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放晴,日光照进小屋,已是傍晚。
屋子被清空了大半,不能用的都被温柠拿去扔了。
还剩两床被褥等着洗完拧干。
洗衣机已经被泡坏,彻底不能用了。
温柠把行李箱拖过来,一声不吭地往里塞衣服。
衣服也被泡了大半,但好在还是抢救下来了一部分。
剩下的只能先干净再说。
只是小小的晾衣架,早就已经挤满了要晾干的东西。
温柠从未感觉自己的小窝会如此窘迫。
再看沈知易,他正忙着往墙角喷洒消毒水。
他把西装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薄绒衬衣,衣袖挽在臂弯,丝毫没有犹豫。
“这些就放着吧,别收拾了。”
温柠看他喷完消毒水就要去拧湿被褥,出声打断道。
沈知易没抬头:“没事,拧干了我去屋顶帮你晾上。”
“那些我都不要了。”温柠突然说道。
沈知易动作一滞,抬起头来望着她。
“我不要了,我累了,肚子也很饿。”温柠的声音凉凉的。
“……那我叫点吃的来。”
“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沈知易刚掏出手机,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这里的东西……我都不想要了。”温柠垂眸,脸隐在阴影里。
沈知易收了手机,静静看着她,耐心地等她继续说话。
“反正被子早就打算换了,刚好趁这个机会。”
还是大学时期买的被子,这么多年一直在用,没舍得换新的。
“那你……”
“你去楼下等我吧,我收拾一下,丢垃圾箱去。”
沈知易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他在车里等了温柠约莫半小时。
这半小时里,温柠的身影在楼道和垃圾箱来回。
他知道,如果自己主动去帮她,她一定会生气。
刚才的眼神,是失望吗?
好像有什么情绪从温柠的眼中被剥离出去了。
温柠答应搬去朱雀小区了。
可为什么沈知易心里不住地发堵。
半小时后,温柠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下来。
上车,关门,而后就是一语不发地望着窗外。
进了小院,温柠没等沈知易从车库回来,兀自把行李箱拖上二楼。
等沈知易换鞋进屋时,发现温柠蹲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掏箱子。
他不太明白这一幕是在做什么。
“宁宁,你不去三楼的房间吗?”
温柠头也没回,笑着说:“我为什么要去三楼的房间?”
“你自己选的。”
“我改变主意了。”
说完,她走到沈知易面前,一双杏眼,目光盈盈。
“既然是夫妻,没理由不睡在一起吧。”
她靠得很近,近得能看清她面颊上可爱的细小绒毛。
呼吸就喷在自己脸上,沈知易耳根微微泛红,但依然低着头注视她。
“你在惩罚谁?”
“什么?”温柠眉头一皱。
“你在惩罚你自己,还是惩罚我?”沈知易心平气和地说道。
“我没有在惩罚谁,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温柠昂着脖颈骄傲地看着他。
对啊,联姻么。
他们现在就是一对夫妻。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想要的不就是如此。
“你明明不愿意。”
“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温柠转过身去,继续把她的衣物拿出来,往衣柜里塞。
这个房间的衣柜并不比三楼房间的小,所以她轻轻松松占了一格,还有不少余裕。
她再把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护肤品都布置在洗手间。
一回头发现沈知易还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做这一切。
“对不起宁宁。”
温柠笑出声:“你对不起什么呀。”
“不论我做错什么,总归是做错了,让你不开心,所以对不起。”
温柠笑不出来了。
他总是这样。
“今晚我睡客房。”沈知易低头看了眼手机,刚想离开,却被温柠叫住。
“你今晚睡这里。”
“……”
“如果不答应,我马上就走。”
“……我知道了。”
直到沈知易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温柠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在床上躺下,开始打量这间原本属于沈知易的房间。
房间装修得很精致,但布置得十分简单。
属于沈知易的东西并不多,他的衣物和几本书。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干净到温柠开始怀疑沈知易平日到底住不住这里。
按他自己的说法,买下这里后不久,他就从暂住的酒店搬过来了。
温柠不愿想太多有的没的,索性去洗个澡。
在一片狼藉的春树小区里忙活了一整天,身上一股味道。
沈知易把饭菜端上桌时,温柠才慢悠悠从楼上下来。
她穿着睡衣,刚刚洗过头发。
当她坐下时,沈知易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是他自己惯用的沐浴露味道。
沈知易脸上有点生热。
“好香,你怎么这么会做饭。”温柠看着满桌素荤搭配的菜赞叹。
“在国外的时候基本都是自己做的。”
“你家居然不给你安排人照顾吗?”
