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樱桃园在附近小有名气，江铮提前打听过，离避暑房小区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山里凉快，晚上还要盖薄被，是最适合睡觉的温度。头天晚上从邻居那儿听说这附近有萤火虫出没，江铮带着三个孩子去找萤火虫，疯玩了一晚上，睡不醒，过了八点，还在赖床。

    方晴叫了几次，孩子们都没起来，她使出杀手锏：“今天不去摘樱桃了，不出门了，就在家待着。”

    “呜呜呜呜，要去要去。”

    “啊啊要去，我要去摘樱桃。”

    “舅妈，我醒了。”小美挣扎着坐起来，还在打呵欠。

    还治不了你们了，方晴说：“我数三下，只要还有一个人没起床，今天就不出门了。1、2.......”

    小美和全全一骨碌下床，乐乐还想赖一会儿，被小美半拖半抱下来。

    乐乐被吵醒了，嘟着嘴不高兴，伸手要方晴抱，方晴摸摸她的脑袋，一手牵着她，一手扶着小美的肩膀，带她们去洗漱。

    方晴心想再让他们玩半天，玩也玩够了，下午就要看着两个大的写作业，书包装得鼓鼓的，除了小美每天还动笔做几道题，写日记，全全连书包都没打开过。至于自家的那个小的，就跟着她读唐诗，反正不能只顾着玩，把心都玩野了。

    卖豆腐的那家做的豆腐脑不错，嫩滑，没什么豆腥味，早餐不吃豆浆牛奶，吃油条包子豆腐脑。家里很少做豆腐脑，方晴下调料都是凭着感觉来，不过，看样子她没下错调料。

    江铮连吃三碗，要不是顾及着有三个孩子，他能把那一盆都吃完，最后还剩半勺豆腐脑他包圆了。

    乐乐嘴边糊糊的：“妈妈中午还做。”

    方晴递给她一张抽纸擦嘴：“明天吃，明天再做。”再好吃的东西连着吃几顿，都变得难吃了。

    走到楼下，太阳升起来了，方晴让孩子们戴上帽子防晒。乐乐的帽子是鹅黄色，小美的帽子是粉红色，两姐妹自己选的。全全看着乐乐嘿嘿地笑：“妹妹好像荷包蛋。”

    乐乐皮肤白，小脸圆乎乎的，戴着黄色小帽子，可不是像荷包蛋嘛。

    乐乐也笑起来：“我是荷包蛋~”

    一家子慢慢悠悠地从乡间小路走过去，两边的花花草草多，一些小花儿，方晴和江铮也认不出来。江铮摘了一朵紫色小花别在方晴鬓角，“人比花娇。”

    突然来这么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烦不烦啊你。”方晴控制不住地笑，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回礼。

    “我送你花，你就送我狗尾巴草？”

    方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听见。年轻的时候她和江铮都没讲过什么肉麻的话，老夫老妻了，倒不害臊了。她不好意思了，走到前头去，叫孩子们：“别跑，别跑，不许在这里跑，小心摔倒啊。”

    乐乐玩上头了是听不见叮嘱的，小美拉住她的衣领，强行让她停下来。乐乐也不介意，回头嘎嘎地笑：“妈妈，爸爸，那是什么？”

    上面的农田上有一个妇女在干活，听到乐乐的声音，主动说：“这是空心菜。”

    周围的农田都有人在干活，老乡们对孩子都挺热情的，有大爷要孩子们爬上去看水田里的蜻蜓，还有大妈给孩子们自家种的葡萄。

    玩玩走走，十几分钟的路程走了快一个小时。樱桃园的老板小周在大门口接待客人，带着孩子来这里摘樱桃的客人还真不少。

    方晴他们跟着大部队往里走。

    “哇，好大。”三个孩子齐齐发出感叹。

    樱桃园一眼望不到头，翠绿的树叶间坠着红果子。已经有不少人在采摘了。江铮领了四个竹筐，三个孩子一人一个，夫妻俩共用一个。

    “你们要看着阿姨教的，阿姨怎么摘，你们就怎么摘，别把樱桃弄烂了。”

