈妈叹了口气,“这好好的一晚上...罢了,奴家去把娘子带来。”

    莫妈妈转身去寻花魁娘子,陆风眠就继续与姜士武来套近乎。“五哥,您若是摆平这张大喇叭和吾家姐姐,这扶桑而来的花魁姑娘就归您了,您看如何?”陆风眠这么满脸堆笑的样子可不常见。

    姜士武高高挑起单侧眉毛,“你还想带人回去?回头我就告诉平阳去。”陆风眠一看这事儿有门,大手一挥。“人是您的了。只要大姐一个字儿也听不到,与我无关了。”

    房内款步走出两位少女,吸引了几人的视线。

    身着扶桑白衣的花魁百合子对着陆风眠颔首见礼,陆风眠摆摆手,“买下你的人不是吾,是他。”他侧头示意旁边的青年才是她的归宿。这百合子有些疑惑地看向姜士武,“可是...”姜士武轻咳一声,突然转手是有些理亏。“此事说来话长,冗杂繁琐在此就不多言了。”

    而一旁如当财神大街初见时就陪伴在她左右的黑衣女卫,现在让他好奇。看着黑衣姑娘发问,“她是谁呢?”百合子微微垂眸,轻声道,“她是我的侍卫。”

    姜士武知道香满楼内绝对没有为花魁娘子选配女卫的说法,但这百合子少言腼腆,自己不接话这话题就得撂在这里。“也没听过香满楼给姑娘们配女卫?”

    百合子摇头,透纱的白色棉帽下只有几缕发丝轻轻摇晃几下。“咸鱼子...是我一人的侍卫。她从小就在我身边...”

    “咸鱼子?这名字倒是颇具异国风味。你们二人是怎么千里迢迢从扶桑远道来到大孟,还到了这香满楼中?”

    百合子垂下头不说话了,替她回答辛酸往事的是她的贴身女卫咸鱼子,“姬主是扶桑的公主。当年姬主十岁,我十二岁,偷溜出宫玩耍时被恶人绑走,几经辗转才被卖到大孟...”

    咸鱼子第一句话就震住谈话小圈子内的几人。姜士武难掩震之意,“公主被人绑走,竟然没人来寻?!”

    百合子这时才轻声开口,“当时父皇病重,皇后之子继承皇位。我的母亲很久之前病亡了,没有人会在意我...”话讲到这里,咸鱼子显然是有些动情,“姬主...我不会离开你的。”

    百合子的话却不似她柔弱如菟丝子外表一样,她浅浅一笑。“咸鱼子你已经自由了。我也已经找到了归宿。”“姬主...”咸鱼子的不舍令人动容。百合子轻声劝她,“你还可以回扶桑去,回到家人身边。而我在扶桑已经没有家人,我...回不去了。”

    “你想回扶桑吗?如果你也想回家,或者成为自由身,吾都可以满足。”姜士武心生怜悯,海隔在中央她与家远隔千万里,当真是可怜。百合子垂下的一对眼眸抬起来感激地看向他,她的眼睛是奇特雾蒙蒙的蓝灰色,而不是黝黑的双目。她缓缓摇头。“谢谢您的好意,大人。可是我已经不想再奔波了。扶桑也好,大孟也好,今后我只想度过平静的生活。也多谢大人,愿意接纳我。”

    姜士武点点头,没有出声在口内轻叹一下,又看向咸鱼子。“那你呢?”

    咸鱼子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请您好好对待姬主。”“吾会的。”姜士武应下这承诺。百合子入宫后,吃喝不缺。而吾也会多多看顾她些,保她无忧。

    陆风眠不可思议地看着百合子,“这位...真是个公主?”百合子沉沉失落,“...曾经是,不过早已经不是了。”陆风眠得到百合子的肯定后,看向姜士武。“五哥,要不您写封信去扶桑问问吧?这...这一国公主在此,可别出什么事情吧?”

    姜士武还未回应,百合子慌张抬起头,她鬓边簪着的鲜红珠帘发饰,随着她猛烈的抬头在剧烈摇晃。“大人!请万万不要让扶桑知道我还活着!”

    咸鱼子也为她的姬主帮腔,“若是被扶桑知道姬主仍然在世,那一定会要求姬主回到扶桑,回到宫内仍然继续以前的日子。”

    姜士武已经听出来扶桑宫内的公主们生活怕不是那么好过的,陆风眠也还是不解。“那可是一国公主?日子还能比你现在的还差吗?”他四面环视香满楼,示意做公主不比做花魁娘子好上万万倍。

    但这对相依为命的主仆,却明显都不这么认为。百合子再次低下头,整张脸几乎淹没在棉帽内,“我不是孟朝的公主...大孟可以保护自己的公主。可在扶桑,公主们没有这么好的命运。况且我也不是皇后的公主。”

    “好了,吾知道了。放心吧,扶桑的人找不着你。就算知道你在吾这儿,他们也不敢来找你。”姜士武给百合子吃下一颗定心丸,又看向咸鱼子。“吾那进不了女侍卫,要不吾在京中给你安排个住处吧。”

    咸鱼子却摇摇头,“多谢大人美意,不过我已经有想去住的地方了。”“在哪儿?让百合子也知道知道你的住处。”这话问到百合子心里去了,她也看着咸鱼子。“在辟荔碧里,我喜欢那里,是个有很多鸽子和金鱼的室外桃源。”

    姜士武点点头,“你知道要去哪儿便好。”他转头看向百合子,百合子也点点头。姜士武看看香满楼外的天色,“天已经晚了,该回了。你和叶限就先回府,吾就直接带人回去了。”

    摆脱一桩大麻烦的陆风眠简直是欢呼雀跃地告别,“五哥!下次再出去一块儿喝酒啊!”

