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很长，人很多，卫英红追在队伍的末尾，怎么也挤不到前面去，不由得高声喊道：“言秦！言秦！是我，我是卫英红！”

    言秦？不是言青？难道认错人了？

    楚语凝的睫羽翕动一下，遇见故人的兴奋情绪被困惑所取代。她抬眸望向那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脚步往前挪动，睁着眼试图看清晰些。

    此时，走在队伍后面的士兵冷酷地拦截卫英红，厉声喝道：“混账东西，侯爷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卫英红眼看着言武侯的马越走越远，又蹦又跳，朝他挥着手：“言秦！你回头看看我，我是卫英红，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拜过天地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众所周知，卫英红乃卫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长得珠圆玉润，早已过了及笄却云英未嫁，如今在大街上喊出如此惊世骇俗的真相，着实让围观者大吃一惊，蠢蠢骚动。

    站在人群里的楚语凝心情有些复杂。

    卫红英向来无脑，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身为名门秀女，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自己与别的男子私下结亲，且不论真假，这名誉是毁得彻底，只怕往后难以议亲。此事若传到卫国公府，只怕卫国公会气到吐血。

    不过，楚语凝还是对卫英红生出几分佩服，能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得多爱这男人？搁在她身上，只怕是没勇气做到。

    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那高坐在马背上的男人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很快便移开视线。

    她轻蹙眉宇，细碎的鬓发随风清扫着额角，莫名有些痒。

    这男人不看卫英红，看我作甚？莫不是是言青的胞弟？认识我？

    “走开，再闹事，小心抓你去蹲大牢！”

    队伍后方传来士兵凶恶的警告，楚语凝随着众人转头望去。

    只见卫英红满面讶然之色，几欲冲破士兵的阻拦：“不可能呀，他明明看见我了，难道是离得太远，他没有看清？”

    喃喃自语后，她并不死心，顾不得士兵的刀刃，猛然往言武侯冲过去，大喊着：“滚开！别拦我，我要见言秦！我要见夫君！”

    士兵见她无理取闹，情绪激动地往队伍里冲，担心此女对侯爷不利，嘴里大喊一声“有刺客”，一不做二不休，举起刀刃刺过去，意在一刀毙命。

    楚语凝见势不妙，足下一蹬，踩着士兵的肩膀，凌空飞过去，在刀落时一脚踢飞，平稳落到卫英红身旁。她想查证这位言侯爷是否与言青有关，助卫英红一臂之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遂，在众人没回过神来时，她一把抓住卫英红的肩，踩着那士兵的肩膀，又凌空飞起来。

    在水龙吟里头，“楚凌”的轻功堪称一绝，施展轻功行走时常来无影去无踪，鲜少人能追上，甚至连普通人都未能察觉她掠过的身影，被兄弟们戏称“掠水飞燕”。

    骄阳之下，她身着一袭白衣，身形轻盈如飞燕，踩着士兵们的肩膀朝着言武侯掠去。

    身旁的卫英红怒然挣扎呼喊，就在他们快要接近言武侯时，她方意识到楚语凝这是在帮她，霎时眉开眼笑，向那爱人高声呼道：“言秦！”

    话音还未消散，言武侯身旁竟凌空飞来一支袖箭，“咻”的一声，势如破竹。

    那支箭若射向楚语凝，那必然会被轻易躲开，无奈箭射向的是四肢不勤的卫英红。眼见卫英红傻愣着等待被射杀，楚语凝直叹倒霉，一把将人推开，那箭便直接穿过她的肩胛骨。

    肩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楚语凝身形一歪，从士兵的肩头摔落下来，摔倒在地。

    鲜血顺着她的肩膀流淌，很快便濡湿了雪白的衣裳，触目惊心。

    “啊——”卫英红吓得大惊失色，捂着脸瑟瑟发抖。

    箭头应该抹了麻药，不多时，楚语凝便感觉一阵眩晕。挣扎了两下，她终是抵不住药力，眼前一暗，意识沉入黑暗中。

    “侯爷，您受惊了。”跟在言武侯身边的青衣卫收回手臂，欠身道。

    “发生了何事？”言武侯勒住缰绳，脸色沉了下来。

    一名士兵从后面小跑着过来，瑟瑟发抖地跪在言武侯面前，低声道：“回侯爷的话，方才那小娘子自称认识您，她的同伙妄图带她靠近您。”

    言武侯遥遥地看了地上的楚语凝一眼，心神一震。

    少年浑身染血，仰躺在地上，秀丽的一张脸上堆满尘灰。在他的记忆里，这人从来是宽袍广袖，腰间挎剑，手里还执一萧的白衣郎君，何曾如此狼狈过？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过长，身旁的卫青衣看出端倪，上前惴惴询问：“侯爷，请问这两人可是相识之人？”

