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闽越王封地位于泉州,泉州自古农业兴旺,当地兴养蚕织布,是每年朝贡的织品的重要来源。因地临海边,又有港口掌控在手,商贸发达。第一代闽越王早年在诸皇子的皇位争夺时辅助先帝夺得皇位,在平定天下的各大战役中多有胜战。先帝继位后,又主动请缨,驱赶海上倭寇。先帝出于保护泉州一带安稳的角度出发,册封闽越王,坐镇泉州,为大虞守一方海域边境安全。闽越王依仗着商贸带来的财富,手握着原用于抗击倭寇的军队,历经二代,便成为大虞诸多异性藩王中不可小看的一股力量。公主下嫁闽越王府,无疑就是加强晋王一方的力量。幸而公主下嫁乃大事,崇光帝对此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朱批一句再议给端王和闫楚禛争取了时间,输赢尚未定数。

    闫楚禛要忙着如何入手搅和灵珈公主和闽越王府的婚事,而凌挽馥也开始着手忙阿竖和阿兰的婚事。在敲定两人婚事的时候,有两个日子,一个是十一月十六,是下半年唯一的好日子,要么就是来年开春的元月。好在凌挽馥当初坚持选择了十一月十六,不然万一碰上灵珈公主的婚事,冲撞了,那就不好放开手操办。眼看着九月没剩下几天了,凌挽馥也是该腾出手来过问一二了。

    过了中秋,凌挽馥的身体就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月份大了,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但她依旧是那个忙碌的少夫人,去玲珑阁处理事宜的日子几乎天天到位。闫府的庶务,凤宜阁的营生,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宜,她一样都没有落下。只是身子重,她很多时候不得不放慢节奏,缩小动作的幅度,看账册休息的间隙也变得了频繁。大量的操心事果然是不适合一个有身孕的妇人。

    这些,即便凌挽馥不曾多言语,闫楚禛还是看在了眼底。他心疼着妻子,很想劝说她多休息一回,然话到嘴边,发现说不出口。如今的闫府,闫老太太身体大不如从前,林氏疯癫,有诸多庶务,下面还有弟妹需要照拂。比起凤宜阁,闫府更加需要凌挽馥。凌挽馥掌闫府中馈,为他免去了后顾之忧,可以专心于前方杀阵,就连他都越发习惯于依赖她。回府的日子总会第一时间去探问她在哪里,直到看到她的身影,方能卸下一身的疲惫。倘若时间允许的话,夫妻两人用了晚膳后便可回到宿石居,窝在临窗的榻上,凌挽馥会倚靠在他怀里,一人一本书地捧着看。这样的时候会有,但是越发不多。更多时候,他只能陪着凌挽馥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凌挽馥会跟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例如坊间的八卦,府上的小事,汇报一下闫老太太的身体状况等等。闫楚禛不懂,但是爱听她讲。

    “根据回信,荆州的店铺已经顺利开张,客人对柳红的手艺很是喜欢,赚得了口碑,那接下来就会容易了。等客人多了,日后打探消息也就容易。给阿兰做嫁衣的布料已经选好,嫁衣她要自己参与裁剪,添妆也已经选好了。”凌挽馥说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关于她的营生,每每谈起就会双眼发光,仿若星辰。

    “除了财物,首饰,就没有想送点别的?”

    别的?她可是想不出来。凌挽馥本来是想找间小的房子给他们夫妻日后居住,都成亲了的人,整日住在府上终究不舒畅。至于要买还是以租代买,凌挽馥都随意。可是后来得知桂嫂为了阿竖早已购置了一间二进的小屋,距离闫府步行也不远。屋子里的家具罗叔也去看过,实用为主,但都是新的。家用不缺,那姑娘家出嫁,除了补贴嫁妆添妆,那还缺什么?

