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终于有了新的进度。
大屏幕出现了平稳的实时回传画面，但跟进设备因为距离远，收不到音。
一个小分队暗中跟进，冷云则继续通过耳机，拿到最近消息，整理后，口述给柏乐逸。
上次这么肝，是为了了解某家大公司的真实经营状况。上上次，上上上次……也如此。
不为钱，只为私事，这还是头一回。
柏乐逸不认为自己如此举措有任何不妥。
如果他能跟她们一起出去，他也不想这么迂回。不过有些关心，不能就那么毫无顾忌地放在明处而已。
他从旁边保温柜里拿了杯黑咖啡出来，端着随意喝了口，眼睛始终没从对面大屏幕上移开过。
冷云回头看他，冷不丁被帅了一脸，说：“……小老板，你这样子，没人看见实在可惜！”
柏乐逸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几秒后侧过耳朵，一副要听最新进展的样子。
冷云：“……”
屏幕上，两个女生在吴城著名的购物中心大门口汇合。
陆晓云还是那样热情，抓住米旋儿就一通熊抱，似乎她要再有力一些，就恨不得把米旋儿抓起来，把自己全身擦一遍；米旋儿呢，开心得很明显，但也很内敛。
她抿着唇微笑，被拥抱的时候，眼睛眯着，似乎跟好朋友亲密接触很舒服。
随便人家抱；
完了又被陆晓云拎着，转来转去看她的新造型，大肆夸赞；
漫长的一通见面腻歪后，两人这才挽着手，进了旁边的大厦。
之后的行程，冷云的小分队进入了人盯人模式。
有人中距拍影像；因为不方便收音，于是有人假装路人，站、坐、走到姑娘们附近，偷听后把她们的对话用文字发回来。
冷云盯着设备，同传给柏乐逸：“陆姐问，要不要喝奶茶；米小姐说，嗯！陆姐说，有没有什么想加的？奶盖？珍珠？还是别的？米小姐迷茫。陆姐说，是不是没喝过外面的奶茶？米小姐说，嗯！陆姐说，那要不要全部加，喝全家福？米旋儿说，嗯！……”
转述到后面，冷云那个“嗯”字简直模仿得传神了。
不但重现人家的语调，还复刻了画面里米旋儿的举止，小幅度点头，眼睛扑闪，嘴角微微笑。
柏乐逸：“……你冷静点。”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冷云，猛男一僵。
柏乐逸无力往旁边撇了撇头：“坐后面去。”
正在猛男羞耻的冷云，如蒙大赦般往会议桌后方的墙边躲。
云看护继续。
女生们逛街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好玩好看。
画面上，两人兴高采烈，一家家高级女装店逛过去。
中间无数次，陆晓云拉着米旋儿，一起进相邻的试衣间，再同时换一身新衣服出来。
然后相互.评论，加相互吹捧——当然，陆晓云是声音动作表情语言一起上，而米旋儿，则永远只有微笑点头，或迟疑摇头的模式。
“好看，有多好看？”，或“喜欢，有多喜欢”这种问题，就需要根据她笑容的浓度来判断。
除了试衣服，还试包，试鞋，首饰，帽子……
两人就像小朋友进了游乐场，开心到飞起。
但到真要付款、或订货的时候，陆晓云却建议米旋儿，只订其中哪几样。
陆晓云的欣赏水平……
柏乐逸捏了捏下巴。
——不坏。
前面的行程很平常，直到两姑娘进入新一家店面后，冷云脸色微微僵了僵。
他上前两步弯下腰，有点局促说：“呃……柏柏，我们的人被拦住了。这是家，内衣店。”
大屏幕上的画面，也停留在该店大门口，斜斜照着它粉粉的橱窗。
但，这才是今天“逛街”的重点。
柏乐逸折下目光，似不经意“嗯”了一声，开始刷手机。
几分钟后，会议室安静得有点尴尬。
柏乐逸起身出门：“你看着。有新鲜事回头告诉我。”
冷云：“……是。”
柏乐逸出门，转道去了书房。
