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谢欢很快记起一件事。

    三年前，言武侯曾失踪过一段日子。后来，他们在酚城的附近找到人。

    “你与他何时成亲？”谢欢望向卫英红，目光变得有些许凌厉，似乎不容欺骗。

    “三年前。”卫英红回望，眼神坚定。

    三年前，她并未发胖，还是个妙龄少女，爹娘因世子哥哥病发，将她送往酚城姥姥家。住下来半月不到，酚城开始无休止地下雨，而在雨势下得最凶猛之时，言秦负伤倒在后院门口，她见其俊俏，偷偷将人带回房中救治。

    待人伤势好些，她将人转移到桃花谷的竹屋照料，两人独处一段时日，便生了情愫，冲动之下在桃花谷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成亲次日，她精心烹制了一顿美味佳肴，奔赴桃花谷，正想给夫君一个惊喜，谁料桃花谷内的那座竹屋内早已人去楼空。

    她的夫君走了，连只言片语都没给她留下。

    此后，她郁郁寡欢，化悲愤为食量，久而久之变得珠圆玉润，亦因此挡了许多门亲事。

    谢欢见时间对上，一拍大腿，面露激动之色。

    这下他确定卫英红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若侯府与卫国公府联姻，那对侯爷而言，简直如虎添翼呀！

    此时，之前出去的士兵又小跑回来，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谢欢面上的激动之色慢慢隐下去，表情变得怪异。他摆摆手，示意士兵退出去，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卫英红，道：“侯爷说，他并不认识什么叫卫英红的女子。”

    “不可能！”卫英红激动地大叫，似乎被此话深深伤害了，那绯红粉白的面容变得苍白，“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们可是拜过天地，有明月为证，虎牙为信物的。”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在她的印象里，言秦温文尔雅，端方有礼，断不会负心，可如今，他身居高位，竟不认她。

    卫英红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既感失望，又觉愤怒，还有一丝心痛。她眼角泛红，眼眸酸涩，已有了泪意。

    “我要见他，我不信他不认我！”

    “侯爷是何等身份，岂是你说见就见。”谢欢蹙着眉，审视卫英红片刻，面露残忍的笑意，“既然你冥顽不灵，看来只有用刑了。”

    楚语凝一急，欲起身反击，却不慎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脸色发白，卫英红则吓得脸色煞白。

    “来人。”谢欢高声唤道。

    两名侍卫入内，一左一右将卫英红从地上拽起，动作粗暴无礼，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卫英红被抓得发疼，怒然挣扎，瞪着谢欢怒吼：“我可是卫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你们不能这般对我。”

    “啪嗒”一声，一直被她紧攥在手里的虎牙掉在地上。

    那是她的心头肉！

    她的心像是一下子沉入了寒潭，疯狂挣扎，无奈力不敌众，被钳制得死死的，不知是因太疼还是太伤心，眼眶子的泪如珠子般不断坠落，破碎感十足。

    眼见卫英红被拖拽出去，楚语凝看不下去了，立时挥出掌风，与两名侍卫对打起来。

    她的武功虽不是水龙吟最好的，但拳脚功夫施展开来，对付两名侍卫不在话下。横踢将他们扫落在地，她用力牵着卫英红的手，欲带人往门口逃离。

    只要速度够快，抵达门口，以她的轻功，逃离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卫英红却甩开她的手，返身蹲下去捡地上的虎牙。

    当手快要触及到那颗虎牙时，一只穿着玄色长靴的脚蓦地伸出来，踩住了虎牙。

    卫英红的动作顿住了，仰起头来，视线渐渐往上移，落在来人的脸上。

    折返回来寻人的楚语凝，瞧见那人，脚步嘎然而止，亦是怔然。

    男人一身冷冽暴戾气质，俊美如玉，眉目之间堆霜砌雪，目若寒星，冷得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让人只看一眼便不寒而栗。

    言青。

    不，应该不是他！

    言情虽沉默寡言，但身上没有一丝戾气，笑时眉眼弯弯，眼底像是盛了四月的日光，又像是春日的湖水波光荡漾，眉眼堆满温柔之色。

    看着楚语凝面露戒备的神色，言青皱了皱眉，移开目光，转头斥责一旁的谢欢：“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谢欢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连忙垂首抱拳：“是属下失职了。”

    方才见楚语凝所使的功夫有几分精妙之处，一时看呆了，竟忘了出手阻止，真是活见鬼了。

    他没想到向来冷心冷肺的言侯爷会亲自现身地牢，偷瞄了一眼，无法从那张冷冰冰的面容看出半点端倪。

    卫英红本打算，等言秦来了，便将虎牙扔在他脸上，质问对方是不是打算不认账？可面对一身寒意的言青，质问的话全噎在喉咙里，始终无法吐出来。

    眼前这男人，压根不是她在酚城认识的言秦。这男人暴戾、冷酷、危险，似乎内心充满仇恨，与她温文尔雅的秦哥哥截然不同。

    她怔然收回手，畏惧地往后退，退到白衣少年身旁，才有勇气抬眸看过去，犹豫着询问对方：“侯爷可有双生兄弟？”