    见凌挽馥想不出来,闫楚禛很是好心,俯身在她耳边耳语:“那些压箱的,就是娘家人为即将出嫁的姑娘准备的,你不也是有,很是精美的。”

    凌挽馥脸刷的一红,知道闫楚禛所言为何物了。凤宜阁的姑娘们似乎对她和闫楚禛的日后夫妻生活很是担忧,压箱的珍宝都全部慷慨拿了出来,足足有十本整整齐齐地放在在她的箱奁,听说不少还是流传在花街里面的孤本。哪里是精美二字了得,简直说是举世无双都可以。等等,那十本东西她收得好好的,他怎么知道。“你偷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闫楚禛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妻子的嫁妆,本来就是给他看的,又哪里能算是偷,应该说是光明正大的观赏与学习。

    凌挽馥很想跟他辩解几句,用手扯一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然难得他心情还算不错,她不忍破坏。且她的身子着实也是累了,只好靠在他身上,转过头,懒得跟他的厚颜无耻多加指点。

    “还是很累吗?让方乘飞找个人,怎么还没找到。”闫楚禛扶了扶她的腰身,以便她能靠得舒服些。

    “不碍事,先顾着你那些事再说。”想想她这个哥哥也是悲催,认了妹妹,多了闫楚禛这个妹夫。哪怕再不愿意为朝廷卖力,也不得不给闫楚禛面子。不是帮着暗地里打听跟踪朝中要员,就是被叫去皇陵解救人质,还得给她找合适能用的丫鬟。闫楚禛要搅和灵珈公主和闽越王府的婚事,少不了要方乘飞跑腿的地方。要是能帮上一二,也是减少了闫楚禛的累,乃是好事,就不枉费她平日里好酒好菜地供着。困意袭来,凌挽馥的脑子里还在不断转着,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头脑昏沉,嘀咕为了几句不成语句的,便闭上了双眼。

    闫楚禛抱起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凌挽馥,径直地走回了宿石居两人的寝室,唤来四月照顾好妻子,才转身踏出了房门。那里,阿竖早已等候在此。

    “怎么了?”阿竖此时出现,必然是出现了情况。

    “据线人来报,闽越王已经决定派人前来议亲。”

    一个是手握一方兵权的藩王,一个是尊贵的公主,最为得势的晋王的胞妹。崇光帝压着闽越王的奏折迟迟不回复,考虑的就是两方势力强强联手之下对王权的冲击。闽越王亲自派人上京,明面上带着满满的诚意,给足了皇家面子。地方藩王和朝堂之间的关系向来微乎其微,稍有不慎,就会扯破表面的平衡。闽越王是在给崇光帝施压,逼迫他同意公主和世子的婚事。

    “派人沿路盯紧了,具体有谁一起上京都详细打探。”

    “那要在沿途阻拦吗?”

    “可以,但是要把握好时机,重在拖延时间就好,不宜动作太大。”

    “知道。”

    思忖着刚刚消食时凌挽馥的话,闫楚禛不待阿竖走出月亮门就把人又叫了回来。“你交代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做就好了,让他们定时飞鸽传书给你。成亲的日子快到了,你也要好好准备。怠慢了阿兰,小心少夫人不放过你。”阿竖打小就跟着他,他也不忍心误人成亲大事。自归京以来,他一直在暗地里恢复祖父生前制定的暗卫。经过这些时间,已初见规模,挑选培养了可用之人,阿竖也是往管事的位置去的,办事再好,也断不能只会将所有的事情都亲自亲为。

    阿竖被叫回来以为是还有没交待的任务,没有到闫楚禛是考虑到他婚礼将至不适宜出远门,心头很是热乎,他果然没有跟错主子。

    人心往往便是如此,不经意的小举动,万分之一的投入,换来的回报有可能是不可估量的。

    睡上了一夜的凌挽馥醒来时身上的疲惫减少了些,四月闻声为她掀开帘子,刺目的日光让她双眼一下子无法适应。“天都凉了,怎么日头还是那么早。”

    四月噗嗤一笑,“少夫人可会说笑,都快午时了,日头哪有不高的?”

    午时?她睡那么久了?凌挽馥自问没有闫楚禛那般自律,闫老太太对她也是宽容,有时送闫楚禛出门后,她也爱回头浅睡个回笼觉,躲懒。然,她的睡眠向来不深,更不会一睡就到午时才起来。虽说是孕期的影响,可桂嫂她们也说过,过了三个月,身子就会舒坦些,事实上她也确实如此。只是近来,瞌睡的现象再次袭来,更为奇怪的是,不管是谁多久,身子也不见有多少的好转,头张头昏的情况未曾褪去过,刚起来的时候还好,时间一长,昏睡的感觉又会出现。甚是奇怪。

    “你今日找个信得过的去凤宜阁,给芸娘带个话,让葛大夫找个时间过来一趟。”

    “少夫人你这是?”

