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卫视”的总部就在吴城。

    “星期六之夜”是个主访谈的节目。

    由于收视率过硬，这里出入的基本都是国内国际的超级人物，连总统都招待过好多位。

    里面的工作人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他们不在意嘉宾咖位。

    但今天到场的四位，还是让众人眼前一亮。

    陆宇星自不必说。顶流，好人缘，养眼，是节目组最欢迎的嘉宾类型；但没想到，两位素人，陆晓云和米旋儿，形象气质的优异程度，居然完全不输任何超级明星。

    见惯大场面的工作人员，还没见惯这样碾压级别的素人。

    而且两个姑娘，各有各的讨喜。跟她俩接触的人们，都像获得了额外福利般，心情格外好。

    最让所有人惊喜的，当然要数从不参与任何节目录制的影帝柏乐逸——尤其他们能亲眼看到，他在影片角色外的真正形象。

    ……气场实在有些霸道。

    纵贯圈内的人物而言，很多人是做好妆发、身着高定、还要讲究灯光、拍摄角度、以及全套规划过的言行举止，才能立好明星人设。

    但他是自带的。

    随意挥洒，巨星得毫无死角。

    硬性条件不说了，不止“完美”，更应该说是“豪华顶配”。

    软件上，眼神华丽又犀利，带着十足气魄，却又非常有灵魂。

    属于看人一眼，就让人心跳加速、呼吸不畅、一方面惊喜自己真的看到了这种生物、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最好隐身的类型。

    简单来说，隔着距离把他当“超优质人种”来远观，还算可以接受；要是突然想到他还是个“人”，就会让人出离悲愤，喟叹老天爷太偏心了。

    更可气的是，这人不但有颜，他还有实力；他不但有颜有实力，他还无所谓红不红。

    很神秘，轻易不见人。

    所以，听说他到了，卫视台长都专门跑下来见他。

    大腹便便满脸喜庆的台长笑呵呵和他握手：“哎呀柏柏，可把你请到了！你看这一表人才地……之前不是都说，最好不要跟观众直接接触，让他们通过作品来看你吗？改变想法啦？”

    柏乐逸脸上是挑不出错的英俊淡笑，态度完全不装，道：“没有。这次也不直接接触。”

    台长一噎，过问旁边人什么意思。

    制作人赔笑解释说，成片会剪掉所有柏乐逸的镜头。

    台长惊呆，嘴巴都不利索了，说：“这、这么坚持啊？那你打扮得这么帅？”

    柏乐逸还是挑不出错的淡定风度：“没打扮，在家就这样。”

    台长、现场工作人员：“……”

    空气里都透着“你说真的？”，“大牌限量款穿在家里宅、头发整得这么好看，你这是便宜谁？”，“这条件天天关在屋子里，这难道不是浪费吗”的无声嘶吼。

    但话说回来，他这条件，哪怕穿一身麻袋在家呆着，又何尝不是浪费？

    不过这么几句交流下来，原本热烈的聊天氛围，就已经冷得跌破室温了。

    台长有些不甘心，依然握着他的手说：“那柏柏你今天来，总要有点收获吧？下一部作品是什么，有没有兴趣借机做个宣传？”

    柏乐逸微笑：“下一部片，听导演的想法，票房大概率扑街，不用宣传。”

    台长脸上多年营业的资深笑容都挂不住了，勉强拍拍他的手，说：“那你……”

    本来还想再挽救一把，问问他对“飞扬卫视”的看法，或者今天究竟为什么来，话到嘴边，不敢问了。

    直接变成：“……哦哈哈，好好好！你忙吧！有什么需求，随时找我们制作人提，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赶紧放开柏乐逸的手，火速跟陆宇星打完招呼，其他人都来不及哈拉，一溜烟跑了。

