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城

    春日的夜还泛着清冷,西厢阁不远的庭院里,梁深倚栏而坐,手握笛子,吹着《西乡曲》。

    四周寂静无声一片漆黑,只他这里还亮着一盏小灯。一曲终了,他放下笛子,肩上多了件披风。

    “深夜露重,将军莫要着凉才好。”

    姜素素为他披上披风,走近些,仔细为他系上衣带。

    梁深一动不动任她所为,“你还愿意来见我?”

    姜素素对上他眼睛,反问:“为何不会?反倒是将军别恼我才好。”

    “嗯?”

    “为了躲我,你竟委屈宿在这里。”

    梁深沉默。

    姜素素本就没指望他回答,给他系好,便后退了一步。

    “将军先前的话,字字在理,素素很是受教。”

    梁深轻嗤了一声,“你这是再怪我?”

    “不敢。”

    不敢?可这高昂的头颅哪里在说不敢了。

    他又嗤了一声。

    姜素素只当没看见,转而夸赞起梁深来,“如今将军的笛音越发悦耳动听了。”

    梁深的手指抚上笛身,眼里有些许怜惜,“在军中,也只有这笛子伴我左右,不过勤于练习罢了。”

    姜素素看向他手中的笛子,白底透明无暇,一看就是上好的白脂玉,她的眼底流过一丝惊羡。

    “那也是将军您天资聪颖。”

    梁深看向姜素素,她紧紧抿着红唇。他将笛子放入袖中,缓缓开口:“如你所愿,叙完旧。说说你的目的吧?”

    “目的?我有什么目的?”

    她的眼睛很亮,像颗星星,在黑夜里极为明显。

    可梁深讽刺一笑,说出口的话再不复温情,“姜素素,趁我还在好好跟你说话,别和我耍心眼。”

    姜素素嫣然一笑,越发无辜,“可素素是真的听不明白啊。”

    “我明天就走。”

    梁深一席话说的没头没尾,可姜素素面色一凝。这变化落入梁深眼中,他扯了扯嘴角,“你真该好好看看你自己,你这可不是不明白的样子。”

    他说完就要走,姜素素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梁深眼角朝下撇了撇她葱白的手指,停住脚步。

    “带我回京。”

    梁深好看的眉毛扬了扬,“回京做什么?”

    “缘由我现在不想说,日后你总会知道。”她望向他,柔弱的脸庞此刻满是坚定。

    他佛开她拉住他衣袖的手,顺带擦了擦。

    姜素素眼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

    梁深别过脸,不愿再看她一眼,“我为什么帮你?”问完这一句,他猛地回头,直直看着她。

    “姜素素,你没有心的。”婚约是她取消的,现在又来找他做什么?

    可笑,没有心,却妄想要这世上的情。

    ——

    次日一早,知府门口。梁堂清点好人数,整装待发。

    周知还再和梁深寒暄,一脸不舍。

    “少将军,怎么走得这样急,不在我这里多住一会,难道是嫌我招待不周?”

    梁深客气一笑,“大人误会了,大人待我客气周到,这里好山好水,我巴不得在这多住些日子,可实在是家中祖母催得厉害,命我速速回去。”

    这样一说,周知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懂,我懂。可是宫中催得急?”

    梁深没承认也没否认,“大人消息真是灵通。”

    周知摆摆手,会心一笑。

    “时候不早了,大人留步。”

    周知双手作揖,“将军一路顺风。”

    梁深翻马而上,双脚一踢,马儿就晃晃悠悠向前走,梁堂和士兵们紧跟在他身后。

    出了城门,不再顾忌城中百姓。行军速度渐渐快起来,过了约两个时辰,才影影约约看到一处小茶馆。

    梁深放慢速度,正欲告诉梁堂全军歇息片刻,喝完茶再出发。忽的,他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双腿一蹬,改了主意,愈发加快了速度。

    本已经减速的梁堂木然停在那里,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遇上茶店,能歇歇脚。

    他们一齐看向梁堂,梁堂左右看看,正认命策马向前。

    却在这电光火石间,一位头戴帷帽身姿瘦弱的白衣女子飞速跑至梁深马前,不要命般以身躯拦他。

    帷帽吹起一角,露出她柔美坚毅的下颌。眼见着越来越逼近的马儿,她丝毫不显慌张。

    众人都一齐惊呼。

    梁堂更是大喊:“少将军!”

