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无声地笑了笑。
“是的，很多线索都指向这里，也断在这里……所以我来碰碰运气。”他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十分精准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
“呵，碰运气。”飞坦用鞋尖踢了踢倒在一旁的椅子，“团长，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运气呢。只要世界上真有她说的那个人，我就一定能找出来。”
椅子被踢得歪了一下，几滴血渍溅到了库洛洛脚边，他停住了脚步。
“找出来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把脑袋砍下来，然后扔在那个白痴面前，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唔……”穿着一身黑色套装的库洛洛看上去就如同是个年轻的学者，此刻正对同伴莽撞的’研究计划’露出有些头痛的表情，“还好我赶来了……飞坦，站在幻影旅团团长的立场上，我不太赞成你那么做。”
“哦——？”飞坦慢慢歪过头，好像重新打量对方一样，“库洛洛，你是要插手我的决定吗？”
“一个建议而已。”库洛洛依旧保持着笑容，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飞坦，留下一点希望给她，洛可可才会永远是洛可可。”
“啧。”飞坦却又嗤笑了一声，“你指的一点希望，就是要让她一直幻想自己能够逃跑么？”
“那对她来说不是幻想，而是某一天可以实现的目标。”
“她在做梦。”
“飞坦，听说过植物逆境反应吗？”
库洛洛站在房间里唯一的天窗下，许多细小的浮尘围着他飘动。飞坦挑了挑眉不说话，于是微透着凉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流星街土地贫瘠，但也不是所有的植物都无法生长。适应环境，接受驯化……在克服压力的过程中，有一些顽强的东西甚至能长得比在外面正常的世界里还要好。”
“呵，所以呢？团长过来也是找人……找到以后打算怎么做？”
听到飞坦换回平时的称呼，库洛洛指了指门口。
“虫子嗅着腐肉的臭味追来了，我们先离开再说。”
“去哪里？”
飞坦并没有坚持要留下来，毕竟幻影旅团能从一个只有数人的小团体发展成全员A级赏金首的犯罪组织，靠的绝对不仅仅是蛮干。
“到街上去转转吧。我听说卡金的乡土料理和别的地方不同，正好可以吃点什么，一石二鸟……”
悠闲的说话声渐渐远去，飞坦和库洛洛谁都没有回头，昏暗的室内除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已经不剩什么能令蜘蛛感兴趣的东西了。
……洛可可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沉默中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喝完了一整罐拿铁。
可她并没有察觉到手里的罐子早就空了，直到再次举到嘴边却什么也没倒出来才终于讪讪地放下手。
而侠客就像一直在暗中观察，卡着她最尴尬的时机叫了一声。
“洛洛。”
“唔…什、什么？”
“吓到你了？”
“没……”
“我是想说……”侠客的视线一瞬滑过洛可可的脸看向窗外，“前面出了树林就是一条直通城镇的公路，我们不能再继续往前开了。”
“那现在就下车走路吗？”
“嗯，不过还得想个办法把这辆车先处理掉才行。”
“处理掉？”洛可可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车内，军用吉普车看起来很坚固，就算是要砸……她敲了敲车前板，有些迷惑，“你打算怎么做？”
“不是我，是要请洛洛你帮忙呢。”
“帮忙没问题，但这么大一辆车……”
“拿来当作念能力的练习品再合适不过了。”
侠客推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洛可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过她还是猜不到蜘蛛脑的意图，就像不明白刚才他为什么要自己用凝旁听电话那样……
“拿这辆车做练习？”
“没错。”侠客似乎早就料到了洛可可会这么问，他走出大约三十步后停了下来，“洛洛，你现在还能释放出火球吗？”
“火球……？”洛可可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确定……但应该可以做到。”
“那就试试看把龙卷风和火球结合起来。”
“……这样能让我变强？”
“我写一个很简单的公式，你看完就明白了……”侠客蹲在地上，用根树枝开始比划着解释，“忽略掉环境、心态等不稳定要素，单纯将念能力者所拥有的攻击值计做AP（生身的力量）+SP（念能力加持后的力量）……再假设每一项的最大值为100，那么得出的最强攻击力就是200……”
洛可可看着眼熟的计算式，点了点头。
“我的AP值不可能达到100，最基础的体力、技巧都不够，所以需要尽量提高SP？”
“是的。不过……”侠客在SP上画了个圈，然后拉出了一条外挂线补充，“我觉得洛洛的SP其实算是一个集合体，具体还可以分成SP1=火球、SP2=龙卷风，所以别人的SP最大值是100，你却有可能是200、300甚至更多。”