    “全全，别拽树枝，力气小点。”

    “乐乐，还没洗，先别吃。”

    果园里不止有游客，还有老板请来的工人在忙活。回头跟方晴说：“放心吃，我们没打农药。”

    方晴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这年头，蔬菜水果都说没打农药，一查，都农药超标。她没在农村生活过，也有常识，真不打药，这么大一片果园长不了这么好。

    主要是带孩子来玩，大人都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孩子后面。方晴叮嘱了几句，也不管他们了，任由孩子们自己玩。

    小美自己不摘樱桃，一眼不眨地盯着乐乐，她自觉是做姐姐的，就要看好妹妹。乐乐跟全全不知怎么的就吵起来。

    全全笑嘻嘻地说：“我肯定比你摘的多，你力气小，你比不过我。”

    乐乐伸出小拳头，不服输：“我也有力气，你比不过我。”

    小美不知道该劝架，还是不劝架，看了看方晴和江铮，两个大人都听到了这边的争执，不过孩子的事情他们一贯主张孩子解决，大人不参与。两人都看向另一边，装作没听到。

    “不要吵架。”小美试着劝架，但已经晚了。

    乐乐和全全闹认真了，都生气了。乐乐叉着腰说：“我们来比赛，看谁的樱桃多。”

    全全扬起下巴：“比就比。”

    江铮悄声在方晴耳边说：“你觉得谁会赢？”

    这人还看起孩子的乐子了，“你还是当爸爸，当舅舅的，看孩子的笑话。”方晴想了想，也笑了，“肯定是全全。我还不清楚乐乐吗，看着吧，那股劲儿一过去，她马上就不想摘了。”

    老话说三岁看老，方晴不知道这话在乐乐身上是否应验。乐乐对喜欢的事情就一直喜欢，对什么事儿起三分钟热度，那就真是三分钟，多一秒都没有。她现在最喜欢的还是跟江铮一起拆了玩具，又安装上去，拆玩具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有天，江铮带着乐乐一起把外公的一台废弃的收音机拆了。方晴回家一看，一地的零部件，问她为什么要拆。

    “不拆就不知道怎么安装上去的呀。”那一刻，方晴恍惚乐乐一下长大了。过后她问江铮，江铮也惊讶，没跟乐乐讲过这些。那就是她自己的小脑袋瓜想出来的。

    江铮美滋滋的，女儿对机器之类的感兴趣，他那一手修理的本事就能传给她。方晴心里两边拉扯，精通一门手艺当然好，她当年下岗的时候，没一门过硬的手艺，找不到工作，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是，她也跟当年外婆对她的想法一样，希望乐乐长大了可以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好啊。

    乐乐摘了十多分钟，手举累了，手指也疼，对摘樱桃的三分钟热度过去了。小美帮她做“间谍”，打探全全的情况，“哥哥摘了好多，有一半了。”乐乐再看自己的小竹筐，里面的樱桃离竹筐的一半还差着不少。

    “唉！”她蹲在樱桃树下，捧着脸，“好累哦，不想玩了。”

    小美说：“你跟全全的比赛，你就输了。”

    乐乐嘟嘟嘴：“我不要。”

    小美想了想说：“我帮你摘，放到你的篮子里，好不好，妹妹你不要不高兴了。”

    对呀，还有这个办法，乐乐忙点头，小声说：“你不能跟全全哥哥说。”

    “好，我保证。”

    小美帮乐乐摘樱桃，乐乐替小美放哨，眼看着全全摘完走过来，乐乐赶紧喊小美回来。

    “哇，姐姐你摘了好多。”

    小美四下看了看，全全要过来了，要把篮子里的樱桃倒进乐乐的小竹筐里。乐乐抱着小竹筐，一脸纠结：“不要了，姐姐是姐姐的，我的是我的，不骗人。”

