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愿

    “难得我对萧涧主报有一丝怜悯之心,可惜。”

    花琰淡淡看她一眼,不住皱起眉头,语气却略显几分嘲讽:“萧涧主似乎不太领情。”

    “倘若这点仁慈是以我的亲人朋友作为代价,那我宁愿不要。”郁桐的声音清澈,回得坦诚。

    适才同他说了这么多,她的目的不过是要他放人,就这么轻易走掉,那她岂不是白来?

    花琰的身影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

    牢房中倏尔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的目光循着声源扫过去,紧接着郁桐便听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了,遇事竟还是如此惊慌,不成体统。”

    来人闻言便跪在潮湿的地面,一手抵在地上,五指撑开,另一手从后腰掏出一把短匕,二话不说,朝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挥去。

    一道寒光从郁桐的眼底闪过,顷刻之间,她再次听到花琰略显不耐的声音。

    “什么事。”

    那人身子跟着一哆嗦,手中的动作生生顿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首睨了眼郁桐,面上颇有几丝为难,过后又看向花琰,开始支支吾吾起来:“禀报少谷主,有人破坏夜幽林中阵法...”

    期间顿了顿,一脸怯怯的模样,见花琰并未阻拦,再次开口:“前两日派过去的人手,亦或失踪,亦或存亡未卜,期间不见传讯。”

    此人话说得含糊,但郁桐还是听出来他话中的言外之意。

    萧澜去了夜幽林,吉凶尚不明确。

    再加之月青先前所言,景棠几人在夜幽林已有好些时候,并非他们不想出来。

    而是,出不来。

    想到这里,郁桐内心更显不安,忍不住问花琰:“你可知夜幽林在哪?”

    “萧涧主非我雾泉谷之人,不谙幻术,又有几分把握能从处处埋伏、迷阵陷阱比比皆是的夜幽林中救人。”花琰下意识看向她,语调轻慢,话也说得随意。

    “老狐狸鬼计多端,即或萧涧主救人成功,你以为,你能无恙离开雾泉谷?”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还间接表明,夜幽林不是她随便可以去的地方,蓄意让她走。

    那为何又要让她听闻此番消息,劝她离开这里?

    鱼的的确确是上钩了,但不是他满意的。

    郁桐眸色清冷,于一片昏黄的烛火中打量起花琰,凝视着他的眼睛,眉眼蕴过淡淡倦意,一字一字开口:“我知道。”

    “我若去了,不一定能救出他们,可若我不去,他们恐是再也回不来了。”

    “倘若换一人去,结果就会不一样,且现如今仅有你知舍裂蛊不在我这里。”

    郁桐敞开天窗说亮话。

    她要是去夜幽林,加之她沿路留下的线索,不出两日,苍梧便会找过来,兴许还会与其碰面,届时他也会少一个盟友。

    但她不去,更无此行的必要。

    可若是花琰去,于他而言,救人算不上什么难事,且她甘愿被他利用。

    她这张底牌,他要或不要,已经不重要。

    花琰的眸光一直落在郁桐的脸上,无声看着她,烛火绻缱轻轻摇晃,却照不进她那双冷寂的瞳孔,透着疏离和防备。

    远远不及在方才幻术中的明眸善睐,柔情绰态,仿若江南杏花烟雨,来得明媚耀眼。

    四顾寂静,昏黄的火光拉长他的影子,浓密的长睫染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在轻轻颤动。

    郁桐站在花琰的身前,平平静静任由他打量,丝毫不避讳他的视线。

    烛火昏暗不明,在那双惑人的眉眼间来回晃荡,勾勒出他迷人的五官,宛如一幅美好画卷,十分养眼,总让人忍不住驻足回眸,再多看几回。

    “做个交易如何?”

    妖异的眸中染上几丝笑意,如碧波荡漾,摄人心神,声音却冷酷无情,不带丝毫感情。

    “我替你去救人,你去对付那老东西。”

    郁桐的视线始终落在花琰的身上,不言语,神色冷淡,心中却思绪繁琐。

    这一路上,她想过许多说辞,还琢磨他会不会反感那些漂亮恭维的话,故而将他这些时日所做的一切,不加任何修饰陈述了出来。

    仅为让他放过萧澜,也放过现处在夜幽林的所有人。

    她也不知道夜幽林变故是否是因他所为,她只知自进雾泉谷后,所有的事迹似乎都顺着他意向去发展。

    不论是在花楼、剑冢亦或宴席之上,他一直都是以一个看客角度,去欣赏一出即将发生的好戏。

    在场面即将混乱或脱离轨迹时,再云淡风轻点评两句。

    也深知谷主将他视作稳固在位的工具,甚至厌恶至极,却能忍辱负重,暗中谋划。

    亦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了谷主的机会,因此他需一个能与之抗衡的人,是以他才会找到苍梧。

    梵蛊加五蕴圣瘴,对抗双灵心法,一个至阴至邪,一个亦正亦邪,二者功法不融,且内劲相斥。

    届时,他便可隔岸观火。

    可问题是,花琰妥协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更为让她诧异的是,他似在有意阻拦,不想让她进夜幽林。

