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起你们。”
齐霖川坐在花坛边缘处，沮丧地垂着头。而造成他失魂落魄的原因是，他们的票是昨天场次的。
内场乐队开始宣扬夏天的张狂，欢呼声与贝斯颤音旗鼓相当。微风使花坛里的小花左右摇摆，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舞动身体。
“没事，别自责。”姜则轻轻按着他的肩膀。
闫知漾笑着说：“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况且现在聚在一块就挺开心。”
陈洱和徐月夏也在安慰他。齐霖川双手捂着脸，肩膀开始耸动起来，细小的哽咽声传出。
“什么情况？你哭了？”姜则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手足无措，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他瞥了眼格外冷静的闫知漾，同样镇定的还有徐月夏。
闫知漾垂头晃了晃手里的水瓶，看着他和陈洱的影子也在并肩，他淡淡地说：“他需要一个人待一会，我们先走。”
徐月夏转身就走，但没走几步，齐霖川就急忙喊住他们，姜则看见他眼睛有神，脸颊也没有泪痕，才明白这小子是演的。
姜则揶揄他，“张译影帝的位置都得让给你。”
“我虽然是夸张了点，但我的感动是真的。”齐霖川勾着姜则肩膀，“歉意也是真的。”
“呵。”
陈洱遥望天边火红的夕阳，问：“所以我们现在去哪？”
路边的树木青枝绿叶，绿化带的灌木丛修整平齐。自从箐郯申文明城市成功后，不仅城市绿化遍地可见，而且十字路口等待区也安装上了遮阳棚。
在景观上也做了很大的改善，像是箐郯的南环河道两侧开设观光带，也在古镇开放小型观光轮渡。
陈洱他们正在走的正是南环观光带，再往前就是售票处。他们准备坐船观赏箐郯的夜景。这想法是闫知漾提的，他说带陈洱走走，利于她适应箐郯的生活。
二线城市的生活节奏不紧不慢，但不过陈洱觉得箐郯的生活和人文气息更浓烈些。
“古镇每个季节都有戏剧表演，在夏天傍晚，观众尤其多。”闫知漾视线所至是姿态各异的人群背影，他们全神贯注地望着舞台上演绎的爱恨嗔痴。
齐霖川腔调含笑，“闫知漾还在那台上唱过歌。”
姜则问：“不会是《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吧？”
“太准了！要不然咱仨拜个天地？”
徐月夏正喝水听见他这话，差点喷了出来。
“滚一边去。”姜则深感自己的道行跟这位比起来还是浅了些。
落在他们后面的两人并排而走，闫知漾双手揣兜，松弛随性，接收到陈洱的眼神，不咸不淡地说：“我脸上长茉莉花了？”
陈洱唇角微扬，“你能不能做些和你外表相符的事？”
“比如？”
“比如……”陈洱脑海空白的瞬间，她意识到了异样，“不对，这样就不是闫知漾了。”
个性之所以独特，是因为那是自身自发的本性，而独特的个性是比外表更为重要的存在，代表着一个人原始的灵魂。那就不该去刻意隐藏或改变。
“也就是说，有个性的人格外珍贵。”
晚风吹起陈洱的发丝，飘离了她的肩膀，闫知漾在一阵鸣笛声回神，嘴角不由自主地勾着，“嗯，我挺珍贵的。”
陈洱承认，橙红的光辉洒在水面，风起，漾起一圈圈波浪，她问：“如果你迟迟没有找到自己的热爱呢？”
她的思绪转变灵活，闫知漾也接得过来，“那又怎样，人生得继续，路要接着走，我们不能因此困住自己。”
他的眉眼间洋溢着意气风发，与他那时写的便签一样心神清明，不为囹圄所困。
古镇舞台上的手板节奏愈发快速，戏曲中人的情感达到顶峰。
陈洱认为十七八岁是遇到挫折就死磕到底、永远不向世俗服输的年纪，他们理想至上，不畏迷茫，也不瞻前顾后。
这些都是理想化，而现在有了一个完美贴合贴合这些形容词的人。只凭便签上的回答，她就对闫知漾就挂着一副滤镜，通透但理想。
青春里人人都有理想，但能看透世俗但仍热爱的人少之又少，或者以绝对化的口吻来说，没有。
而他就是，至于曾经他幼稚或者说是童真的一面，她想起一句台词——
“永远不要失去你那孩子般的热情，那样的话，你凡事都会顺利。”
他的童真无伤大雅，但他的心比谁都通透，他知道现实的骨感，也拥有丰满的理想。闫知漾的与众不同，是脱离平庸，拥有浓郁色彩的个性。
齐霖川看久了容光焕发的闫知漾，反而不习惯他将自己眼睛藏起来的模样，总感觉眼神变得晦涩，“让你的头皮透透气吧，带一天帽子了。”
“它不需要。”闫知漾快速地瞥了眼陈洱，不着痕迹地对齐霖川传了个眼神，肩膀抵着他，带着往前走，走到前头才压低声音说：“头发剪坏了。”
齐霖川了然，“我懂，头发是男生第二张脸，你现在肯定丑掉渣。没事，兄弟，我帮你保住你的自尊心。”
“真的丑？”
“你俩说啥呢？”姜则凑了上来。
齐霖川一说，立刻引起姜则的认同，“头发多重要！头发毁了，长再帅也没用！”
