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许你说的对……”库洛洛用筷子夹起一片卷心菜，看了看后又放下，重新夹起了另一片肉，“我之所以会觉得这些叶子和动物的尸体闻起来很香，应该是胃饿激素的分泌让大脑自动生成了欲·望，但是……”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对面的飞坦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咽下了一口回锅肉……

    暗金色眼睛的蜘蛛察觉到了隔着桌子的目光，他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什么都没碰到的手指。

    “叶子？动物尸体？呵……团长，你这么形容是想倒我的胃口吗？”

    “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库洛洛也放下了根本没有动过的筷子，“……所以，你尝过后觉得味道怎么样？”

    “啧，只要你足够饿，连垃圾堆里腐败长毛的面包都会觉得好吃呢。”

    “是么，我都快要忘记了……说起来，那还真是一段让人怀念的日子。”

    库洛洛幽深的目光像是越过了飞坦，看着某处遥远的地方。

    后者却不屑地笑了。

    当他在流星街和库洛洛相遇时，旅团已经初具雏形。不过对方说的那段日子是什么样子，他在别的地方也曾经历过，奇妙的共鸣或是过去的记忆被唤醒，总之并不感到陌生。

    “怀念什么？从别人嘴边抢下吃的，然后都来不及看清楚那是什么就马上吞进自己肚子里的经历么？”

    “确实还有过这样的事呢……”库洛洛仿佛沉浸在回忆中似的歪着头，黑发下露出了一小段白色的绷带，“似乎抢来的东西总是会更美味一点。”

    飞坦慢慢收敛起本来就只有薄薄一层的微笑，和库洛洛对视了一眼。

    “团长，你指的……是食物？”

    街边小店依旧热闹嘈杂，除了阴影里不起眼的角落。

    库洛洛默默地注视着飞坦，直到对方的眼神如冷水结冰般逐渐阴沉，才摇了摇头开口。

    “抱歉，我刚才好像说的有点太多了。”

    狭长的眼眸轻微眯起，金色的瞳孔在一瞬间充满了森冷的锋芒。但奇异的是——当飞坦发出声音时，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的波动。

    “我不介意。”

    “嗯。”

    库洛洛接上了飞坦的话。他的发音和对方的最后一个字几乎连在一起，中间完全没有空隙就好像……

    “我知道。”他揭开谜底，同时有无数暗流涌动在漆黑的眼底。

    ……洛可可背后的树林正在燃烧，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比我想象的容易……”

    “嗯，也比我想象的威力大很多。”侠客似乎比本人还要满意验证的结果，他双手抱在脑袋后面，语调轻快，“让我想想还能加上些什么要素呢……洛洛，你觉得添点雪花怎么样？”

    “雪？”

    “流星街不是在沙漠里么。虽然看上去差不多，可那里有的只是恶魔粉尘却从来不会下雪。要是洛洛能释放出暴风雪，那以后想看的话只需要拜托你就行啦。”

    “以后？”

    洛可可不确定蜘蛛脑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她再也不会踏进流星街了，这一点没有让步商量的余地。

    她刚想继续问清楚，侠客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两周后，我还能找到你吗？”

    这是对方第一次主动提起库洛洛的期限，洛可可走出几步后才回答。

    “今天是第二天，十三天后我会告诉你考虑的结果。”

    “好吧——不过，这种等待的过程还真是让人紧张啊。”

    洛可可已经习惯了蜘蛛脑的这种’抱怨’，也很熟悉应该要如何转移话题，她回头看了眼烧到尾声的吉普车。

    “……那样真的没问题吗？火光会吸引来警察吧？”

    “没事，所有和我们有关的信息——指纹、毛发、其他生物痕迹都烧干净了，就算警察来了也只能按失火原因不明的事故处理。”

    “但那是辆军车。”

    “放心吧。萨黑尔塔才不会把自己丢了辆军用吉普车，这么丢脸的事告诉邻国。而这里的警察也不会没事找事，拿着一堆焦炭去向萨黑尔塔确认。”

    蜘蛛脑说得胸有成竹，洛可可的一点担忧也被打消了，她重新转向对方。

    “那我们现在……走去前面的城镇？”

    “嗯，到了以后先吃早饭，然后再商量接下来的事。”侠客开始边说边往前走，“昨晚那些后出现的援军让我有点在意……洛洛，你和他们交手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唔……”洛可可不自觉地摸了摸胳膊上受过伤的地方，“确实比最初那些边防守卫军强，装备、武器也精良许多……”

    侠客瞥了眼洛可可的手臂，“我也没想到萨黑尔塔还有余力能追加派出那样的武装力量。”

    “萨黑尔塔…追加派出……啊！”洛可可突然像受到启发似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袖，“侠客，其实有一点……但我不太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看错听错了……”

    “是什么？”

    “我在午夜抵达自己负责的区域时，只是打晕了边境守军，并未杀掉他们……”

    “是，我知道。”侠客温和地鼓励洛可可继续说下去，一点没有责怪或者要说教的意思。

    “然而之后赶来的那些人，他们一上来就使用了炸·弹，似乎根本不关心倒在地上的战友……我也没听到那些人之间有任何确认地上的人是否还活着的对话……”