    郁桐默了默,后缓缓开口:“此事于你,似乎没有太大的好处。”

    换而言之,他对她未免太过宽容。

    “关于这件事的益处,定义不在于你。”花琰似无意间错开她的目光,轻笑一声:“而在于我。”

    他护腕上的银铃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手里忽多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眼含深意看一眼那木盒后,接道:“这是筹码。”

    郁桐看着花琰打开那方小盒,火光在他的指间跃动,照亮盒子中的褐色药丸,期间不知道是在看药丸,还是在看她,一语不发。

    她丢下蘑菇,朝花琰走了近一步,墙壁上他的影子距她也更近一点,郁桐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径直探向盒中药丸。

    花琰的手心微动,护腕处的银铃在轻轻颤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响,空灵嘹亮。

    眼看她没有一丝犹豫将药丸吞了下去,花琰眼神微微一滞,看向她的神情流露出丝丝不解,更多的是诧异。

    “这是什么东西,你也不问问。”

    “就不怕它是百草枯、丧命散?”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吃下去,无所畏忌,也倒是胆大。”

    郁桐竟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匪夷所思,抬眸看他一眼,微微启齿:“可以排除毒药。”

    毕竟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断然不会毒杀她。

    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答应了交易,她总归得拿出些诚意来,牺牲点什么。

    可他到底有何不解?

    思至此,郁桐有些疑惑,徒见花琰唇角轻弯,垂首看着她,一点一点俯过身来,声音含笑:“不要担心,看着我的眼睛。”

    半是蛊惑,半是安抚。

    这感觉太过熟悉。

    她本能想抗拒,此刻却像一只提线的木偶,力不从心,无法抵抗,只得对上来人那双惑人的眼睛。

    花琰的眸光一直凝在她的脸上,一双眼妖异无比,似一道望不见底的深渊,又如同炼狱里的恶魔,欲将她整个人湮灭吞噬。

    郁桐眸光迷离,注视着他的眼睛,微蹙的眉眼透露出几许抗拒和不安。

    于此,花琰只是笑笑,凑近至她的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夜色微寒,泠泠月光透过窗扉的缝隙洒向四处,零星的光点在雪色的裙摆上晃晃悠悠,飘忽不定。

    他每说一句,郁桐的胸口便会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直至花琰将话说完,胸口处的刺痛不再,她才下意识朝后退出几步。

    良久,郁桐缓缓回过神,眼中各种情绪交杂,沉默看向花琰,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用她一人换所有人的无恙,这不正是她所想要的吗?

    不过被下蛊而已,又算的了什么。

    “连心蛊。”

    花琰解释:“那老狐狸要是真上当,它可比舍裂蛊要好用得多。”

    郁桐:“......”

    她没有回花琰的话,只想着他刚头附在耳边说过的话。

    “连心蛊分子母蛊,二者互相感应,子蛊不灭,母蛊不息,子蛊死,母蛊亦不会死损。”

    “可若母蛊死,便会牵连子蛊,连同中蛊之人,一命归阴。”

    他做了些手脚,能短暂蒙蔽他人将其认作成舍裂蛊,连同如何对付谷主以及其弱点,也全部都说了出来。

    最后又告诉她,事成之后二人汇合的地点。

    若是失败,他会灭了母蛊,还会毁了整座夜幽林,让她的亲人朋友同她陪葬。

    郁桐定了定神,连忙拉回视线,垂眸轻语:“他们都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花琰挑眉看她一眼,又淡淡移开,“比起这个,萧涧主不是更应该担心你自己?”

    “相传雾泉谷有信奉预言一说,不知花少谷主先前可否有听说过不济的预言或是诅咒。”郁桐却是转了话头,平静的言语之中似带了几分讽刺。

    “哪种传闻?”

    若非信奉之言,他岂会自幼便被人陷害。

    想到那小哥哥,再看看花琰,郁桐的眸光颤了颤,后道:“没什么。”

    就这样吧。

    就算将此话说出,逞口头之快,可毕竟连心蛊互相感应,届时她也不好受,更改变不了已发生过的事实。

    正事要紧,她还得回黑市对付沈希礼。

    胸口忽微微泛疼,郁桐深吸一口气,她都没说后面的话,他却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这连心蛊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看向花琰,眉心几乎不可见轻蹙一下,声音淡淡:“我会尽力达成少谷主的期望,告辞。”

    话音刚落,胸口却比刚才还要更痛几分。

    她将手按在心口处,侧身头也不回地向前方那道铁门走去。

    零碎的月光覆在她的裙摆,七零八落,跟随她的步伐在雪色的绸缎上来回游移,如梦似幻,最后被周遭的阴影慢慢笼罩。

    看着她逐渐离去的身影,花琰忽而开口:“萧涧主留步。”

    郁桐的脚步微顿,站在阴影里,侧首看向花琰。

    来人的步履轻快,手里依旧拿着那个木盒,朝她递过来。

    花琰站在郁桐的身前,低垂的眼睑掩盖了他眸中涌动的情绪。

    “里面的东西,在特殊的时候,许是能帮到萧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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