    言青移开脚，冷冷地盯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没有。”

    卫英红心头打了个寒颤，眸里瞬间泪意盈满。她不知该不该相信这男人的话，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谢欢瞧见这面如满月，笑容亲切的小娘子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委实可怜，正要上前打圆场，却见白衣少年行动了，瞬间警惕抽刀，护在主子。

    楚语凝怕这两个男人对卫英红不利，一个箭步来到人跟前，将她护在身后，手里亮出刚从侍卫那里夺来的刀，与其针锋相对。

    朝中上位者那些手段有多肮脏黑暗，混迹江湖这些年她早已领教过，眼前这位冷面侯爷若要她们人间蒸发而让卫国公府无计可施，有的是办法。

    从方才谢欢的肆无忌惮中，她看出这些人压根不将卫国公府放在眼底，若要平安离开，恐怕只能靠自己。

    方才的行动再次扯疼了伤口，肩甲处不断渗血，染上一朵鲜红大血花，分外刺眼。可她丝毫未察觉，也许是过度紧张，连疼痛亦麻木了。

    言青半垂眼眸，冷然盯着那朵大血花，有了片刻的失神。

    经过此事，相信她不会再怀疑我是她二哥言青了。

    楚语凝不知对方为何还未行动，暗中目测一下周围的兵力，心知此乃龙潭虎穴，不好脱身，准备拼命杀出一条血路。

    她攥紧刀柄，眸里迸射出十月寒潭之光，杀气盈满，肩甲上的伤口涌出的血不知不觉变多。

    可要付诸行动之时，倏地，一阵如刀枪轰鸣般的脚步声自外头传来。转瞬间，身着寒甲的两列卫兵鱼贯而入，步伐沉稳有力，齐步向这边小跑而至，空荡的地面被踩踏得嗡嗡发颤。

    很快，密密麻麻的卫兵将整个大牢围得水泄不通，气势震慑人心。

    许是因人多而空气变得稀薄，楚语凝忽感一阵头晕目眩，身形微微晃了晃。

    卫若泽从人群里走出来，直面冷若冰霜的侯爷须臾，拱手行礼，振振有词道：“卫国公世子贴身侍卫若泽，奉世子之命前来迎接小姐，还请言侯爷行个方便。”

    楚语凝与卫英红脸上一喜，赶紧走到他的身旁。

    言青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神色阴鸷：“腿长得不长，来得倒挺快的。”

    声音并不大，平平无奇的几个字却在落地时瞬间凝成冰，化作万仞剑，折射出瘆人的冷光，吓得众人心头直哆嗦。

    若不是杀人太多，是断不会练就此等暴戾之气的。

    万籁俱寂，气氛肃杀，阴冷潮湿的大牢似乎阴风阵阵，吹刮得人心头发痛，众人敛声屏气，暗自紧握武器，似乎在等候那一触即发的战争。

    “咚！”

    楚语凝倒下了，因失血过多而倒下。

    众人纷纷看过去，因不认识少年打扮的楚语凝而表情平淡，而卫若泽心急如焚，欲上前将人抱走，却因男女授受不亲不敢僭越。

    沉吟片刻，他转头指着地上的楚语凝，郑重地向卫英红请求道：“小姐，请您背着她，跟我们一道离开吧。”

    卫英红觉得不可理喻，跺着脚怒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在毁我名声，小心我回去叫爹治你的罪！”

    言青见楚语凝血染了半身，心戚戚然，忍不住插一嘴：“她救了你，你该背她的。”

    不知情由的卫英红见男人竟说出这般残忍的话语，委屈的泪水再次如泉涌：“侯爷言之有理，他救了我，我该以身相许的！”

    言青觉得不可理喻，并未理会，抬腿脚往卫若泽的胸膛猛踹过去，冷然吐了个字：“滚！”

    被踹倒在地的卫若泽愣怔。

    他带着国公府的卫兵闯入侯府，以这位侯爷的狠毒，不杀几个人见见血，是断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去的。可如今竟踢一脚了事，着实……轻易得让人惊悚。

    不管对方在暗谋什么，带人回府要紧，遂，他捂着发疼的胸膛，忙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向这位权势滔天的侯爷行礼告退。

    “感谢侯爷成全！”

    说罢，他向下人扬了扬手，示意全身而退，转头盯着迟迟未动的卫英红，欲开口再次劝说。

    卫英红红着眼，直勾勾地看着言青，期待男人对自己说些什么，可男人冷漠地转身离去，让她心如死灰！

    她伤心至极，赌气地大喊：“言秦，既然你不要我，我就嫁给这个男人。”

    正张嘴的卫若泽被这话惊吓得差点咬到舌头，而言青置若罔闻，脚步沉稳地继续前行，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卫英红见自己苦苦寻觅的爱人不再将自己当回事，心如刀割地抽噎两下，气寒如冰。

    “言秦，我拿自己的下半生幸福发誓，回去后一定告知爹娘，我要嫁给这位恩公！”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拽起楚语凝，一把将人背在身上，带着报复的快感，咬牙离去。

    卫若泽与卫英红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熟知她的执拗性子，不由得苦着脸。

    糟了，她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