“那加在一起就能超过其他人最大的200？！”
“嘛，就算细分后的SP不是每一项都能达到100，多加几个50，相乘效果也会提升念的攻击力。如果我的假设正确，那以后我们或许可以把你学习的重点放在开发新能力上面。”
蜘蛛脑大胆的想法是洛可可从来没有想过的，她交握着自己的双手，在激动片刻后冷静了下来。
“但新的能力……你是指在火与风以外，我还能将治愈能力转换成其他东西？”
“洛洛设置的制约与誓约并没有针对攻击的方式下过具体定义吧？”侠客扔掉树枝，用鞋底碾掉了地面上的痕迹，“其实这一点也正是我最担心的问题……”
“担心？”
“要知道……飞坦的能力的也不止一种变化。”
“那和我的能力有什么关系？！”看着残缺不全的算式，洛可可撑着膝盖先站了起来，“侠客，你是想嘲笑我在模仿他，还是……”
“洛洛，你受阿飞的影响太深了。”
“…………”
“要是你不能学会独立行走，那么就永远也无法战胜他。”
“……你在教唆我？”
“嘛——我只是在帮洛洛摆脱心魔，早日重获新生呀。”
一旦蜘蛛脑开始不正经，洛可可就知道这个话题只能到此为了。他总是乐此不疲地挑起一个又一个深奥的话题，却每次都只说一半，留下另一半让自己去猜……
为了什么？
操作系的恶趣味吗？
洛可可努力消化他刚刚说过的话—除了最后一句—，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我想试试你的提议，风加上火……目标就是那辆车，对吗？”
侠客一直注视着她，绿眼睛里的笑意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洛洛决定听我的了吗？”
“……仅限合理的那一些。”
有些画蛇添足的小声辩解被蜘蛛脑随后的大笑声盖了过去，“洛洛你还是不相信我——别忘了，我有一个月不能对女性撒谎呢。”
“是啊，这可真是太为难你了。”洛可可做了个伸展运动，“站远点，我可没法保证等一下不会打歪。”
淡淡的金光聚集到了女孩子的右手上，在变得炙热压抑的空气中，一群飞鸟扇动翅膀离开了栖息的树梢……
飞坦偏过头，几只鸽子扑棱着从他脚边飞上了道路另一边的屋檐。
“真吵。”
“这种地方就是这样的，不过往往越是这样街边的小店，做出来的东西就越好吃。”库洛洛打量了一下四周的人，然后从桌上的小盒子里抽出了两根细长的木棍，“而且这很有趣，不是吗？”
学着他的样子，飞坦也拿起了棍子。
他适应得逼库洛洛还要快，仅仅是活动了两下手指就能夹起小碟子里的花生了，“这东西叫做筷子，六大陆上的东洋餐厅里都有。”
“哦？你怎么知道的？”
“碰巧。”飞坦简短地回答完，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有点阴沉的凝视，“团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看美食点评。”库洛洛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跟猎人协会有个交易，他们提供了一点线索。”
“什么交易？”
“还记得在萨黑尔塔见过的那位副会长吗？”
“啧……迟早杀了他。”
对飞坦的危险宣言，库洛洛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副会长提出他愿意跟旅团合作，无论是萨黑尔塔新旧政府那边，还是地下非公开的情报都可以私下里先告诉我们……只需要用一点洛可可身上的秘密去交换。”
“呵，果然！”飞坦嗤笑了一声，“猎人协会利用完了就打算把她扔掉。”
“但这对我们来说是笔很合算的交易。猎人协会的副会长，不好说他属于哪一方……或者说不管他属于哪一方都随时可以倒戈，不到最后谁也不能肯定自己是赢家。”
“那他想知道什么？那个笨蛋的能力，还是和团长一样对另一个世界感兴趣？”
“我猜是后者。这个世界很大，我们都是站在海边的孩子……只是有些人面对大海，有些人却背对着不敢去看。”
库洛洛低垂着眼睛，飞坦则微微昂起了下巴，“所以，这就是团长同意他提议的理由？”
“算是吧。我从他身上能感觉到一种很有意思的恶意。”库洛洛看着桌子上的木纹，就好像那里面包含着宇宙的真理，“和我们完全不同。没有目标，仿佛失败也无所谓……而这也是我最终会答应他的其中一个理由。”
“又是个令人讨厌的混蛋。”
飞坦扯了一下刚才因为吃花生而暂时拉下来的面罩。
他从萨黑尔塔追着蛛丝马迹——比如，洛可可曾提起过的对家乡的描述，像是这种由两根木头组成，极具特征的餐具，才终于来到卡金，那个男人却是根据什么得出的推断？
酒店套房里有对方的气味，那张大床……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蜘蛛想起了自己拆开礼物盒的那一晚，是她主动吐露了什么……？！
“久等——两位的回锅肉套餐，请慢用。”
热气腾腾的料理端上来打断了飞坦的沉思，而库洛洛仿佛并没有发现他的出神，愉快地接过自己那一份。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库洛洛露出了一个和周围其他普通食客没什么区别的微笑，“飞坦，你说我会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看到这些人都吃得很香，所以忍不住觉得好奇，还是因为这样东西确实很诱人？”
飞坦没有说话，但不到一分钟他似乎又改变了主意。
“团长。”他慢慢开口，声音里有种瘆人的嘶哑，“你才不会受人影响呢，你想要……不过是因为你也饿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