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宝泰帝率领文武百官给大行皇帝在宫中举行了简单的祭祀仪式,灵柩就被移送到专门的地方做暂时停放,等皇陵建造完成后再移灵柩至皇陵地宫中。即便各项所需已经极可能简化,其所带来的银两的紧张还是给新继位的帝皇带来了困扰。

    “今年的收成很差吗?上一期的税收是否都已经全部追缴?”未继位前,宝泰帝对国库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无奈当账册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冰山一角的残酷。要不是正处于国丧热孝,朱批改蓝批,他都无法想象他圈出来的各处银两的缺口将会组成一副怎样血淋淋的卷轴。

    “不瞒圣上,税收都是按时追缴的,国库的问题并不在收,而是每一笔的支出上。除了宫中花销,各部门官员的俸禄这些常规的支出外,额外的支出每月还是不少的。就拿前几个月而言,先帝准许了工部从中抽了五十万两去修建新的行宫,内侍省也调取了二十万两用作采购药材,还有……”事实上,先帝在时,已经多次增加税收,可国库依旧捉襟见肘,眼看又要支付边疆军饷和官员领取俸禄的日子,愁啊。

    “那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可增收?”

    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官员摇了摇头,“没有了,只能等下一期的税收,实在不行,就临时增加税收缓解缓解。”

    “不行,万不得已不得再增加百姓负担。”增加税收只能短时间弥补银两的缺口,长期过重的税收会引发百姓的不满,并非上上之举。“传令下去,立刻停止行宫的修建,内侍省速速整理各项开支明细,特别是抽调的采购药材的进度,尚未开展的部分不再继续进行。”

    行宫的修建以及大量药材的采购都不过是为了满足崇光帝修炼道术,提炼丹药所需。劳民伤财之举,此时恰好是个契机消除那纸醉金迷的虚无。

    崇光帝尚是皇子时期就酷爱各种教派的研究,尤其是道家的修仙练丹,闲假之余会学着摸索炼丹。成为帝皇后,他这一习性更是日益膨胀,京中佛教僧人和道士之间的冲突引发了暴动,招来了言官的抨击,修道之风出现了短时间的消停。后因为一连串的事件,身心都感到疲惫的君王重新投入到其中,希望能在那炉火中从中谋取安逸以求永生。由于崇光帝的推崇,修道炼丹之风迅速在大虞朝堂、京中贵族、甚至日常百姓中再次盛行。自称是各系派系真传弟子的道士纷纷来到京中,他们修建道观,广收弟子,四处弘扬教义。有了道观为依托,成为了道家弟子,入了官府名册,就能如官吏一样享受着朝廷的俸禄补贴。这就给官宦人家、富商土绅之家的子弟提供了另外一条出路。随便找个师傅,给点银子打点,挂个道号,衣食住行没有实际改变,也能享受半个官员的待遇。不学无术,招摇撞骗者比比皆是。随处可见的道观,日益庞大的道家子弟如一个巨大的口,张口吸食着大虞的银两,摧残着大虞男儿的意志力。

    宝泰帝意欲把整顿修道之风作为推广新政的开刀石,可是此风在京中风行时日已长,要抑制谈何容易。宝泰帝不得不将此事交给闫楚禛的同时带头缩减开支,释放宫中多余宫女,号召皇室成员勤俭节约。

    “你这是在干嘛?”早朝回到吏部,闫楚禛第一眼就看到了宵元锦捧着一个胡饼在啃得生无可恋。

    “用午膳。”宵元锦白了他一眼,以为各个都如他一般工作狂,能为了新政不吃不喝、新帝有意在皇族中戒除奢侈之风,宣王爷夫妻以此为借口减少了宵元锦的用度。又恰逢是先帝热丧期间,宵元锦哪怕心情再郁闷,也无法下下管子,去听听小曲。“我又没没有花很多,你说,他们这不是不给活路给我吗?”

    “那为何你会好端端在这站着?”闫楚禛打趣道。

    “你果然是黑心的家伙,坏人不配吃饱。”宵元锦赌气地一把抢过放在旁边的食盒,打开盖子,就抓起里面的龙须面吃了起来。

    官员一大早就起来早朝,午间的时候府衙会为他们准备午膳的吃食。闫楚禛经常会忙得错过了府衙提供膳食的时间,为了不让他饿着肚子处理公务,凌挽馥会让人准备好食盒,卡准时间送至吏部。近几日因为宵元锦频频出现,因而食盒里会额外多准备一小份,好让日子拮据的宵元锦能打打牙祭。