    小美说：“你才摘这么点，就输给哥哥了。”

    “是啊。”乐乐的脸色突然由阴转晴，“他是哥哥，我是妹妹，我比他小，所以力气比他小。”

    全全走过来一看，乐乐才摘了那么一点，他摘了满满一竹筐，哈哈地笑：“你输了。”

    尽管乐乐说服自己，还是不喜欢输的感觉，她不服气：“以后我肯定力气比你大，不会输了。”

    中午，一家人在附近的农家乐吃饭。吃完饭，提着一口袋樱桃，回家睡午觉。

    窗外蝉鸣不断，微风习习，方晴和江铮都闭着眼小憩，忽然感觉到一个小肉团子挤在两人之间。

    乐乐：“爸爸，妈妈，睡了吗？”

    方晴睁开一只眼：“不睡午觉干什么？”

    乐乐捂着嘴笑，身子扭啊扭的，趴到方晴身上，方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宝贝，知道你现在几斤了吗？”

    乐乐不管，抱着方晴的脖子，开始讲今天在樱桃园发生的事。方晴和江铮都看到了，很满意乐乐最后没让小美帮忙作弊。

    “输给全全哥哥，你是不是不服气？”江铮问。

    乐乐抿着嘴笑：“现在没有不服气，我不喜欢摘樱桃。”

    方晴和江铮都笑了。

    乐乐一扭身，又趴到江铮身上，抠着他睡衣上的花纹，说：“爸爸晚上还去找萤火虫吗？”

    “问妈妈，妈妈同意，我们就去。”

    方晴给他一记和善的眼神。她撩了撩乐乐额前的碎发：“看在你们今天表现不错的份儿上，允许你们晚上出去玩一个小时。”

    “耶~我要去跟哥哥姐姐说。”乐乐一骨碌地爬下床，蹬蹬地跑出去。

    “真是个小机灵鬼。”

    江铮回头，方晴在想些什么，他戳了戳她的脸，方晴抓住他作乱的手。

    “上午在樱桃园看到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打工摘樱桃挣钱，听到有人问她们，她们说不打工就没钱，家里不给钱上学。十一二岁啊，不上学做什么。”

    猜也能猜到，在家里做点农活，到了十五六岁就结婚，这在很多地方都很常见。

    江铮揽过她，方晴也抠着江铮睡衣上的花纹：“我以前没跟你讲过，我姐上中专之前，差一点就要去结婚了。我爸去世后，爷爷奶奶那边就不跟我们来往了，有一年突然找上门，说是要给我姐介绍对象，条件特别好。外婆是想同意的，那会儿家里特别穷，少一个人吃饭，就减轻一点负担。外婆不放心，先去男方那边走了一趟，回来就拒绝了。那男的会打人，前头处了一个对象，临到结婚了，把人家打了，还把老丈人也打了，婚事就吹了。我爷爷奶奶还骂外公外婆，外婆说‘我孙女就是要上学，我砸锅卖铁都供她’。后来，是我爸那边一个表妹嫁过去了，怀孕七个月的时候，那男的打她，大出血死了。”

    她们姐妹有外公外婆和小姨小姨夫的真心疼爱是她们的幸运，但是不是每个孩子都有她们这样的好运气。

    “我资助两个贫困学生上学好不好？”方晴仰起头看他。

    “是谁天天跟我说钱不够用。”江铮捏了捏她的脸。

    “把我捏痛了。”方晴把他的手打掉，“你不同意？我用内衣店合伙分的钱......”

    江铮又捏她的脸，方晴再打掉，她有点生气了：“干什么？”

    “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我们的。你做好事，还分你的我的？”

    方晴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就是想着可能要资助好多年。我们家还要养一个呢。”

    “傻不傻，就是因为要资助好多年，才是我们两个一起做。”

    “你同意了？”

    江铮笑：“你和陈老板开店挣的那些钱就自己留着吧，你的小金库你自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