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觉察到什么，三股饱含怨念和胁迫力的声音怒斥道：“你想干什么？！胆子太大了！……”
三张她熟悉的脸，瞳孔变红，变成吓人的模样。
空中乱抓的“手”，也长出了尖尖的指甲。
陆晓云却二话不说，抡起它就往墙上一摔！
“嗷嗷哦哦……”
有男有女的声音齐声呻.吟，音浪叠动，引起的震荡令人反胃。
陆家三口见虚影居然能被物理伤害，顿时更加激动，大声乱叫。
陆晓云的注意力丝毫没有被旁边这群人扰乱。
她一击得手，信心顿时大增。
干脆抓着虚影的“脖子”，一鼓作气往墙上、地上、沙发上，一通乱甩。砸得黑气四溢。
边甩，嘴里还边念念有词。
就是听不清她念了些什么。
但那位长着三张脸的虚影人士却在这样不体面的狂摔乱打中，风度尽失。
三张脸龇牙咧嘴，显出崩溃的表情。
虚影：“啊啊啊……”
它惨叫的声音又厚又响，震得观众们赶紧躲开被陆晓云乱抡的它，捂起耳朵。
但陆晓云念叨的声音也大起来。
只可惜大部分词汇都听不清，人们只见她目光明亮、态度坚定地微动嘴唇，说：“呣呣呣呣……花！呣呣呣呣……妈！”
陆妈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应道：“哎？”
女儿没理她，一个劲地摔打着手里的虚影。
十几个回合下来，虚影突然挣脱了她的手，身形一下变得又大又黑，生生顶到了一楼挑高的天花板，再折下来，粗壮的嗓音吼道：“你会后悔的！！！……”
陆晓云精致的五官鼓起，气势如虹说：“滚——！！！”
众人被她震慑，以为缠斗即将升级。
然而，粗黑的阴影在她的怒吼下，竟像被阳光冲破的雾，倏然消散。
气喘吁吁，战士般的陆晓云，也在下一秒，像被抽掉骨头的娃娃，瘫软倒下。
陆宇星及时上前，抱住姐姐，把她平放回沙发上。
她像睡着了。
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也在狂甩虚影三万六千度后，变得有些狂野。
但此时的她，跟刚才蜷缩进沙发缝里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孩比，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陆爸陆妈都看出变化，两人再拉起手，挽上旁边的儿子。一家三口既喜又悲地围着女儿，都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
要是今天没有这么玄的一出，他们大概还只是认为，女儿不过心情不大好，随便哄哄就又能过去。
要真那样的话，他们可能就再也找不回这个女儿了。
陆爸悄声问米旋儿：“小师父，她现在，在干嘛？”
米旋儿环视过陆家三口感激涕零，水汪汪的眼神，轻声道：“睡觉。”
陆家三口齐齐一怔。
随即，又三朵花似的绽开笑脸。
“原来真的在睡觉啊……”
“睡就睡吧！这些年，估计她一跟咱们联系，就睡不好了！”
“嗯嗯……”
陆家三口回到他们有爱的日常。
米旋儿转身往外走，密切关注着她行动的其他人这才发现：天亮了！
窗外不再是无尽的黑暗，而是金红霞光满天的傍晚。前院里，新绿一片的树枝轻摇，随风送进来阵阵温润的草木清香。
米旋儿来到大门外。
陆晓云住的这片别墅区，建筑密度低，绿化却很好。四面几乎没有阻挡视线的高楼，透过漂亮的道边树，可以一眼看到夕阳映红的天。
米旋儿仰着头，往天边同样被晚霞染红了一半的云朵看了一阵。
柏乐逸站到她身后，也跟着她的目光看了看。
但他很快就收回视线，看向面前她的头顶。
小姑娘的丸子头扎得蓬蓬松松，可爱中带点小优雅。几缕散碎的发丝染上了夕阳的红光，随风轻轻飘动，显出几分柔弱。
他的手指蠢蠢欲动，却听到米旋儿声音温温道：“小逸很在意，不说实话，感情差，受伤害；小云很在意，不说实话，感情好，还是受伤害。”
柏乐逸：“……”
他想说，别人的事，能不能不要带上他？搞得他像个对照组。
还被她简单粗暴盖了个“感情差”的章……
但反对的话到舌尖，看到姑娘真诚困惑的样子，他却只笑了一声，说：“‘人间迷惑一百问’？”
米旋儿转过头，仰起脸来，清澈的双眼看着他：“中午，‘不配’；现在？”
她指他中午说，他并没有在帮陆宇星，因为他“不配”；可后来呢，不也默默关注帮到了现在？
柏乐逸无语：“你当我聊天机器人？”
关键字是越甩越溜、越说越少了，全靠人自己悟。
米旋儿眼睛忽闪忽闪，柏乐逸心里又是一软，反问：“你刚刚问他们那个问题，‘想要陆晓云听话还是做自己’——”
“嗯。”
“他们如果说，希望她听话。因为他们是过来人，自问也不会害她——你怎么办？”
米旋儿斩钉截铁说：“惩罚他们。”
柏乐逸讶然失笑。
也对，差点忘了，人家有绝对的道德准则和审判力。
他说：“神官，了不起！”
米旋儿眼睫垂下，几秒后重新抬起头来，补充道：“我只想知道他们的想法，不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柏乐逸点点头，狭长带笑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那我问你，”他说，“你惩罚他们，结果陆晓云，或者陆宇星恨你，怎么办？”
米旋儿神采奕奕的眼神一懵，说：“嗯？”
她想问“会吗？”，但话在出口前，她的直觉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可能真的会。