不久后又从书房出来，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去运动。
史上从未有过的沉浸度，把所有器材都玩了三轮。最后，终于，冷云在一楼泳池的躺椅边找到他。
看似惬意，享受人生，其实是累瘫了。
冷云单膝点地蹲到他身边，把粗剪好的视频给他看，辅助解释：“这是内衣店出来后，她们去吃冰淇淋；这是陆小姐捂着她的耳朵开玩笑，这个角度看不见，不过，米小姐脸红了……”
柏乐逸掀起眼皮，刀他一眼。
冷云：“……我们会尽快增补一个女性小分队，已经在安排了。”
柏乐逸的目光移开，表示默认。
冷云继续指着平板上两姑娘进出的各种花花绿绿的店面背景，解释：“她们后来去喝了咖啡，正餐是在这家米其林三星解决的；陆小姐还在等餐的过程里，手把手教会了米小姐网购……”
柏乐逸没动。
冷云：“还帮她注册了个微博账号。”
柏乐逸不理解，懒懒道：“注册那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冷云翻着笔记，严谨转述：“陆小姐说，自己用微信聊天，心里很紧张。说之前微信上不是工作，就是恐怖的家庭通知。微博小号才是她不为人知的快乐天地。”
柏乐逸眼中警惕的光撤离：“继续。”
冷云：“这里，米小姐说：‘快乐小天地！’”
柏乐逸：“……”
冷云惊觉自己又不小心入戏了，咳了声，赶紧说重点：“她的账号叫‘气氛神官米旋儿’，陆小姐让她不要用真实姓名，她想了一会儿，改成了‘气氛神官米小仙’。她们互关了，我们查过，这两个都是透明号——哦，对了，陆小姐的账号叫‘在逃陆门女将’。”
柏乐逸：“……行。”
冷云收起设备站直身：“她们现在分开了，米小姐的车到家还有半小时车程。”
柏乐逸闭上眼睛，冷云识趣无声退开。
确认四周没人后，柏乐逸这才睁开眼，微微用力，把酸胀的肌肉从躺椅上撑起来，动作行云流水。
但暗中略显迟缓。
他行动平滑又缓慢地上楼，进房间收拾自己。
这样，等米旋儿兴高采烈回来，脚步相当雀跃地进入客厅时，柏乐逸已经跟平常一样，悠闲靠在沙发上刷手机了。
米旋儿像只小鸟似的，蹦蹦跳跳绕到他身后，胳膊支到他脖子旁边的沙发脊上，糯糯说：“小逸。”
打招呼，表示我回来了。
她的气息带着仲春的清凉和淡淡甜香，落在颈侧，柏乐逸的半边身体顿时有点麻。
他不动声色，轻握的手机却不慎触到熄屏键，“咔嚓”一声，屏幕全黑。
晶亮漆黑的玻璃面上，隐隐倒映着他几分无措的脸。
柏乐逸：……
明知她的角度应该没看见，误触关屏键也可以解释为，因为要搭理她，所以特意按灭的。
但——柏乐逸还是先往其他地方看了看。
恰好看到三个抱着购物袋的保镖兄弟进门，三座购物袋小山直摞到他们坚毅的下巴。
其中一个是她的司机，另外两个是“恰好”在前院走查，被她逮住抓的壮丁。
她用他的东西，或人，确实都很顺手，很自然。
柏乐逸心里觉得好笑，也借机顺畅地换了个坐姿，侧过身转向身后，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眉眼不自觉扬起：“回来了？”
米旋儿近处的眼眸烟雨朦胧：“嗯！”
柏乐逸目光在她充满活力和快乐的小脸上停留片刻，老父亲的姿态端得很稳：“逛街开心吗？”
米旋儿笑起来：“嗯！”
柏乐逸愈发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长辈，过问自己在外跳了一整夜舞的女儿。
既不满，又舍不得责备，还要事无巨细地过问对方的体验。
问题是，他确实也算事无巨细都参与了。
身后的冷云就是人证。
可就算开了天眼，有些事还是想听当事人的第一手观感。
于是，柏·慈爱长辈·乐逸继续打探：“这是你第一次跟小伙伴单独约会？”
感觉自己不但像个长辈，还像某些蹩脚的主持人。但他确实想知道答案，也莫名认为，对方很乐意分享。
