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黎礼生得粉雕玉琢，惹人怜爱，舒雅带到哪，哪就有人夸。
到了朝光小学也不例外，舒雅同事都很喜欢她，特别是孟老师的，一见到她就逗她：“礼礼，要不要给我当儿媳妇？来，叫公公。”
黎礼稚声稚气：“公公。”
办公室炸开哄笑。
孟老师心满意足，笑着对舒雅说：“看吧，黎礼这孩子跟我有缘份，咱俩是同事，万一以后真结成亲家，就是亲上加亲。不然咱俩现在就定下娃娃亲？”
舒雅从作业堆中抬头，叹口气：“她现在就会有样学样，傻得很，你就算让她叫你爸爸，也会喊。那天她舅舅就这样逗她，追着喊爸爸，把黎斐气得半死。”
有位姓苏的女老师蹲下来，诱哄道：“叫声婆婆好不好？”
黎礼果然毫不犹豫：“婆婆。”
孟老师笑着摇摇头：“舒老师，你以后可得看牢你女儿，太好骗了。”
舒雅翻开顶头新作文本，在眼前一亮的词句上画线：“还早呢，现在性格没定型，长大说不定就聪明了。”
苏老师新婚燕尔，正在积极备孕，又很喜爱小孩子，天天网上刷视频看。现实中来了个能抱能亲的，简直爱不释手。
抱起来和黎礼的小脸贴贴：“我们礼礼这么漂亮，这么乖巧，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臭小子。唉，舒老师，她老公你一定要好好把关啊，要找个颜值配得上的。”
舒雅哭笑不得：“你也想得太长远了。”
黎礼歪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老师，叫：“老公。”
苏老师扑哧笑了，捏捏她鼻子：“这你也要学啊？小跟屁虫。”
孟老师又开始没正形：“礼礼以后要找个什么样老公啊？”
“老公……”黎礼揪着手中洋娃娃的耳朵，费解问，“是什么？”
洋娃娃耳朵被拽掉，啪叽落在地上。
黎礼直愣愣低头看，眼中有不可置信，苏老师以为她要哭，忙不迭把耳朵拾起，哄道：“没关系，阿姨用胶水帮你贴回去。”
结果小家伙抗拒地推开她的手，顺带连洋娃娃也不要了：“丑，我不要，不要了。”
孟老师捡起失宠的洋娃娃，从桌筐里挑了个新的给她，这才把人镇住。
苏老师咳了咳，用浅显易懂的句子表述：“老公就是你很喜欢的人，他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陪你玩，陪你笑，陪你吃饭睡觉。”
黎礼点点头，指着亲妈：“老公。”
孟老师正吃橘子，呛到咳嗽。
苏老师：“……”
其他老师：“…………”
舒雅受不了地站起来，把女儿抱过去：“你别跟他们学坏了。”
黎礼挣扎着要下去，舒雅把人放地上，她跑到门边，踮脚去够把手。
舒雅把她捞回来，安放在椅子上，画图本摊开：“别乱跑，外面危险。妈妈等会要上课了，没空陪你玩，你画画吧。”
苏老师笑着说：“我没课，我带礼礼出去玩吧。”
黎礼此前趁舒雅不备也偷偷溜出去几趟，因为胆子小，很快就缩回去了。
这次有苏老师牵着，顿生无穷无尽的勇气，大步往前走，好奇张望学校的风景。
走到花圃里，她扑着蝴蝶玩，围上来一群体育课自由活动的学生，得知是舒老师女儿后，妹妹长妹妹短地叫。
黎礼众星捧月，又穿着蓬松纱裙，简直像个小公主。
特别是有个叫朱钰的，对她尤其呵护，有些男孩子玩起来没轻重，黎礼一蹙眉，她就会及时制止，劈头盖脸把他们骂一顿。
春光明媚，苏老师看着眼前这帮花丛中咯咯笑的孩子，心情也十分愉悦。
不过这份闲适只持续一刻钟，教务主任打电话叫她去办公室一趟，苏老师单独把朱钰喊出来，要她仔细照看妹妹，她有点事。
如果下课了还没回来，就把妹妹领到办公室去。
朱钰认真点头。
小孩子注意力转移得快，尽管妹妹很可爱，逗弄久了也闲不住，很快四散去操场、沙坑、秋千等处玩了。
朱钰恪守职责，带着黎礼在花圃附近走了走，又去小卖部给她买了根棒棒糖。
走到教学楼拐角处，迎面泼来一抔土，朱钰把黎礼拉身后，自己被浇了满头满脸。
男孩子把纸杯一扔，撒腿就跑。
朱钰攥紧拳头，尖叫：“林向泽！你给我站住！！王八蛋！！！”
徐仙存路过此地，突然想起许久未见儿子，便让司机停车，叫秘书去喊徐昼然来校门口。
徐昼然见完面，临走前被秘书塞了一袋零食。回教室路上看到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手里捏根棒棒糖，带着哭腔说：“哥哥，你不要打姐姐了，你不要打姐姐了……”
他皱着眉走过去，却听她接着说：“你打不过姐姐的。”
“……”
徐昼然足下一拐，正要折回教室，突然一团粉色影子冲向自己，抱住他的腰，仰起脸：“老公。”
徐昼然手中的塑料袋“啪”掉地上。
七岁的男孩，比其他同龄人更早知世故，已经明白“老公”所代表的含义，饶是冷静如他，也结巴了下：“你、你别胡说。”
黎礼眨眨眼，乌黑卷翘的睫毛被阳光浸透，泛着暖色，眼眸清亮坦荡，又叫了声。
“老公。”甚至声音比之前还大。
徐昼然把她拉开：“你知道老公是什么意思么？”
黎礼点头，指指他：“好看。”
指指自己：“喜欢。”
说完丢下棒棒糖去牵他的手：“陪我玩。”