因为这就好像前一天，她让柏泽厚吐露真心，融解了柏乐逸心里的一半冰碴，他却仍不觉得高兴那样。
人间似乎有些事，表面看来简单，其实却是一套难题。
她眼珠转了一圈，偷偷观察身边的柏乐逸。
显然，准徒儿比她更懂这种题型。
她不动声色，试图套取答案，乖巧模样，柔声发问：“唔？”
柏乐逸：“……”
他终于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她头顶的团子，正色道：“自己想！”
别以为装乖就有答案抄！
乌黑柔亮的发丝团子弹了弹，手感丝滑清凉。姑娘没有抗议，反而好奇地注视着他这种幼稚又自然的举动。
几秒后，她光光的眼神，抿起嘴角，想起什么重大议案似的，叹气说：“小星儿先拜师，那你就是师弟了。”
柏乐逸睨她：“……少来。”
每当你认为她单纯得不得了的时候，她就朝你悄咪咪递出个套路。
姑娘见他识破了她的小伎俩，并不慌。
继续用她懵懂真诚的样子，假装自己没有套路、所以也没有听出人家已识破她套路的模样，自自然然对柏乐逸说：“但他不知道——现在拜，你还是师兄。”
柏乐逸：“……”
看着她在渐暗的天色中随风翩飞的发丝，他抬手，把风吹到她睫毛上的青丝拂开，别到那粉嫩的耳朵后面。
跟她掰扯的心思丝毫不剩，却有别的心思莫名浮动起来。
他简单示意身后，问：“里面还需要你吗？”
姑娘的眼神跟着往后看了一眼，当即就忘了要把人套进师门的尝试。
她摇摇头，说：“完成了。剩下，交给时间。”
柏乐逸嗯了声，露出猜到答案的模样，不着痕迹转了话头：“那就别等了。吃饭去？”
小姑娘眼睛亮亮地，明明很高兴，表情却尽力收着，声音若无其事：“喔！”
柏乐逸无声失笑，拿手机摇人。
一分钟后，他们的车在陆家三口簇拥下重新启动，跟终于成功进入小区的、陆宇星团队那四辆保镖车擦身而过。
*
他们没有直接回足赤。柏乐逸简单解释说，今天晚饭要“换个地方吃”。
米旋儿其实大概知道柏乐逸要带她去哪。
他的手机，或者他的家，反正除了他的脑子，其他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透明的。
“陪水女士吃饭”这条提醒，三天前就在他手机里震了。
很懂IT的戏精给她补充了一下，说这条提醒，每隔7天就有一次，每次从周四开始，连续提醒三天。
表面上看起来很正经，行程内部才能看得到的备注里却写着，“雷打不动，否则她就会派雷来打你”。
米旋儿：“……”
不管怎么说，是很重要的约会。
这位“水女士”，就是柏乐逸同学的母上大人，水以晴。
米旋儿对于“认识新长辈”这件事，有一种自己都不大明白的兴趣。
但这种兴趣浅尝辄止。很快她就想起刚到手的新玩具，二话不说就沉浸到手机APP的世界里了。
中间听到柏乐逸朝前淡淡吩咐了句：“从市中心过去。”
刘师傅似乎有点意外的回应“是”。
等到了市中心，柏乐逸又说：“进名品街。”
米旋儿这才抬起眼睛，望向窗外。
晚高峰时分，天色还有最后一抹夕阳的金红色光亮。名品街周围堵得严严实实，堪比下午陆宇星出现的程度，基本上，每十秒能往前移个两三米。
戏精缩成小考拉的样子，趴在米旋儿的团子上。
它用神识告诉她，从陆晓云家去柏乐逸爸妈家本来有一条快速路，不必经过市中心。
这一绕，绕得有点远。
前排两位显然也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绕路，堵得不行的交通状况，也让他们的情绪有点焦虑。
但没人提出异议。
身侧的柏乐逸难得地耐心。
他们的车一步步深入名品街，在店面灯光璀璨的某个路段龟行。
柏乐逸把手机递给刘师傅看了一眼。不久后，他们的车停进了某个大牌门前的VIP车位。
事情到这一步，对于前排两位而言，答案已经有眉目了。
但米旋儿还在状况外。
她仍乖乖坐着，目光新奇地跨过柏乐逸前方的空气，望着旁边这条街一长条各种风格、各种造型的店面里，那些明亮的橱窗内，摆出各种姿势的模特身上的衣服。
柏乐逸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还似不经意地把座椅靠背往后推了一段。
“视窗”更大了。
米旋儿眼睛舒适地欣赏着窗外的特别街景。
眼下正值春末夏初，名品街里家家都挂着当季新品。门店一家比一家光彩夺目，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也一件比一件更有少女气息。
在系统中心，她的衣服都是掌管三千世界的潮流巨神亲自准备的。每天一套，术法的产物。
但因为周辰和他周围那帮巨神前辈们都是古人，审美趣味在那儿，所以米旋儿的衣服虽天天换，却也总离不了那一股子“古代乖乖女风”。
本来也挺习惯的。
可现在到了人间，经过这些日子，她明显感觉到，人们的打扮里有一种“势”。
简单说来，就是系统中心里没有的“犀利”、“直接”、“浓烈”。
人们经由身上衣裳的不同“势”，也有了不同程度的特殊性。
很抓她的目光。
这条街上，一整排气势澎湃的漂亮衣服，就像一整排花枝招展的孔雀，痒痒撩动着她的好奇心。
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了“咔哒”的一声。
前排右侧车门打开，程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