    感觉再跟柏乐逸多待一秒，他的能量就会彻底告罄，然后他就会死在现场。

    会死在现场……

    死……

    冻死的。

    社会资深老甲鱼台长都被冻出一脸冰渣，可见这位影帝的冰寒之功名不虚传。

    这么一来，其他人不管是哪方面想跟柏乐逸建立点私人交集的，都不敢再往前半步。

    好在在柏乐逸这里挨的冻，大家很快就在米旋儿身上找回了安慰。

    同样话不多（他们怎么会认为柏乐逸话不多？真是怪事，但反正一想到他，就这个感觉），也没表现出任何过量的热情。

    但小姑娘水水的眼睛，微微的笑容，以及每当人们和她说话时，她全神贯注望着对方、全力聆听的模样……都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和共情力。

    哪怕只有她轻轻的一声“嗯”作回应，人们却觉得，自己被看到、被听见、被关心，从而被安抚、被治愈了。

    因此，不多久，众人逮着机会就拢到米旋儿旁边，找些零食给她吃，找些话跟她聊。

    大部分时间都是人们自己在说话，但在他们离开时，所有人脸上都带上了满足的神情。

    这么着，人们高度的注意力，偷偷落在柏乐逸那边，高度的人气，却集中在米旋儿身上。

    对本该话题度更高的陆家姐弟，反应倒平和许多。

    不过这四位很有默契，都是带妆发到的。

    又个个衣着得体，后台没怎么耽误工夫，就提早进入了录制环节。

    棚内的一大圈豪华会客沙发上，大家一字排开坐好。

    陆家姐弟负责阐述，详细说明网民们想要的“事实真相”；名嘴王雅则落座最远端，负责提问。

    一开始还很正常。

    但随着故事越说越具体，王雅逐渐感到，画风变得不太对劲？

    她跟画面外的节目总导演对了个眼神，回过头来，清了清嗓说：“等等，晓云——你是说，‘听到了歌’？”

    陆晓云脸有点羞红，眼神却很坚定，好像有什么不好意思见人的隐情，但自己鼓足了勇气决定要面对似的：“嗯。”

    王雅一头雾水转过脸，问米旋儿：“那歌，是小旋儿‘放’的？”

    米旋儿十分熟练地体谅凡人凡事要说两遍的规律，也好脾气地“嗯”了声。

    舞美灯光下，她的皮肤清透如玉，看得人失神。

    王雅也就更恍惚了，问：“刚刚不是说，那是个‘气氛’吗？怎么又变成了歌？什么歌？”

    米旋儿点头肯定她的话：“是气氛。”

    至于“什么歌”，她想了想，说：“不一样。”

    王雅语塞：“……”

    这算个什么答案？

    这时，坐在另一个最远端的冷艳冻人影帝，柏乐逸转过目光，主动搭了腔：“她的意思是，那个气氛里，每个人听到的‘歌’不一样。”

    王雅又一阵语塞：“……”

    几秒后，她努力吸进一口气，重新确认道：“啊？”

    柏乐逸言简意赅：“千人千面。”

    现场更安静了。

    王雅想，她从业二十多年来，也算什么都见过。

    但公开放首歌，听到的人还能“千人千面”，怕不是哄鬼！

    可陆宇星和他姐两位当事人都在旁边认真点头。

    粗看像两个被操控的娃娃，细看又会发现，他们的神情中，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肯定什么的模样。

    王雅忽然想起，这位看起来像个小仙女一般，自身条件超级好，还不善言辞的姑娘，似乎凭同一件事，成了陆家的大股东之一。

    这个案件……呸，这个故事，其实很值得一挖！

    王雅又跟她场外的同事们对了下眼神。

    回过头来，她认真看着陆晓云，笑道：“不好意思啊，晓云你看，咱们说的这种情况，相信大家凭理性很难理解——要不，你愿意说说，你听到的是什么歌儿吗？怎么唱？”

    陆晓云露出“完了，就知道有这一出”的局促表情，脸更红了。

    但她抬眼看了看米旋儿，就点了头。

    “唱不会，主要当时也没注意那个。歌词当时也听不清，是我事后使劲想，才想起来的……我，我念吧！”