徐昼然看她身高和词汇量，顶多幼儿园中班的程度，小大人般叹口气：“你妈妈呢？”
“不要妈妈了，要老公。”说着又抱上来。
小女孩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还有糖的甜味，不管不顾扎进怀里来，徐昼然难以招架地后退两步。她身子一歪要摔倒，他只好伸手将她捞起，她心满意足埋在他怀间，恳求：“陪我去玩吧，好不好？”
这个小丫头和唐诗施差不多年纪，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
朱钰翻身骑在林向泽身上，好一阵拳打脚踢，直到对方抱头求饶才放过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转身去找黎礼。
然后就看到黎礼抱着徐昼然不撒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朱钰和徐昼然是同班同学，前后桌，学东西很快，经常被老师表扬，听说家里很有钱，只不过人冷冷的，她不太敢去搭话，也只有传作业本时说过诸如“你的”、“这个”、“谢谢”之类的话。
班里有很多女生都想和他玩，和他交朋友，也因为他外表和性格望而却步。
而黎礼居然不怕他，还自来熟地抱上去，态度亲昵。
但她也就惊讶片刻，很快被地上花花绿绿的零食吸引了心神，眼睛都挪不开。
徐昼然本来也不爱吃零食，一边扯下黎礼的手，一边下巴朝塑料袋点点：“你吃吧。”
附近小孩子耳尖地靠过来，七嘴八舌纷纷询问。
“我可以吃吗？”
“我也要，我也要！”
“徐昼然，这袋果冻我先预定。”
“那我可以选薯片吗？最大那包。”
黎礼终于不再缠着徐昼然，也挤到零食堆前，蹲下来，利用身高劣势，手指刚碰到包装袋，零食被一个男孩抢走。
黎礼站起来，理直气壮：“我的，薯片是我的。”舒雅从来不让她吃这些，好不容易有机会偷尝，却被人捷足先登，她心里憋着气。
小男孩是个刺儿头，平时就叛逆，闻言扬起薯片不肯给：“写你名字了啊？”
黎礼呆了呆。
朱钰叉腰：“你就不能让让她吗？她妈妈可是舒老师。舒老师对我们多好呀，你也要对她女儿好！”
“妈妈是校长我都不管。”小男孩哼了哼，瞥了眼手中的零食包装，“再说了，她想吃的是薯片，我这是山药片，你们自己给她买薯片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黎礼眼巴巴看了他背影好久。
徐昼然以为她会失落，或者委屈巴巴，结果转过身是张灿烂的笑脸，抱着自己胳膊摇晃：“没了，下次给我买好不好？”
徐昼然这次倒没拂开她了，垂下眼，轻笑一声：“嗯。”
黎礼在口袋里费劲地掏，掉出两张糖纸后终于成功摸出硬币，放进他手心：“给你钱。”
买东西要用钱，这是她上星期刚学会的事。
徐昼然低头看，是枚游戏币，面值100，不禁哑然失笑。
小丫头掰着指头在那算，嘴中念念有词：“薯片五元，给他一百……”
过了会她伸出手，言之凿凿：“你要还我一千块！”
“……”
他揉揉她脑袋，说：“笨蛋。”
黎礼以为是爱称，因为被人摸头时，她总会收到多种多样亲昵的称呼，于是也踮脚拍拍他的头：“老公。”
徐昼然没脾气。
后来，徐昼然便经常能在学校碰到黎礼，她一来就会找他玩，两人待一起的时间比别人都长。久了他才发现这小丫头不仅算术不行，还爱吹牛。
比如，她会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我昨天，一拳就把我叔叔揍哭了。”
徐昼然看了眼她牵着自己的手，又小又软，仿佛一捏就会轻易折断。
……确定不是叔叔一拳把她揍哭了？
后来徐仙存安排了转学事宜，温敏来学校办手续，她和校长有些交情，关起门来聊天，嫌儿子碍事轰了出去。
徐昼然，来到教学楼前的花圃前，又看到了黎礼。
或许被人纠正过，也或许被人取笑过，那时候她已经不会傻乎乎叫他老公了，而是喊哥哥，和普通人别无二致。
黎礼在沙坑造房子，说是房子，横看竖看都像墓穴，东一个坑西一个洞。她把他拉过去，指着中央那个：“我的房间。”
又指着紧挨着的浅坑，说，“哥哥你住这里。”
旁边陪她一起玩沙子的女孩子擦擦汗：“礼礼，你不是说这是厕所吗？厕所是不能住的。”
“可以的。”黎礼一本正经，“爸爸就会睡厕所。”
徐昼然好奇：“你爸爸为什么睡厕所？”
“因为妈妈生气了。”
徐昼然笑了：“那我怎么要睡厕所？”
“因为、因为我生气了。”黎礼哼了哼，“朱钰姐姐说你再也不和我玩了，你要走了。”
徐昼然：“……”
毕竟在朝光短暂就读过，温敏觉得该给儿子留点纪念，就借了校长相机过来，打算拍两张。
黎礼看到了镜头，虽然心里难过，但舒雅总教她拍照时要笑，不然会变成丑八怪，她不喜欢丑丑的自己，于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此刻阳光热烈，风也轻柔。
夏季和悸动一同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