    这一晚上,简直了...

    带着百合子回到宫内,开始确定她的位份的居所。虽然她为扶桑公主,但是这身世具体不便详述。可好歹也是公主,就先定下嫔位。现在低了些,日后再升就是。至于封号,位份上已经亏待百合子,封号上不差她的。既为异国公主,那便赐下双字封号“恒珍”,为恒珍嫔。永恒的珍宝,希望她不仅是皇帝的珍爱,更是自己的珍重珍爱。

    赐居永乐宫东侧殿,改东侧殿为朱槿轩。朱槿乃是扶桑花别名,以此花为宫室名,聊做安慰。

    藤原百合子封从四品恒珍嫔,赐居永乐宫东侧殿朱槿轩。

    趁着夜为百合子分封位份,清扫宫室。皇帝去朱槿轩看望恒珍嫔,她舍弃掉原本的纯白扶桑装扮。皇帝对她的衣装没有要求,但她入宫为妃嫔自己决意改装。她现在已经着一身雾紫衣裙,斜分的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来。莹透的蓝紫钗环装饰两鬓,额饰下仍然是那双羞怯怯的蓝灰眼眸,倒是比香满楼时多了几分安定。

    “妾身百合子给陛下请安。”皇帝一把捞起她的手臂,“朕来瞧瞧恒珍嫔,不知这封号宫室,可还满意否?”恒珍嫔羞怯一笑,“陛下美意,妾身受用。不论是‘恒珍’还是‘朱槿’,妾身都领陛下的情。”

    “话说回来,朕都没有好好问过你。你是从扶桑而来,与朕说说扶桑的事儿吧。因为隔海甚远,朕对扶桑不太了解,很是好奇。”这是难掩好奇的年轻皇帝。

    “陛下想要听什么呢?其实若是您问妾身关于扶桑国事情,妾身没有办法告诉您那么多、那么详细。因为大部分时光,妾身都居于扶桑宫内。”恒珍嫔微微侧头,耳饰上莹蓝的穗子轻轻敲击她弧度优美的脸侧。

    “原来如此。不过也是,你毕竟是公主,自然还是在宫中的时光居多。那在宫中是什么样的情形?”

    恒珍嫔有些迟疑,她像是想起那曾经的宫内生活。“宫中...宫中的生活其实也是一样的。妾身的父皇十分忙碌,在妾身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与妾身单独相处过...只有在年节时,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时能够见到他一面。平日,妾身会与其他姐妹们每日学习。”

    皇帝听到这儿饶有兴致地问,“你们的公主学习些什么呢?”

    “有礼法、花艺、茶艺等等。不过妾身当年年级尚小,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后排。有时生病不能去,也并没有人来管妾身。”说到最后,她虽然不明言,但皇帝可以看出她难掩的失落和寂寞。

    “唉...毕竟你母亲走得早。可有相熟的姐妹?”

    “姐妹吗?妾身知道的有皇后的公主由华子,不过她在妾身三岁时就出嫁了。还有另一位夫人的女儿知佳子,妾身六岁时她也出嫁了。”恒珍嫔语音和缓,她在追忆往昔呢。

    “那你是三公主了?是最小的女儿吗?”皇帝插言希望引开恒珍嫔的沉思。这话题引起的不好,容易勾起恒珍嫔的思乡情和曾经的孤独感。

    恒珍嫔轻轻摇头,“这些只是妾身认识的公主们罢了,她们都曾经在妾身年幼时照顾过妾身。至于其他人...妾身都没有什么记忆,已经快忘记了。在扶桑宫中,照顾比自己年幼的姐妹,也是公主学习的一部分。妾身也曾经照顾过一个比妾身小的公主,她叫做万樱子。在妾身走失那年,她应该两岁。不知她如今过得可好...”

    皇帝轻拉她淡紫薄纱衣料下的皓臂,恒珍嫔也没有扭捏顺势靠在皇帝胸前,她接受了他的安慰。“罢了罢了,不说了,朕让你想起伤心事儿了。”她靠着隆隆作响的胸膛,而他看着胸前摇头间,青丝搔过他脖颈的脑袋。“无事的陛下。扶桑的生活,如今想来犹如一场幻梦,也让妾身更加感激如今的生活。”

    夜色深沉,今夜便留宿于永乐宫朱槿轩内。现在加上恒珍嫔,宫内妃嫔共有四人。除了皇后有孕,其余三人无所出无所孕。百合子今年十四岁,花照壁十五,她们二人太过年少。也就桂芬的年纪,十六岁与元瑛同年还算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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