沈知易失笑:“我很好奇在你想象中,我在国外是怎么过的。”
温柠还真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回答道:
“每天出门带几个保镖管家,一日三餐还有下午茶都给你准备好,隔三差五去参加个什么舞会,诸如此类。”
沈知易听得一愣一愣的,苦笑一声:“你认真的?”
“那不然?”
“我在英国读书那几年,基本没有回过家,也没有拿过家里一分钱。”笑过之后,沈知易才幽幽说道。
“第一年也没?”
“是借的,后来打工赚了钱,就还给爷爷了。”
温柠怀疑地扬起眉:“算得这么清,那还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她指的是十年前,他跟着沈家来的人回了沈家。
“宁宁,如果我不这样,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沈知易突然问道。
温柠也没想到怎么话题突然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你是指什么,靠家里供着读书找工作的豪门大少爷吗?”她给了他一个夸张的笑,“这是你的资源,我有什么好看不起的。”
她才没有想过那么远。
沈知易有没有钱,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
“但是我会看不起我自己,也没有资格配得上我想要的一切。”沈知易认真地解释。
温柠支着颌望过去:“所以你想要什么?”
沈知易注视着温柠,沉默着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答案,温柠也不介意,安安静静吃她的饭。
她吃完拿起碗去厨房洗,沈知易在擦拭餐桌。
夜色深沉,温柠躺在被窝里,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的做法有多炸裂。
一时负气做出的反应,是近似自毁般的对抗。
书房的灯光还亮着。
沈知易还在加班。
温柠黑暗中看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
直至凌晨一点,身旁有轻微的动静。
温柠睁开眼,发现沈知易很小心地揭开被子一角躺下,和自己保持了一段距离。
温柠突然出声:“你吵醒我了。”
沈知易微怔,轻声说:“对不起。”
“算了,本来也没太睡着。”
“……”
“沈知易,你们有钱人会有那种贵妇聚会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在想做沈家的儿媳妇,都有什么待遇,什么义务。”
沈知易想了想,说道:“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是个演员,你让我怎么做我自己。”
沈知易阖上眼:“宁宁,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和我说。”
温柠侧身支着脑袋,借着窗外远处明明灭灭的光注视着他。
“沈知易,你在国外那十年,有没有想过我都在做什么。”
“……”
“我在努力把你忘记。”
温柠笑起来:“很好笑吧,你说,一个住在你隔壁的小妹妹,是为什么惦记了你那么久呢?”
“宁宁……”
“我真的尽力了,好不容易把你从脑子里踢出去,结果你突然跑回来,还提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温柠低下头,将脑袋搁在沈知易的胸前:
“我该怎么办呢,该继续恨你,还是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也不曾离开过。”
她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是自己惯用的沐浴露味道。
沈知易发现自己有点受不了。
“宁宁,你别这样,我无意伤害你。”
“你当然是无意的了,你只是需要一个妻子,从小到大,只有我和你关系最好,所以我最适合。”
所以他离开得那么干脆,回来得也毫无负担。
所以他那么绅士有礼,又是那么细致认真,处处都在照顾自己。
好像一切本该如此,没有人问过她这样她喜不喜欢,她快不快乐。
温柠微微仰头,漆黑的眼眸在夜色里像小鹿一般,亮晶晶的。
她发间的香味也直往沈知易的鼻子里钻。
这个适合,无关风月。
这才令她心痛。
“我也会是你最适合的妻子,我这么配合,你应该感到幸福才对。”
温柠说着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台词。
对,她只是在念台词。
她毕竟是个专业的演员,知道什么样最能显现她的风情。
也知道在什么样的话里隐藏她的不安和试探。
沈知易长叹一声,轻轻搂住她纤细的腰身。
“我知道了,你是在惩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