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歌？”
陆家三口束手无策又茫然，但米旋儿的冷静气场安抚了他们。
三人犹豫着从沙发边退开，等着师父放大招。
米旋儿手里轻轻一动，一个新的工具出现。
看清它，众人都呆了——一只圆圆的老式CD机。
陆爸轻声困惑道：“Walkman？这是法器？”
陆妈眸光微凝，犹豫着要不要打一下老伴，但又觉得他没错。
尤其在米旋儿端平它，在手里摆弄时，这台米白色的机器底部，还闪过一排电镀银的塑料logo，写着：“wokeman”。
陆妈陆爸：“……”
感觉被乡村山寨摇滚风拂面，快透不过气了。
柏乐逸也看清了那排字，撞上米旋儿对众人反应的忌惮目光。
他从没见过小姑娘那种眼神。
但现在显然没机会过问，他接过话头，态度淡定道：“差不多的。”
walkman，走着的人。
wokeman，醒了的人。醒了，基本上也得走走。
米旋儿完全没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wokeman是系统匹配给她的法器，米旋儿使用多年，它的实用价值，早已超越了其他意义。
她也本能排斥它的其他意义——如果它有的话。她现在就想赶紧干正事。
因此，她很感谢柏乐逸冻住了所有人。
她指指那头的虚影，解答陆家人心中的疑问，说：“她的心。”
说完按下“播放”键。
闪亮的米白色塑料机壳“咔哒”一声，蜂窝洞状的扬声器里传出“滋滋”的电流音。
wokeman给她带来了一堵怀旧气息。
米旋儿下意识眯起眼睛，好像又一次被薄薄日光、鲜花遍野的景象包围。微热潮湿的夏风扑面，带来满山的花香。
这幅景象是自动撞进来的，随即就被她驱散。
注意力回到眼前。
wokeman放的歌是一种高级气氛，跟《师徒歌》那种实实在在的心灵召唤曲不同，现场只有陆晓云听得见。
所以，眼下的场景，其实是静悄悄的。
但就在她按下播放后，伏在陆晓云身上的虚影，头猛地一甩，甩出了两张脸。
众人一震。
随即，大家都认出来，那两张，不就是陆爸陆妈的脸么？！
它们扭曲难看，却迅速融合成为一张，变成了陆晓云自己的脸。
众人：嘶……
刚刚小师父怎么说的，它是陆晓云的“心”？！
她的心怎么长成这个鬼样子啊……
小球发出的光也变了颜色。
魔幻的青光照明里，一条灰黑的虚影，顶了张苦主本人的脸，露出狰狞的表情。
它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面绞紧陆晓云的喉咙，一面发出男女混合的声音，亲昵道：“爸妈爱你……永远爱你……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陆晓云身体紧绷，脸色窒息地潮红。
她双手都抓在脖子上，好像在试图反抗，然而手指却松松地，不像在使劲。
跟刚才想要救她的人不同，她能实实在在地抓到虚影，甚至能把它的“手指”拉开一点点。
她却十分犹豫，像欲拒还迎。
虚影嗡嗡叫起来，音浪贯穿所有人的耳膜，让人反胃。
它叫嚣道：“让我进去……你在犟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一体啊……”
它的“脸”逼近陆晓云的脸，它的“身体”似乎也在尽力贴近陆晓云的。
但它的头仍是离她的脸最远的部位。
似乎是因为，陆晓云在死守自己最后的防线。
然而，随着虚影一遍遍甜甜蜜蜜地说：“我的宝贝……我们爱你……爱你……我们本来就是一体……”
陆晓云的意识开始松动。
虚影离她越来越近。
墙上的投影快看不出双方的分别了，虚影的“脸”也跟陆晓云的大部分重合。
只剩最后一点点，还虚浮在她的体表，发出含混不清的蛊惑声。
陆晓云的脸色在转紫。
众人都有点慌了。
陆妈回过头，问米旋儿：“小师父，这、这可怎么办？？？”
米旋儿绷着小脸。
陆爸就像病人家属看到医生皱眉一样，汗都凉了，说：“是不是降不住？”
米旋儿努力打草稿，回答道：“她太在意你们。”
陆爸陆妈有点恍惚。似乎人生第一次，为听到这种话，不知如何是好。
陆妈：“那有什么办法让她……”
陆爸：“让她不要那么爱我们！”
米旋儿点点头，按了按wokeman上的音量键，跟苦主家属解释：“效果开大。”
陆爸陆妈：“哦……？”
米旋儿想起凡人鬼打墙的理解力，细化道：“开大，然后等着。”
众人：“……”
解决方法就是这样从一而终。
陆晓云似乎顿了顿。
她的脸色从紫转到紫蓝，但闭着的眼睛，这时微微睁开一线。
她微蜷在脖颈上的手指逐渐紧绷，上臂开始用力，腿也屈了起来。