    “不认识。”言武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如今是当今大名鼎鼎的言武侯，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动则大开杀戒。不该与“楚凌”相识的。

    士兵从楚语凝身上搜出一块玉佩与一些碎银，便一无所获。他将玉佩递给青衣卫谢欢，谢欢检查不出端倪后，将其给言青。

    言青认出玉佩乃是自己所赠，不曾想对方竟一直当贴身之物携在身上，心湖泛起一丝涟漪，面上却有些嫌弃地扭过了头，冷声道：“扔了。”

    “那人也扔了？”谢欢啧啧两声，笑吟吟地探问，“这两人出现可疑，属下怀疑他是刺客，先关押起来，再行审问，指不定能问出他幕后之人呢。”

    言青直勾勾地盯着谢欢，那眼神如凶兽般嗜血可怕，仿佛下一瞬便要将人撕碎，却冷漠丢下一句“抓回去”，便牵着高头大马前行。

    谢欢在身后轻叹一声，命令手下将人拖回去。

    侯府大牢内，阴暗潮湿，灯火明灭，鼠疫作作索索，不时出来溜达一圈。

    “哗啦”，士兵猛然将一盆冷水泼在躺在草垛上的白衣少年头上，表情冷酷残忍。

    楚语凝的意识因受到冰冷的刺激，猛然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视线中，隐约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她揉着额头坐起，立时从肩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这剧痛使得她的神智又清醒几分，眼前的视线也清晰了几分。

    立在她面前的是个侍卫打扮的青衣男子，男子身形颀长，满面含着微笑，正盯着她细细打量着。

    楚语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很快便记起，这个男人当时跟在言青身边，就是他用袖箭暗算她的。

    她捂住肩头的伤处，警惕地往后挪了两步，清亮的一双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四处阴森森的，只有墙上的灯发出幽暗的光芒，地上铺着干草，干草下方依稀露出潮湿的地面，又黑又大的蟑螂在下面爬来爬去。旁边传出女子哭哭啼啼的抽噎，声音不难辨别，那是卫英红。

    显然，她们被关押进私人监牢。

    “你是何人？秦哥哥呢？”卫英红抬起眸子，狠狠瞪了一眼谢欢。

    谢欢口中传出一声轻笑，走到卫英红面前半蹲下，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唤侯爷他……秦哥哥？”

    卫英红见他一脸笑眯眯的温和表情，戒备不减，反而更增。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个笑面虎，不好惹。

    “我叫谢欢，是侯爷的谋士兼贴身侍卫。侯爷命我前来，逼问你们幕后主使之人。”谢欢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笑容更深了一些，“说吧，谁派你前来刺杀侯爷的？”

    “瞎了你的狗眼，你们当我是刺客？”卫英红恍然大悟，立即摇头，“我可是卫英红，卫国公的掌上明珠，赶紧放开我，我要见言秦。”

    谢欢神色古怪地看了卫英红一眼，扬声唤了一人进来，在那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那人点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那人走了以后，谢欢在桌边坐下，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卫英红，眼底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卫英红戒备地与他对视着。

    谢欢却笑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与侯爷相熟。你与侯爷是什么关系？”

    “我与他拜过天地，是他的结发妻子。”卫英红理直气壮地说道。

    谢欢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猛拍大腿。

    “我没有骗你。”卫英红皱了皱眉头。

    她知他不信，她堂堂卫国公的掌上明珠，居然没有明媒正娶，便成为言武侯的结发妻子，说出去谁都不会信。可当年她与言青拜天地之时，并不知晓他就是言武侯。若早些发现他的身份，必然不会提出要他以身相许的条件。

    “有何为证？”谢欢终于不笑了，表情严肃起来。

    “有虎牙为证。”卫英红低头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了用绳子串着的虎牙。

    言青将虎牙交给她时说过，此乃他打下的第一头猎物，虎牙是他的战利品，意义非凡。他以虎牙作为定情信物，许她一生一世，必不违背。

    看到虎牙瞬间，谢欢的面色变了。他冲到卫英红面前，想拿那颗虎牙。卫英红快速合起手掌，警觉地盯着他。

    “这颗虎牙怎会在你这里？”他犹记得，言青发现这颗虎牙不见时，大发雷霆。整个言武侯府的人将府邸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找不到。

    “这是秦哥哥给我的定情信物。”卫英红将虎牙紧紧握在手里，扬起脸说道，眉间不自觉地露出几分自豪。

    “老实说，我现在有点相信你的话了。”谢欢笑得极其难看，表情很怪异。

    手握重权的言武侯，竟与卫国公府的千金私定终生？实在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