    “你要是没事做,就帮我瞧瞧这份名单,可有你熟悉的?”吃了他的龙须面,就得帮他干干活。道家弟子众多,不可否认有真心研习个中道义的人,也不缺那些入仕无望,纯粹为了混个名声领取俸禄的无心之人。一时间动不了树木的主干,就从末梢的枝叶开始,包围式铲除,步步逼近。名单是闫楚禛收买一个小道士得到的,他需要一个人帮忙找出名单中那些贵族子弟,并且找出他们日常玩乐之处。而且这,宵元锦就显然很适合做这个坏人。

    听闻有了新的乐子,宵元锦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就按照闫楚禛的要求把人一一圈了处理,顺便把几个他平日看不顺眼的也圈了一下。闫楚禛命人带着宵元锦圈出来的名单,按照上面标注的地方走了一遍,国丧期违规行乐,违背道家教义者,一抓一个准。这些被抓的无能的富家子弟明知闫楚禛是故意为难,可他们对先帝不敬又是事实,闫楚禛只是关押,没有将名单上报,已经是宽容。他们心中再不满也只能忍着,乖乖地接受闫楚禛的条件,写信让家人拿钱赎人,并且在自愿书上签名画押,同意离开道观,脱下道服还俗。有了第一批,就会有第二批,闫楚禛拿着还俗自愿书大作文章,就连圣上也对此行为口谕赞扬。高帽一带,再有类似的事情,家族只能昧着良心赎人,自然也不敢出面反抗其他的相关政策。

    眼看前期的行动已经收到效果,闫楚禛上奏要求规范道教的管理。按照不同等级限制宗教建筑的数量,规模,以及弟子数量。被道观霸占的土地被重新归还朝廷,多出来的弟子就得还俗,至于本身规模就不大的道观,则由朝廷专属官员与其协商,接受解散或者并入大型规模的道观中。此政策不仅适用于道家,还被朝廷推延,作为大虞皇朝后世所有的宗教活动都必须遵守的法规。

    道士失去钱财与地位,他们也深知日益的膨胀早已经在新帝心中种下了不喜的种子。闫楚禛能大刀阔斧地对他们进行打击,实则里头是有新帝授意。闫楚禛当年在妖道之祸中平定暴动,瓦解起义营救出人质的事迹更是京中人皆知,他们气势再大,也不好以卵击石。适者生存,收起爪牙,才是时下生存之法。

    三个月后,国丧期已过,朝廷恢复正常。在多重举措之下,前期的努力收获了成功。节省的开支在没有额外增收税的情况下让国库挺过了艰难的几个月,更多有益国家、百姓的改革政策得以一一颁布。宝泰帝也正式发布继位以来的第一份官员任命书,命吏部尚书闫楚禛为尚书令,统管六部事宜,并授意他作为新政主推官员,全面负责系列新政推广。任命书下达一个月后,大虞百姓收到了新皇赐予的恩赐,朝廷今年只征收八成的税收。

    以最年轻的状元身份开始仕途,如今又成为了尚书省的长官,新帝重臣。当日不过是守着礼部的一个小库房的人,都能把筠碧公主吸引过来的人,如今又有了多重光环的加持,闫楚禛再次攀升至京中少女们梦中情郎的幻想对象第一位。为人夫,为人父事实不仅不会让美梦破碎,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体贴的魅力。关于他的消息一传出,就会引发少女们无限遐想,更有甚者会暗暗打着某些小心思,试想着是否能有机会拉进和闫大人的距离。

    外间人对闫楚禛的想象热气在高涨,而夫妻而人则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他们的一贯原则是,外间纷纷扰扰,如果愿意,他们都会为对方保留着一份相信,绝不做容忍自扰之事。高升了,闫楚禛所负责的活也越来越多。倘若能忙完公务,他都愿意回家陪陪妻子和孩子。嘴巴是别人的,脑子也不是他的,那些花花肠子他哪里需要顾及。而凌挽馥呢,则是因为蒋老大病了。蒋柏孺受到晋王的牵连坐狱,蒋老大一口气没有顺下来,气病了。蒋家没了皇商的身份,也失去了可靠的继承人,府上能主事就剩下蒋宝茹两姑嫂,生意大受影响。凌挽馥要管闫府内宅,照看府上老小,要管理自己的营生,还得地抽空过去看看蒋老大,帮着蒋宝茹打点生意上的事情,都恨不得把人掰开两边用。倘若非得将夫妻二人的态度分出个高低,那必然是闫楚禛更为紧张。他对凌挽馥骨子里的狠劲可是了解透彻,一旦她认定了两人关系走向了终结,即便是满身伤口,她都会果断离去,带着他们的孩子躲在一个闫楚禛无法找到的地方。那样的结果是毁天灭地的,是闫楚禛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也不会让此发生。

