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过香樟树，空气里有早春泥土的香气。
这场雨连绵下了整整一周也没见要停。
温柠趴着车窗，冷风迎面吹来。
“把窗关上吧，别真的感冒了。”
但温柠纹丝不动。
沈知易见状，也没有坚持。
这一路温柠都没有说话，安静地望着窗外。
车直接在附近一家超市的路边停下了。
温柠一声不吭跟在沈知易身后进了超市。
沈知易去拿了辆小推车过来：“你想吃什么菜？”
温柠有点神魂落魄，想了想：“啤酒鸭，糖醋鱼。”
“再来个鸡腿。”沈知易补充。
温柠像个小孩一样噘着嘴重重地点点头。
沈知易笑起来：“那你带路。”
一个指令一个车动作一般，温柠真的带着沈知易一路转到水产区。
这一路，温柠都没怎么说话。
反而是沈知易在说个不停。
“酸梅汁要不要？”
温柠点点头。
“草莓我记得你喜欢吃的。”
温柠点点头。
“菠菜也来点，不能光吃肉。”
温柠有点不乐意地点点头。
“冰淇淋呢？”
温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愣神了一会儿兀自走开，丢下一句冷冰冰的：“随你。”
明白了。沈知易把冰淇淋放了回去。
温柠在超市里瞎逛，家具茶具玩具都看了个遍。
沈知易也不催，推着小推车跟在她身后。
超市里人不多，时不时有人停下来偷偷多看他们几眼。
俊男靓女，俩人模特似的，养眼得很。
账是沈知易结的。
温柠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把东西一样一样塞进袋子。
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怎么了？”沈知易带着笑头也没抬地问。
“没怎么，就是觉得……”温柠斟酌该用什么词比较好。
沈知易侧头望过来，望见温柠的发顶，和她垂下去微微颤抖的睫毛。
“……觉得稀奇。一个大少爷来超市买菜。”
“过日子不都是这样。”沈知易失笑，把小票递给她，“交代你一个任务，去把洗衣粉领了。”
超市在做活动，购物满赠小礼品。
温柠领了洗衣粉回来，发现沈知易在办会员卡。
这很稀奇。
他一个富家少爷，需要自己办超市会员卡么？
沈知易把会员卡放进钱夹。
温柠扫了一眼，那只钱夹看起来用了很久，边缘已经磨得发白。
开车回去。
温柠发现他的目的地是朱雀大道的新房。
院子里依然什么都没有种，但土明显被翻过，安静地等待着主人来播种。
屋子里倒是多了一些沈知易的东西：他惯用的杯子，他的书，他的笔记本和笔……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人气留下的痕迹了。
好像沈知易也只是个暂时借助的旅人。
沈知易把满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袋把刚刚在超市里选的拖鞋拿出来。
他让温柠挑，温柠不明所以地挑了一双绿色的，沈知易自己就拿了双同款的红色。
那双红色的拖鞋此刻被他穿在脚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偌大的屋子顿时多了一抹鲜亮的色彩。
温柠盯着她自己那双绿色的拖鞋，什么红男绿女。
“你先坐会，看看电影，或者上去睡一觉，一会吃饭我叫你。”
“你这里有NS吗？”
“没有。”
“噢。”
过了一会，沈知易发现，她静静地站在厨房门边。
并没有去客厅看电影，也没有去三楼房间。
“要过来帮我洗菜吗？”沈知易主动问道。
温柠点点头，走过来拿起小盆盛菠菜。
小时候她也是这样，到他家吃饭，非得帮着干活。
她个子小小的，得踩个凳子才够得着洗碗池。
沈知易帮她把衣袖挽上去。
指尖触及她的肌肤，温暖的触感让温柠浑身一滞。
好在沈知易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他忙着给鱼改刀。
温柠盯着他看了会，发现他改刀的手法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显然是自己会做菜，也长期自己做菜的人。
“我还没看到礼物的。”温柠冷不丁说道。
“吃完饭再看，好不好？”沈知易轻声哄。
温柠噘着嘴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才点点头：“那好吧。”
沈知易笑，他很想摸摸她的脑袋，可惜满手都是鱼腥味。
沈知易不知道温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但既然她不想说，他就不追问。
她今日似乎对什么都慢半拍，持续了数月的戒备心和疏离也荡然无存。
沈知易短暂地窥见了少时那个娇纵但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她不高兴时眼尾会垂下来，委委屈屈，眼还红红的，却会一声不吭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为了不让人担心。