闫知漾默默地向下压了压帽檐。
……
售票处的游客寥寥无几，他们坐上观光船，沿着南环河持续向南。
一路灯带引领方向，徐月夏坐在陈洱身旁，口似悬河般为她介绍一路景色，“这条是商业街，等到晚上城管下班，那些小吃摊就布满了整条路，我之前还看到一个博主用东西换吃的，把小吃都换了个遍呢。”
“我也刷到了，我们也去换，怎么样？”齐霖川说。
姜则：“拿你换啊？”
齐霖川啧啧两声，“我这样的，不止换一条街。”
“……”
闫知漾眼底映上了粼粼波光，姜则和齐霖川还在互相调侃，他把视线落在前座的陈洱，“但她漏了一个地方，有家馅饼在胡同巷子里。”
“对的，那家超好吃。”
徐月夏那拖长音的“超”足以证明味道不凡，这算是开启了徐月夏兴趣话匣，从景观改为美食的专栏介绍。
姜则从出生就在箐郯，而他就没吃过那家馅饼。在他们下了观光船后，直奔商业街，踏进街口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得停歇，左手冷饮，右手各种小吃——
“铁板豆腐！狼牙土豆！土豆锅巴超级好吃！”
“这边这边，有蛋仔！还有车轮饼！”
“啊！好渴，来杯暴打柠檬茶。”
走到街尾时，几个人拿着馅饼面面相觑，胃部已经没有空余地方留给馅饼。
……
暮色渐浓，天氧公园里不少鸟儿落下，抛去白昼的喧嚣，漫步在洒满余晖的林荫小道，享受着内心的洗礼和生活的惬意。
“好像夏天的黄昏是四季里最为热烈的。”徐月夏想了下，改了说辞，“学校里的黄昏也是。以前上着课，看见天边的绚烂，都会分散注意力在那上面。可惜要高三了。”
“别感伤了，有老宋在，高三不至于那么死气沉沉。”
陈洱：“老宋？你们班主任？”
“很特别的一个老师。”闫知漾点头，“不论是心态还是思想都很年轻化，也很幽默，教学水平也好。”
“对的，你们要是他的学生，绝对会喜欢这位老师的。”徐月夏眼睛带着光，“至少他不会让学生觉得学习是一件沉闷的事。”
陈洱在曾经高中的老师是出了名的教育死板，普遍的严厉风格，但带的学生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如今听他们的描述，她倒是很想见见这位老师，可惜她在一中。
湖泊的路灯逐一亮起，夜幕降临，夜空中的星星被万家灯火掩盖，皎月的清辉随着晚风挥洒。
几个人坐在松软的草坪上，此刻的蝉鸣声倒也没有那么聒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大自然的声音能治愈疲惫和紧绷。
闫知漾：“在化成蝉之前，它们会在土里生存三年、五年、甚至十七年，而他们破土而出后，鸣叫两个月左右就会死亡。”
姜则震惊：“第一次听说。”
“所以蝉声嘹亮是因为他们被闷疯了？”徐月夏无法观察到蝉的位置，只能用耳朵去聆听他们的声音，“用三五年或者十七年的时间，等来两个月的盛期，然后就要面临死亡。那它们岂不是很惨？”
陈洱：“但它们至少热烈过不是吗？”
这句话一出，他们的心脏仿佛被重重一敲，连灵魂也暂时游离。齐霖川的声音打破沉默。
“它们在我这热烈了两次。”
众人以为他撇去乖戾，展露出他那真实的一面，却不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
“它们还在油锅里热烈过。”
“……”
姜则仰头看着深蓝的夜幕，“我记得不久之前有个话题很火，问过程和结果哪个重要。你们觉得呢？”
“当然是过程。”
他们都赞同齐霖川的答案。湖泊对岸的看台闪烁着霓虹灯，台中央的乐队唱着流行歌曲。他们在草坪上相视而笑，心照不宣地享受这片刻。
黑色鸭舌帽下的侧脸因昏黄灯光而朦胧，闫知漾接过陈洱递来的小挂件，示意性挑眉。
陈洱低声跟他说：“送你的，你不觉得跟你很像吗？”
像……你就买来送我？这是他心里的话，闫知漾摩挲着卡通的月亮，“谢了。”
“不用谢，是芭比娃娃的还礼。”
哦。闫知漾低头笑了下，帽檐的阴影掩盖眼睛，那质感如玻璃的挂件反射着天上月的清色。
“我们也组一个乐队，想想取什么名字。”
齐霖川想一出是一出，但他们现在状态轻松，顺着他的意思想着这个夏天的限定。
“以蝉鸣来取吧。”
徐月夏开了一个应景的头，但其他人一筹莫展，以什么样的词才能彰显蝉和他们的热烈。
自从闫知漾提到蝉的一生时，即便现在的蝉鸣声弱，但在他们的心里持续喧嚣，仿佛要将这世间的压迫撕裂，叫出个从不顺从的夏天。
陈洱望着仅此一次的夏天，“蝉鸣时听雪。”
姜则问：“为什么？”
闫知漾似乎真正见到了那种冲突却浪漫的意境，“因为夏天无限可能。”
陈洱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坚定，眼睛里映着的光芒如同日月之辉——
“无限可能的不是夏天，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