她的全身都在渐渐投入反抗。
与此同时，和她差点就融为一体的虚影，被她成功推开了一些。
她拼命摇头，虚影的头部就这样，被她甩了出去。
又回到最初和她脸怼着脸的状态。
陆爸陆妈惊呼一声，干脆冲到女儿身边，弯腰对她喊起了加油。
然而虚影也加大了力量，开始反制。
不但“全身”拼命往陆晓云身上攀附，还加重了那种男女混合的蛊惑嗓音，就连言辞也变得更有侵入性。
它说：“你想干什么？嗯？……快停下！我们是你的父母！……你不想要你的家了吗？你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我们的女儿！……”
陆爸火大，骂道：“住嘴吧！什么鬼东西！”
他转过脸，对陆晓云温声说：“云儿，别听它的！从你出生起，你就首先是你自己！”
陆妈也跟着大声说：“对！先是自己，后才是我们的女儿！”
米旋儿顿了顿，意外极了。
他们的话居然有用。
她感到气氛的能量凭空加强数倍——这是怎么回事？？
在她的认知里，陆晓云是“剧中人”，跟外界的看客们在两个世界。
她专注于对付自己的心魔，根本不可能有精力关注外界的声音。
但现在，陆晓云喉咙里发出了拼力的嘶声，浑身跟着使劲。
随着一次蓄力，她一下把虚影从身体里扯了大半出来。
众人：“……哇！”
有人激动鼓掌。
陆晓云自己也从躺平的姿势，从沙发上坐起身。
她睁开眼睛，单手抵着疯狂把手脚伸向她胸口抓挠的虚影。
它的脸又开始变化。
从陆晓云的脸，分裂开来，变成三张。
这一次非常清晰，且高度还原，就是陆妈、陆爸、陆宇星。
连声音都如出一辙，轮番上阵。
它们蛊惑道：“云儿，我是你妈妈……你是我生的！我还会害你吗……”
“我是你爸！你吃我的，用我的，还不尊重我？”
“姐姐，你是我的榜样。你做什么，我就学什么……”
陆晓云的目光渐渐聚拢，像有了主意。
但她从沙发上下来，站到了地上，却也只是推搡那条虚影而已。
就像胆小的女孩被无赖缠上，极度厌恶对方，却对那狗皮膏药般的存在毫无办法。
双方就这样陷入胶着。
陆宇星回头，恳切道：“师父，那个声音，可以开到最大吗？”
米旋儿摇摇头：“可以。”
众人：“……”咱就是说，这位高人的话到底哪句能简单理解？
柏乐逸默了默，勉为其难为人民服务：“……意思是，可以，但最好不要。”
米旋儿：“嗯！”
嗯完还朝柏乐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眼神柔和许多。
翻译官接住这个眼神，眸子缓缓一凝，语调不置信地问：“……为什么？”
米旋儿努力地打草稿。
大概半分钟后，她不成熟的草稿出炉，抬起头，声音温温对陆宇星解释：“你们去，她醒来，心痛少些。”
她回答的是陆家三口问的，为什么不能继续对陆晓云加强气氛效果；但在柏乐逸听来，她同时回应的，也有他的疑问。
昨晚她对他的心情洞察入微，而他当时不知为什么那么坦诚，跟她说，她不必对他爸用气氛；就算用，也不必用那么强的效果。
没想到她就把这个反对意见放到了心里。
柏乐逸思维迟滞，惯于冷硬的躯壳，似乎变软了几分。
陆宇星听得半懂不懂，强行参悟道：“……哦！”
他转回头，朝着他姐，拳头在身侧捏紧，又舔了舔嘴唇，作势要放个大招。然而憋半天，却对满眼期待盯着他的爸妈，露出个呆滞羞愧的表情。
最终眼神闪烁不定看回米旋儿，巴巴地等她再提示两句。
柏乐逸抬手捏眉心：“……”
“她意思是……”
无知凡人们目光灼灼盯向他，中间夹着米旋儿欢欣鼓舞的黑亮眼眸，柏乐逸无奈，继续当解语草。
“……如果单靠把气氛拉到最强，陆姐是可以摆脱困境；但那会让她显得孤立无援，将来回想起来，会觉得孤单、伤心。”
米旋儿望着他，眼里的光像火在燃烧。
柏乐逸：“……”
他不看她，把话说完：“不如你们好好鼓励她，也能达到效果。”
陆家三口不可思议。
怎么同一句话，人家就能听出了那么多东西？
要不是旁边这位虚影真实可见，外面又天黑如墨，他们都要怀疑，这两位是不是套好了词的。
但没空反省两厢差距了，三人立马投入到对陆晓云的强烈精神支持中。
“小云，爸妈在这儿！我们才不会逼你！”
“是啊！我们要是道德绑架你，我都支持你无视我们！”
“姐你别听它的！独立的姐姐才是我的英雄！”
……
三人扎成一堆，各喊各的，声音彼此重叠，都听得不太清楚。
但这一通乱嚷，却展示出相当的威力。
陆晓云盯着虚影，原本无奈的眼神，忽然变得敏锐；原来只能嫌弃推挡虚影的手，突然变得坚定。
她反过手腕，由被动变主动，一把把虚影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