    梁深拧眉直直看着她,见她真的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眼中怒气翻涌。一瞬间,来不及细想,他握住缰绳的手一侧,俯下身,另一手拦腰将她抱起。细腰被握住,姜素素无骨似的依偎在他身前。

    他冷厉的声音犹在耳畔,“想死也别在我跟前。”

    姜素素听闻,仰了仰头。

    他又道:“脏眼。”

    她便安安静静,没再动作。

    由此她亦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事。

    梁深抱着她又行至一会儿,渐渐没了大军身影。

    他缓下速度,停马,将姜素素抱下马,环望一圈,俯视看向她,唇角带笑,尽显凉意,“此处人烟稀少,绿意盎然,正适合你。”这一句对应的是上一句。

    他凉薄,她无情。

    姜素素懒懒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坦荡清明,“我在你身上下了毒。”

    梁深连眉都没皱一下,平静得很。

    姜素素又道:“我在你身上下了毒,若没有解药,半月后你必死无疑。”

    梁深这回倒是笑了,笑意让人发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他话音一转,却还有闲情逸致问她:“谋害朝廷命官,你不要命了?”

    姜素素平静回视他,“此药可解。”

    梁深挑眉,继续追问,“若是我不要呢?”

    姜素素微微笑了,一眼望到底,“此生与将军一起死,倒是值。”

    梁深轻扯下嘴角,“你不配。”

    姜素素不恼,接上他的话,附和道:“放心,我还不想死。”

    他们走陆路,少说要一个月才能到京城。而梁深命令日夜兼程赶路,柔弱的姜素素很快就身体吃不消,发起高烧。梁深无奈,只能让梁堂他们在原地休息,自己则带着姜素素入城求医。

    到了医馆,姜素素已经意识不清,陷入昏迷。

    医馆的掌柜给她把了脉。

    梁深在旁眉头紧拧,盯着掌柜的手一错不错。

    好不容易等到他把完脉,梁深眼神幽黑,盯着他问:“怎么样?”

    掌柜摸了摸发白的胡须,“没什么大事,就是过于劳累,又感染了风寒。我……”

    “怎么会劳累?”

    “这……”掌柜面色发难,“这把脉也把不出来啊。”

    梁深紧接着问:“那怎会染了风寒?”

    “这……”掌柜看看梁深,又看看姜素素,还是面色发难,“这该问你吧。”

    “我……”

    没等梁深说完,掌柜已经溜走,快得像阵风,“我先去抓药。”他实在受不了这冷面罗刹了。

    此刻,躺在床上的姜素素睡颜过于恬静,过于安分。

    梁深忍不住手抚上她的额头,热气源源不断攀岩上手掌。

    他替她将裸露在外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拂了拂她额间的碎发,然后转身离开。

    关门声响,姜素素似有感应,呢喃细语,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姜素素昏迷了三天,再次睁开眼睛已是第四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房间里黯淡无光。

    门吱呀一声响,梁堂走进来,随意朝姜素素看了一眼,便惊喜大望,“你醒了?”

    姜素素认得他,他是梁深的侍从。

    “小将军,能不能将这窗子开一开?”

    梁堂想都没想,言辞拒绝,“这可不行,少将军交代了你不能见风。”

    姜素素微眨眨眼,试图说服梁堂,“这屋里暗沉沉的,闷得慌。你就开一个小缝,我透透气,不会怎么样的。”

    梁堂被她说得有点松动,主要是抵不过这屋子确实沉闷,外面春色这么好,说不定看了,对姜素素的病会有好处。

    梁堂将离姜素素最远的一扇窗开了个小缝,又确保风不会对着姜素素吹,这才回到床边,将刚刚搁在桌上的药递给姜素素。

    姜素素搭着梁堂的胳膊慢慢坐起身,接过药碗,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谢谢你,小将军。”

    良药苦口,美人一蹙眉,看得梁堂心一拎一拎的。

    “我去拿点蜜饯来。”

    姜素素拒绝,叫住了他,勺子在药汤里晃了几晃,淡淡说道:“有药已经很好了。”然后将汤勺搁在一旁圆木矮几上,捧起药碗,药水涌入喉咙,她强忍着呕意,一饮而尽。

    喝完药,梁堂扶着姜素素慢慢躺下。

    姜素素这才想起,问道:“我睡了多久?”

    梁堂脱口答道:“三天。”

    三天?竟然这么久。

    “你们将军呢?”

    “在后面练武。”

    姜素素听完,挣扎着要坐起身。梁堂忙按住她,“你干嘛啊?”

    “去找你们将军。”

    梁堂拒绝,“你病还没好利索呢,不能见风。”

    姜素素充耳不闻梁堂的话,执意要出去。梁堂无法,摸了摸后脑勺,脑子一热,“我去叫将军来。”

    话还未说完,人已一溜烟跑远了。

    姜素素实在太过虚弱,失去扶持,整个人瘫倒回床上,她闭上眼睛,缓慢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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