温柠帮着洗了会菜，又帮着烧水。
沈知易不让她碰刀子，她在厨房转悠半天，终于丢下一句：“我去找点玩的。”
结果才出去没多久，搬着一张凳子过来了。
她翘腿坐上头，拿着手机翻来翻去。
“你在玩什么？”
“看NS资讯。”
“NS你喜欢玩什么？”
温柠难得露出一个笑：“动森。”
沈知易的手没停：“那是什么？”
一说到这，温柠来了兴致，把凳子往厨房这边挪了挪，给沈知易科普动森。
从前是和田欢一起玩的。
后来田欢交了男朋友，渐渐的就不玩了，温柠的会员也懒得续费了，就当单机玩。
“那，你的小岛叫什么名字？”沈知易听得很耐心。
“叫霞……”话到一半忽然拐了弯，“我不记得了，等我回家看看。”
“那等你。”沈知易回头朝她笑了一下，“饭马上好。”
沈知易的厨艺很好。
温柠只顾着埋头吃，心下暗暗感叹。
她胃不好吃不得辣，却又不喜欢太淡的菜。
所有的菜调味都刚刚好，即便有辣也是微辣，得口舌之福，却不会伤胃。
面前摆着的一盘青椒炒鸡肉，鸡腿则被细心地剪碎，用小碗装着。
一同装在里头的还有同样剪碎的鸡肚，都是温柠爱吃的。
热腾腾的饭菜当前，温柠的委屈感再度袭来。
但这次她忍住了，没哭。
沈知易看她脸皱着，也低下头来：“别难过，我下次买个NS放家里。”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但她点点头：“看在你做菜好吃的份上，勉为其难听你的吧。”
沈知易莞尔：“那是我的荣幸。”
温柠这顿吃得很多。
好像要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吃进肚子里再不许跑出来闹她。
沈知易就忙着给她添饭添果汁，自己倒没吃几口。
吃完，温柠想着起码得洗个碗，不能啥都让人家忙活了。
结果沈知易没让她洗，让她去客厅坐着。
温柠还没明白过来，就看见他端着个小小的蛋糕进来。
是个粉粉嫩嫩的小蛋糕，但设计得格外精致。
裙摆裱花围一圈，平整的顶部躺着一片翠绿的果酱小叶子。
看着简单，但温柠本就不喜欢太繁杂的东西，这样反而刚刚好。
“生日快乐，宁宁。”
温柠怔住了，一时没说上话。
沈知易以为她不喜欢，便解释道：“这是我在沪城买的，怕路上颠簸散了，就没让他们弄什么装饰。”
“不过这家很好吃的，只有沪城有。”说着沈知易去拆蜡烛的包装。
温柠赶紧阻止：“我没有不喜欢，不过，别点蜡烛了吧。”
“不许愿吗？”沈知易有点讶异。
温柠摇摇头：“我们就吃蛋糕吧。”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我们围着你唱生日歌的。”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不喜欢了。”
唱歌也好，许愿也好，从那之后，都变成了很奢侈的事。
无法实现的愿望并没有再去许的必要。
温柠早在十年前就放弃了这种仪式感。
就像人长大后渐渐明白，精灵永远只是童话一样。
“那，寿星来切蛋糕。”沈知易没有细问，递给她一把精致的蛋糕刀。
切开蛋糕，温柠才发现，这个看起来简单的蛋糕，内里竟别有洞天。
层层叠叠，竟然是个草莓巧克力夹心冰淇淋蛋糕。
满满当当的草莓和冰淇淋映入眼帘。
“还有这个，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一套精美的钢笔礼盒，丝绒包裹着一支乌黑纤细的钢笔。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有心。
如果光是送饰品，温柠大概率会拒绝。
一者是因为太贵重，一者她拍戏穿穿戴戴的也容易弄丢。
但是送钢笔就不一样了。她可以用来在剧本上做笔记。
如果舍不得用，也可以摆在书桌上，礼盒里甚至配有一个漂亮的笔座。
而且也不会被因为过于贵重而当面拒绝。
虽然温柠后来上网查过，这是个独立品牌，在国内很小众，但价格绝不比那些首饰便宜。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温柠垂下眼小声说道，“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大概会过得很糟糕……”
沈知易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起看了一眼，直接挂断。
随后又简单回了条消息，就把手机面朝下扣在了桌上。
“其实你原本有约，对吧。”
“……嗯。”
“让我猜猜，是你妈妈。她让你伤心了。”
温柠眼眶湿润，趴在桌上，脑袋轻轻点了点。
随后，她看见沈知易在她身旁坐下，也一起趴了下来。
这样他的视线就和她平齐了。
“所以，今天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