米旋儿眼眸忽闪，却没有犹豫道：“第二次！”
柏乐逸意外：“……哦？”
米旋儿又轻轻笑了一下，说：“第一次，是跟小逸——摆到面前，那次逛街！”
柏乐逸猝不及防：“……”
他想说，那次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逛街”，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跟小伙伴单独约会”。
可话到舌尖，却忍住了。
她认为那就是逛街，反过来想，怎么不是？他们那次就在街上，不过是把几家门店都招到她面前，不用她费劲走路而已。
她认为那是单独约会，也……算。当时确实，主要是他们俩在决定要买什么、不买什么。
她认为那是第一次，那就是第一次——各种意义上的准确。
只有一个点错了。
柏乐逸纠正她：“我不是小伙伴，是大哥哥。”
米旋儿轻舒半口气，没用以往的认真脸来应对，而是弯弯眼睛，表示“好好笑”。
争辩都开始走怀柔路线了，看得出她今天心情真不是一般地好。
柏乐逸顺利移向下一个热心长辈的问题。
他目光扫了扫那三位还抱着三大堆购物礼盒购物袋的兄弟，问：“买了什么？”
米旋儿正要乖乖开口，却忽然脸一红。
柏乐逸：“……？”
他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过，她们今天不是买了几万件跟那不沾边的东西吗，怎么他一问，她就直线想到他根本也没想提的那个细分品类去了？
刹那间，柏乐逸也耳廓一红。
红着脸的米旋儿正好杵在他耳边，当即眸光一凝，看到了准逆徒似要滴血的耳尖。
一时间，两厢莫名其妙的蜜汁尴尬锥天入地。
窒息间，倏地，米旋儿原地消失了。
众人：“……”
柏乐逸：“…………”
刚好经过客厅的冷云：“………………”
众人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却见米旋儿又凭空出现。
脸红扑扑地，眼睛水光光，像是羞得要死，却为一个天大的问题，不得不回来，重新面对尴尬。
“小逸，”她气都有点不稳，眼睛也撇开看别处，还是坚持温温道，“凡人如果朋友被欺负，会帮出气吗？”
一进入具体事件，柏乐逸耳尖上的热度就褪去大半。
他问：“被欺负？陆晓云？被谁？”
米旋儿点点头：“前任。以前。”
柏乐逸渐渐想起来：“她让你帮她出气？”
米旋儿摇头：“没有。”
柏乐逸看着她的眼睛，明白了。
这是要替朋友秋后算账的意思。
先不说这个想法幼不幼稚，以及成年人是不是也常常在干幼稚的事。单说她这样，似乎正跟人间的人和事都在越卷越深。
他有点替她担心，心里却也因此多了些隐秘的希望。
他想了想，说：“凡人帮不帮朋友讨债，要看那个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以及这位凡人是不是非帮不可。还要考虑怎么讨……但，总归看你自己怎么想——想帮就帮咯。”
米旋儿眼睛一亮，显然是听到了她想听的。
她温温说：“好。”
似乎做了个决定。
然而正经话题一讨论完，她的目光跟柏乐逸一对视，就“唰”地再次红了脸。
动身快步走到那三位面前，迅雷不及，把人家端在手里的三大摞血拼战利品，“嗖嗖”丢进玲珑。
然后再倏地，又凭空消失了。
冷云和他的白班小分队：“……”
他们缓缓把目光转过来，望向一脸习以为常的柏乐逸。
他们嘴唇微动，脸皮抽搐，都在无声等他的合理解释。
柏乐逸淡定从沙发上站起身，拿出他迷死人不偿命的营业冷艳笑容，从容道：“稍等，我去请她下来，亲自给大家做个说明。”
给你们放个“鱼的记忆”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