    她豁出去了：“我听到的是……”努力振作了一下，小声念道，“‘我的花是我的花……谁也别想抢走它……不管你是我弟弟，还是我爸妈’……咳。”

    全场安静。

    大家都在拼命抢救自己不要在别人的社死里尴尬癌昏厥。

    几秒后，米旋儿深思着说了声“噢”，打破沉默。

    她想起来，那天在斗虚影的激烈时刻，陆晓云念念有词，言语间，一会儿漏出个“花！”，一会儿又漏出个“妈！”——陆妈当时还答应了一声。

    后来在陆晓云家赴宴的时候，陆爸复述了前面两句，原来后两句是这个。

    其他同伴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但随即，两个男生调开目光。表情都绷得很紧，皮下似在憋笑。

    陆晓云：“……”

    王雅倒不觉得哪儿好笑。她一脸迷茫，正经感叹：“这歌，有点神啊！”

    陆晓云：“……”嘶。

    王雅转向米旋儿：“这是小旋儿写的？”

    米旋儿摇摇头，指指陆晓云，再指指自己胸口，说：“小云儿的心。”

    这句不用翻译。大概就是“心曲”。

    王雅又看回陆晓云，依旧茫然说：“你的‘心曲’……”有点儿神啊。

    陆晓云脸红得快滴血，倒很有种地承认下来，说：“嗯，我听到的就是这样。”

    王雅决定放过这首歌本身，怕把本节目的观众都尬跑了，转话题问：“然后呢？你就获得了足够强大的勇气？”

    陆晓云想起当时的情景，尴尬一下就褪了。

    没有什么比之后健康的自己更重要。

    内心中鼓励自己的语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换别人，说不定还会偷偷跟自己说“你是天下最牛逼的”、“史上最棒”、“绝美”呢。

    是向大众袒露自己某个时刻的内心，让自己觉得不自在而已；也是自己的过于害羞，感染了主持人，让她也觉得害臊而已。

    但换个角度来看，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她放松下来。

    松开肩膀，坦率承认道：“嗯！因为那时就觉得，这是我心里对自己说的话，确实获得了很大的勇气。身上也有了温度和能量，就把那个变异的东西驱散了！”

    “驱散了”三个字，带着大仇终得报的如释重负和爽感，说得尤其利落。

    王雅：“……”

    陆晓云坚定道：“我明白您可能不能理解。但有时候，人会在一件别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面前，永无止境地打转，怎么都走不出去。可一旦被一股力量拉着冲过去，回头看，曾经的困境，原来那么简单。”

    王雅的神志总算恢复许多，认同道：“我懂。心理疾病都是因为一个个心结。别人说起来轻松，但对于在这些结里面挣扎的当事人来说，是比天还大的困难。”

    陆晓云点头。

    王雅又陷入迷茫：“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转向米旋儿：“这样吧，这样问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晓云的经历咱们也没有条件让观众们去体验——小旋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向电视机前和网络平台上的观众证明，你那首千人千面的歌，是怎么放的？”

    米旋儿有点懵，盯着王雅的嘴巴发呆。

    她从没做过这种工作。

    就算她现场释放一波气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属于他们的歌，但这也只能出现在他们的脑子里。

    因为气氛是不可能被凡人的摄像机或收音器，通过收录画面或声音，保存下来的。

    就像陆宇星身上那枚防小人的清净叶，除非是命定的大霉运，否则几乎能全面保护他在生活中、乃至在直播里，遇到的都是好人。

    但他们团队录下来的直播视频则不行。

    否则他的微博里，就不会有那么多黑子在跳了。

    她要是在这儿释放气氛，那等节目播出时，观众们只会看到一个着了魔的节目组——王雅要的肯定也不是那种效果。

    王雅研究了一会儿她的表情，主动打圆场道：“是不是……那种精神层面的东西，跟咱们物质世界不一样？”

    众人都看着她。

    米旋儿却在深思之后，说：“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