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怔怔地望着沈知易漆黑的眼瞳。
她本不想说。
可是今天哭也哭过了。
而且他的态度让人很难拒绝。
温柠埋头闷声闷气地说:“我们说好,今天她会带冰淇淋蛋糕来给我过生日的。”
“结果她没来。”沈知易明白了。
“我等了很久很久……最后让同城快递送了一个蛋糕过来,而且不是冰淇淋的。”
像是那种随便买的,普普通通的廉价奶油蛋糕。
温柠收到以后第一时间就给陈女士打了电话。
陈女士说弟弟突然生病了,在医院走不开。
顺手给她转了两百块红包附了一句生日快乐。
刚挂电话时温柠还挺镇静的,把蛋糕放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直到出差的田欢打来电话祝她生日快乐,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女士对温柠从来都没有多好。
她曾在一次和郝子川吵架过后歇斯底里地痛骂温柠。
说当初就是怀了她才让自己没有了好日子过。
即便如此,温柠看到别人家母女手牵手放学,谈天说地的,还是会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以后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你想要的礼物都会有。”
沈知易安慰地说道。
两个人都很清楚,沈知易并不能取代陈女士。
但温柠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沈知易失笑:“不是说过吗,不要对我说谢谢。”
温柠腾地坐直身子大声重复:“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下一秒,温柠脸上传来温暖的触感。
她浑身一僵,脊背也不自觉紧绷起来。
沈知易在轻抚她的脸颊,指腹温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
视线在温柠的唇间逡巡片刻,他克制地收回了手。
“管不了你。”
注意到温柠的目光,沈知易的耳根微微泛红,移开视线。
温柠低下头去吃蛋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沈知易的手机再度振动起来。
他接了电话,简单应了几句“我在家,知道”。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看了眼温柠。
“宁宁,春树小区被淹了。”
春树小区是温柠现在租住的地方。
温柠一惊,刚想说什么,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是住在楼下的阿姨。
电话那头哗哗的雨声水声,伴随着嘈杂的人声。
“柠柠啊,你在家的吧,我叫你没得反应咧!”
温柠赶紧说道:“阿姨,我不在家的,我在外面。”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要回来了,楼里进不得人了!”
随后她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黑漆漆的隐隐约约看见雨幕中的水面反射着灯光,水已经淹过了一楼。
阿姨好心叮嘱了温柠几句,确定她现在安全,才放心挂了电话。
温柠不知所措地看着沈知易。
春树小区地势很低,稍微下点雨积水就很严重。
往年都是夏天的时候涨水被淹,没想到开春这场雨来势汹汹。
温柠租的小屋在三楼。
虽然并不会有被水淹进屋的危险,
但温柠很担心刚刚修过没多久的脆弱的水管,以及常年漏水的屋顶。
家里如果再淹了,别的不说,放在墙角的蛋糕肯定要报废。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他望向温柠。
温柠惶惶然抬头:“哪个家?”
此刻已是夜幕降临,窗外唰唰下着雨。
电闪雷鸣之际,暖黄的灯光将这座房子变成了风浪中的孤岛。
而他们是孤岛上彼此温暖的旅者。
沈知易错愕一怔,失笑道:“还能是哪个。”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温柠听到取消机票的字眼。
“你要去哪?不对,你原本要去哪?”
“沪城。”沈知易挂了电话,“不去了。”
最近一直在沪城出差。
这次原本只是回来给温柠送个生日礼物再走。
原本让别人送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是自己私心,想看她一眼。
但是看到温柠哭过的眼睛,他就知道,走不成了。
·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势头减弱的迹象。
小区里的路灯光被雨水搅得模糊一片。
温柠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
这间房自带洗手间和浴室,她就不必因为从浴室出来撞见沈知易而尴尬。
穿的是衣柜里早就备好的睡衣睡裤,崭新的衣服,能闻见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给田欢发了消息报过平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温柠决定下楼倒杯橙汁。
楼梯并不是木制的,但温柠走起来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什么动静。
路过二楼的书房时,发现门没有关,漏出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寂静。
温柠不由自主地走进那光里。
书桌是对着门的,一眼就能看见沈知易在电脑前看文件,微微皱着眉。
他不笑的时候,薄唇微抿,眉宇锋锐,周身好似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息。
但当他抬眼注意到温柠,眉眼又下意识舒展开来,递给她一个温和的笑。
那股凛然的气息顿时荡然无存。
温柠想起那天他面对沈伯山时也丝毫不输的气势。
也许他还有很多面,是自己不曾见过的。
“睡不着吗?”沈知易问道。
温柠点点头,又摇摇头:“本来就不困。”
沈知易的视线落在她那身浅蓝色睡衣上:“挺合身的。”
温柠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这是你买的吗?”