    “不在乎应该是同胞的人的死活？”侠客的嘴角弯了起来，“洛洛觉得那帮人说不定不是萨黑尔塔的人？”

    “我只是刚想到而已。至于他们的真实身份……”

    “佣兵，甚至有可能是披着佣兵的皮，私下却打着其他不可告人主意的狐狸。呵呵，越来越有趣了呢。萨黑尔塔这回可算是自己开门，放进了一大堆狡猾的豺狼虎豹啊。”

    走在侠客身边，洛可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反而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豺狼虎豹是指？”

    侠客挑了挑眉，“洛洛在担心什么？”

    “萨黑尔塔合众国是V5成员国，如果他们国内出了麻烦，那么……”

    帕里斯通是不是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和比杨德·尼特罗暗中联手，将卡金国抬上了V6的位子？

    洛可可有些不知该怎么说的叹了口气，“那么……六大陆一定会乱套的。”

    “洛洛就是在担心这个？”

    蜘蛛脑的语气带着点轻佻，洛可可无法判断他是单纯地不以为然，还是另外想要问些什么。

    “这个不值得担心吗？我要找的人本来就跟在荒漠里找一粒沙没有区别，假如六大陆再局势不稳，那岂不是更加困难了么。”

    “对了，那位蓝头发的小姐姐！”侠客击了下掌，“洛洛最近不急着寻找她了吗？”

    “？”

    侠客干脆转过身，正面看着洛可可倒走起来。树叶扫过他的肩膀，不过他就像是后背上长着眼睛，避开了一棵棵自由生长的树。

    “不是吗？你接了份要跑去另一个大陆才能完成的私活……还是说小姐姐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海盗？”

    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仿佛镀了一层鎏金。

    洛可可闭了闭眼睛，“不是，她跟海盗没关系。”

    “那么——”侠客笑得更灿烂了，“洛洛为什么会不辞幸苦地接下剿灭海盗的任务？”

    窒息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洛可可盯着一小块落在侠客胸前的圆形光斑，苦笑了一下。

    “你早就想问了，是不是？”

    “嗯，我思考了一个晚上……”侠客保持着微笑，“一直在想要怎么问才不会显得唐突，不会让你觉得我是处心积虑地在布置圈套。”

    “那你是吗？”

    “不是。”

    侠客否认得没有一丝犹豫，洛可可不由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过，她也很快就调整好了因为意外而动摇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回答。

    “理由不过是我需要钱而已，在不打算利用猎人执照的情况下，需要花钱的地方可太多了。”

    “嘛，作为临时找出来的理由，还算是符合逻辑。”

    洛可可停下脚步，将视线移到了对方的脸上，“我没骗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侠客也停了下来，然后往回走到洛可可面前，俯身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女孩子的表情，“洛洛，你不想告诉我原因？”

    “我已经解释过了。”

    “但那只是诸多理由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

    “…………”

    碧绿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逼视着洛可可，“据我所知，这是你第三次接受有偿委托。第一次是找回格拉姆家的武器买家清单，第二次就是这几天在萨黑尔塔……洛洛，我想知道这两次任务的报酬，你都用在了哪里？”

    “我……我没有拿到这一次萨黑尔塔任务的报酬……”

    “那上一次的呢？”

    “……侠客，你调查过我？”洛可可咬着牙，声调有些沙哑，“你都查到了什么？憋到现在才问……真是好有耐心啊。”

    “其实也没有什么。”

    “没什么……呵。”

    洛可可觉得自己的反问十分多余可笑，原来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所有的事。

    “洛洛，你生气了？”侠客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摸一摸洛可可的头顶，后者却敏捷地躲开了，“你真的生气了呢……但你生气是因为我查了你，还是因为被我知道……你把钱都给了伊尔迷·揍敌客？”

    “不值得……”洛可可说第一句话时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第二句就恢复了正常的音量，“我没有生气。就算那些事被你知道了，也并不值得我生气。”

    “那洛洛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没有谁忽然知道自己的秘密其实早被人看穿了，还能无所谓地笑出来吧。”

    “我只好奇。”

    “好奇心不成为理由。”

    “好吧……”侠客没有反驳，“是因为我想要了解洛洛的一切，你去过哪里、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和伊尔迷·揍敌客是什么关系。”

    “这不叫了解。”洛可可撇了撇嘴，“这是侵犯隐私或者说的更直接一点，是偷窥。”

    “所以，洛洛不是生气被我知道了你和那个男人之间有金钱往来，而是生气我的行为？”侠客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不用这样的方式，又该怎么做呢？洛洛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唉，要是你愿意对我多说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这么干了。”

    “也就是说，我不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会继续一直监视我？”

    侠客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轻轻点头。

    “洛洛，我很担心你。如果没办法得到有关你的消息，那么有时候也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洛可可重新开始往前走……在快撞上侠客的时候，直接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洛洛？”

    “揍敌客杀死过一只蜘蛛。”洛可可没有停下脚步，声音像风一样冷，“你猜，那次他们收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