    “暂时不知,你就和芸娘说,我想给二夫人换个大夫瞧瞧疯症,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事情未明,凌挽馥觉得得先求个明白,不适宜动作太大,许是她多心了。

    四月知凌挽馥突然提这一出,必然有其道理所在,唯恐耽误了事情,伺候凌挽馥用了早点,就出去安排人回凤宜阁了。

    葛大夫已经是在西市大火中被烧死的人了,出门就不必要再做乔装了。要葛姑以原本的样貌外出,葛姑反而觉得不习惯了。那也是没办法,铺子没了,她什么时候能再行医都不知道,往后她估计都要以素颜见人了,也好,少了那堆佯装,手脚轻松些。

    凌挽馥带着葛姑去了南松院和翠汀苑,分别给老太太和二夫人都看了身子,再假装要详细询问两位的身子为由,命人将其带回了宿石居。

    “有多久了?”葛姑听说凌挽馥要找她,在闫府大门一见面,便觉察到她脸色不对,会宿石居一把脉,果不其然。

    “有一阵子了,前前后院约莫应该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你现在才来找我,上回为何你不说,心可真大,是不是要毒性把身子抖耗损完了,形如枯木,才拖着一把骨头找我给你下葬?闫楚禛呢?”

    四月一惊,她再是机灵,到底还是没有生养过孩子,对孕期的妇人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想着凌挽馥的嗜睡是孕期反应,没有留意到竟是被人下毒了。

    “放心,古语有云,好人不长命,祸害存千年。你家主子绝对属于长命那个,她连闫楚禛都不告诉,想来是已经算计好了吧。是嫌弃我太有空是吗?”

    “哎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赶紧给少夫人瞧瞧要不要紧。”

    凌挽馥所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中毒者一开始只会出现无力,身体倦怠等现象,等药在体内的时间越发长久,症状便会加重,要是碰上感染了风寒等疾病,就会越发加剧身体的耗损,然后形如骷髅般死去,杀人无形。毒性初期的症状和怀有身子的妇人的症状相似,想来对方也是看准了这点。

    “幸好你发现得及时,想来对方是个新手,你体内的药是逐渐积累的。”

    “也许并不是不懂,而是在等待,在等我临盆那日。”生产本就是难事,母体精气神被耗损,就容易难产,到那时候,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送走。

    “你随便找个客房给我。”去除凌挽馥身上的毒除了每日一次的汤药,需要二日一次的针灸,对方在暗,她们在明,葛姑实在不放心就留下凌挽馥。她能解读救人,却不懂解救人心,找出幕后之人是谁,只能是凌挽馥。

    晚间闫楚禛回到府上时,四月正收拾着房里的床铺。靠近凌挽馥时,他瞧见了她耳后的碎发掩盖下的红色点,以及那几乎淡若无味的药的味道。他将正要去忙活的凌挽馥拉到了踏上,仔细地检查着她的变化。在掀开她的衣袖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狰狞的血路。那是葛姑给凌挽馥施针逼迫身体毒排除体内所留下的痕迹。

    “葛姑说是必须的,过段时间可能还会再恐怖些,但是等毒素全部清除,就会消失。”凌挽馥简要地告诉了闫楚禛下午的事情。

    手上的血路红黑交错,三三两两地相互交缠,从肘关节出开始往蔓延。闫楚禛节骨分明的手指沿着血路轻轻抚摸,描绘,然后靠近,在上面落下他的吻,久久不肯抬头。疼痛从嘴唇触碰一刻起沿着他的皮肤,脉络直传心尖,传遍四肢,让他无力抬头望着妻子。明明在搅动风云的是他,一次次承受着伤害的确是她。

    凌挽馥没有说其他的话,她沉下眼眸,无限温柔地注视着丈夫,攀上他的肩膀,回抱他。没关系的,她不是好好的吗。她不喜欢听到闫楚禛用亏欠的语气道说着对不起。他们结发为夫妻,早已将对方视为是彼此的一部分,又会需要有谁跟自己说对不起。

    在凌挽馥的授令之下,宿石居的物件都做了逐步的更换。贴身照顾的人对她的起居饮食也是越发的小心,幕后下毒之人还是没有找到。毒素在凌挽馥造成的伤害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发严重,头痛让她无法入眠,进食也越发减少。在某个午后,凌挽馥在宿石居内站立不稳,晕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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