    夫妻二人对外间的事能淡然处之,在其他人眼里成了夫妻冷漠的表现,萌生了更为活跃的小心思。这可是愁坏了凤宜阁的姑娘,用她们的话而言,天下乌鸦一样黑,哪怕有其中的例外,坏心眼的都会想办法将其染黑。要是被她们知道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她们发誓可是会为了小姐的幸福抗卫到底。

    事情的缘由是一次场官员之间的应酬,官场男人之间的宴席就难免就会有歌舞艺人的身影。碍于凌挽馥的身份,一般的歌舞姬都会对闫楚禛保持着距离。偏偏那日有位刚来京的不懂情况,仗着有几分姿色,席间频频对闫楚禛暗送秋波,还有意无意地以敬酒为名义对闫楚禛投怀送抱。尽管闫楚禛席间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给对方,并早早就找了借口离场。此事还是传到了凤宜阁,几个意思,宴席的主人有意躲开凤宜阁,又有没有眼色的在席间对她们姑爷乱来。被气到的凤宜阁姑娘统一阵线,但凡有那位歌姬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凤宜阁姑娘的身影。她们用样貌才华给了对方泰山压顶的警告,等那个歌姬意识到问题所在,她以及无法在京中再有恩客。歌姬只能托了熟人找到凌挽馥,让她出面叫停了凤宜阁姑娘的行为,此事才罢休。

    凤宜阁的此次出手,彻底给了京中烟花女子警告,让她们牢牢记住了凤宜阁的姑爷是谁。动了闫楚禛,惹了凌挽馥不高兴,就是和整个凤宜阁作对。可总有一些固执之人,明知前路艰险,还是一脸大无畏地勇往直前,尤其是对方还是世家女子,凤宜阁的威慑力就会有所减弱。

    这日,凌挽馥从蒋家回来,就遇上前来传话的仆人。有客人过来,闫老太太让她去正厅。去正厅途中,正巧遇见金氏,两人便一路通行。

    “既然和大夫人如此好的关系,为何我进门以来,似乎也么怎么瞧见她上门?”

    “先帝在时,闫府环境还不算安稳,二夫人就不好贸然登门。她也是上两个月才随着夫君任职回到京中。”根据仆人的传话,来人是杨阁老的侄媳妇,杨府的二夫人。杨二夫人和闫楚禛母亲是手帕交。嫁入京中后不久,二夫人就因夫君的外放任职离开了京,闫楚禛母亲也因为丈夫的病故伤心过度自缢而亡。

    “只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

    两人来到正厅时,闫老太太和杨二夫人已经是茶过一巡。凌挽馥瞧了一圈,发现除了二夫人,还多了一名十五六的姑娘,嫩鹅黄的衣裙,簪花斜插入髻,嘴唇樱红,正是最好的年华。此乃二夫人姐姐的女儿,随姨母来京游玩。

    凌挽馥抿着茶,听着二夫人的谈着往事,感慨着世事变迁,又不经意地聊起儿女的教育,外甥女的优秀。相似的场面,剧本是不是也会相同?

    “我也知道此事着实不适合,可那孩子也会死了心,说非贤侄不嫁。”故事说完了,人也被支走,二夫人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不过是一场偶然的停留,春雨让他们停驻于破庙。他赶着赴任,她上山礼佛。他踏马离开,留下一把伞,从此一眼万年,日夜难以释怀。本以为关于他的记忆只能在那雨中停留,谁知跟随着姨母来京的珍珠姑娘再次于城门之下看见了踏马而过的记忆。她不想再次擦肩而过,就哀求着姨母过来提出此难题。

    “阿禛已经成亲,夫妻二人和睦,我这做祖母的并不想去干扰他们夫妻二人生活。”

    “少夫人不是刚生了孩儿,又要照顾孩儿,又要兼顾家中之事,必然很累。多一个人入门,能给她分担不也是好事?他们年轻不知,我们是过来人,岂能不知。这孩子痴心一片也说服她父母。天赐的缘分,不应被名分所拘束,哪怕是平妻,能与少夫人一起陪在贤侄身旁过日子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不顾及名分,相守过日子,要是旁人不知情的听到,还以为他们闫府棒打鸳鸯一般。

    “夫人此言可是让我疑惑,大伯和嫂嫂是先帝赐婚,是不可以轻易迎娶平妻的。要是真的不介意,或许贵妾是可以的。”金氏可是看不惯杨二夫人的此等嘴脸。

    “怎能让珍珠成为妾,她是良家女子,又是嫡女。”

    “那夫人你带着她今日过来,可曾想过。我不知他人的府上是如何,有我老婆子在的一天,就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乱塞人。我累了,想休息,夫人请回。”

    “老太太请慎思,贤侄在推广新政。正是需要旧世家支持的时候,珍珠出身江南世家,我们杨府在京中地位如此,老太太也是知晓的。要是都同时得罪了,那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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