“不是,是王妈买的,说家里总要有套睡衣,哪天突然回来不至于没得穿。”
温柠心里舒了口气。
纵然沈知易做事细心周全,但这么贴身私密的衣物,总归不适合他买。
“你要喝橙汁吗,我给你倒一杯。”温柠主动说道。
沈知易揉了揉眉心:“那再好不过了。”
沈知易接过杯子道了句谢,就埋头继续加他的班。
温柠无意窥视,也不想打扰他,就自己安安静静地在书房里转悠。
书房很大,一面书墙,对面是个柔软的沙发,角落里还有个陈列架。
陈列架空荡荡的,也许可以摆点摆件,或者手办。
沈知易会是喜欢手办的人吗?他连NS都没有。
那这个陈列架是拿来做什么的。
温柠没多想,从书墙抽了本悬疑小说,窝在沙发里看。
窗外分明是风雨大作,屋里却安静祥和。
偶尔有敲键盘混着翻书页的声音。
沈知易忙完一半,习惯性活动脖颈,才注意到坐在沙发里的女孩。
长发用发圈松松束着,从肩头垂落下来,白净的脸不施粉黛。
她沐浴着暖融的落地灯光,书被搁在腿上。
她双眸微闭,沉沉睡着,美得像一幅沉静的画。
沈知易静静地望着她,好似时间在这一刻也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群里弹出消息:“沈总,这是新版的预算方案,您过目一下。”
沈知易才回过神,抿了口橙汁,点开文件一眼看见了宋潋的名字。
嘴里的橙汁突然就没了味。
·
温柠又梦见了小时候。
这次是梦见她十二岁生日那天。
小姑娘提前一周就千叮万嘱沈知易,不要把她生日给忘了。
结果生日那天,沈知易不知道从哪逮来一只蛐蛐。
温柠怕虫子,看着那只叫得正欢的蛐蛐,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但她又不想拒绝,毕竟沈知易煞有介事地向她描述自己捉这只蛐蛐有多不容易。
最后她苦着脸收下了蛐蛐,低着头委委屈屈往自己的房间走。
沈知易看她眼圈生红,小嘴瘪着,这才赶紧追过来,往她手里塞了只柳叶挂饰。
蛐蛐是逗她玩的,这只陶制的柳叶挂饰,才是自己亲手做的。
温柠盯着挂饰看了半天,才破涕为笑:“好丑啊沈知易,真的是你做的吗?”
沈知易一听不乐意了,朝她伸出手:还我。
温柠笑嘻嘻地把挂饰往衣兜里一塞:“现在是我的了!”
可那只挂饰后来被温柠收起来了。
如今怎么都想不起它究竟丑成什么样,在梦里也是模糊不清。
此后便再没有做梦,温柠一夜睡得很沉。
直至被天光唤醒,才发现一觉睡到了中午。
匆匆洗漱下楼,发现沈知易并不在。
餐桌上摆着一盘三明治和煎鸡蛋,旁边是昨晚忘记拿回房的手机,手机下压着一张蓝色的便签纸。
温柠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那确实是一张便签纸,是沈知易年少时惯用的那种。
便签纸上写着:
早安。
豆奶热在厨房里。
我去沪城了,有事给我发消息。
PS:你房东来了好几个电话,记得回拨。
落款是工工整整的“沈知易”。
他的字一如从前,只是少了几分青涩,多了落笔的沉稳自信。
温柠有点迷茫。
昨晚是怎么回的房……?
迷迷糊糊记得有个温暖的怀抱,但那不是梦里的沈知易在安慰哭哭啼啼的她吗。
没想那么多,温柠先给房东回拨电话。
房东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这房我不租你了。”
温柠问:“为什么,怎么了?”
“我房子给淹成那样,没让你赔钱就不错了!”
房东气势汹汹,发来一堆照片。
温柠一看,心底一凉。
昨夜的水确实没有涨到三楼,但连续几天的暴雨让屋顶脆弱的水管终于不堪重负爆裂了。
水灌进屋子里来,她的床她的衣柜她的书桌都泡在水中。
照片里最显眼的是陈女士让人送来的蛋糕,瘪在了角落里,被水打得湿透。
房东用自己的钥匙开的门。
屋里一片狼藉。
生活总是在她最安逸的时候给她狠狠一击。
退出去,温柠注意到沈知易早上有给她留言。
沈知易:醒了吗,有好好吃早餐吗?我现在在机场。
沈知易:你房东一直在打你电话,我不好吵你,就擅自接了,对不起。
温柠想了想,回复他:没关系的
沈知易很快又发来消息:醒了?
沈知易:你家的事你房东也跟我说了。
沈知易:我是想,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搬过来这边。
温柠一反常态的冷静。
她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昨晚并不在春树小区。
不然那该是多绝望的生日。
柠:你的意思是,同居?
过了半个小时,沈知易才回复她:
这个词好像不适用于已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