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而想要成功救出逢芝她们,她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谢琢。

    她本不想如此快的同他见面的。

    时光易老,韶华易逝。

    她与谢琢,已有二十年未见了。

    这二十年里,她怀念过他无数次,可从未有过一次在梦中见到他。她快要忘了他的模样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十五岁的李忱全心全意地爱着二十岁的谢琢,可已经三十五岁的李忱心中还藏着许多人,许多事,早就不复当年的天真。

    她在尸骨遍野的战场上杀过敌,也在平沙莽莽的大漠中走过商。她们的人生,在统丰六年时便彻底断开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如今的谢琢还爱不爱这个李忱。

    可再如何,如今也是不得不见了。

    李忱下定决心,唤了声在殿外伺候的阿余,低声嘱咐道: “你待会着人去给顾姐姐传个信儿,信上便言‘可还记得我们三年前在玉衡居吃的醉蟹’” 。

    这是她与顾纭的暗号,玉衡即为晚夜玉衡,是海棠的别称,是指在城西永门寺旁的海棠树下相见;三年前实指三日后,是约定的时间;而醉蟹即指谢琢,是托她为自己传信给谢琢的意思。

    吩咐下去后,李忱又召来其他宫人,有意无意地提起刚才自己与孟成帝的对话来: “方才本宫向陛下请旨,为本宫的公主府筹备官属,陛下已同意了,吏部明日便会拟个名单,想必不久后便能完成。”

    话毕,又朝着岸芷和汀兰的方向望了一眼,故意道: “虽说现在还在筹备阶段,侍卫和婢女们都还暂缺,但待一切确定下来后,本宫可能每月都会去小住一二日,你们都提前做好准备些,免得徒惹本宫生气了去。”

    饵料既已抛出,且看她要钓的鱼儿何时上钩了。

    -

    入夜之后,天色微凉。

    李忱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手捧一卷书册,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听到门口传来来回徘徊的脚步声,李忱嘴角一勾,鱼儿上钩了。

    许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屋外的人在踌躇了许久后终于敲响了她的房门。

    李忱收敛笑容,拿起手中的书卷继续翻读: “进来吧。”

    汀兰甫一进来便关上了房门,跪在地上向她叩首行礼: “奴婢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你总不会平白给本宫行如此大礼吧。说吧,什么事。”

    被李忱戳穿了心思,汀兰微微侧下了头,显得格外羞赧。

    伺候李忱这几年间,她从未因私事求过她什么,如今,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可一想到全家的幸福和弟弟的前程,又咬着下唇紧张道:

    “奴婢家中有一弟弟,年方十六,虽未还成年,但平日里办事还算机警,又生得孔武有力,应当,应当是个能干的好手,奴婢,奴婢想斗胆向殿下求个恩典,准奴的弟弟去公主府上为殿下办事。”

    在来之前,她便仔细考虑好了。如今殿下虽还未成婚出阁,但也就是这几年的日子。她身为殿下身边的二等宫女,想必到时也是要随殿下前往公主府伺候的,若是如今得了个机会能让弟弟也在公主府任职,到时她们一家团聚,也能共享天伦之乐。

    何况公主虽脾气古怪了些,但从不苛待下人,又深受陛下宠爱,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殿下,可以说是在所有皇子公主中最好的前程了,许多人想求也求不着呢。

    只是看到李忱只是垂手沉默并不回答她的话语时,汀兰顿时紧张起来。殿下不答应事小,她还可以为弟弟另谋出路,可若是惹怒了殿下,那她们一家都得遭殃。

    正当汀兰胆战心惊,准备叩首拜辞时,就听到一道声音响起,恰如朗照松间的明月,清醇明朗。

    “先起来罢,你伺候本宫业已多年,除了阿余外,你同岸芷便是本宫最为亲近的人。何必再说这些?你既举荐了你弟弟,本宫自也信得过他。”

    “这样,待过几日吏部将属官的人选确定下来后,你将你弟弟的户籍名帖呈上来,我同令官吩咐一声便是了。”

    汀兰喜出望外: “奴婢谢过殿下,奴和家弟一定誓死为殿下效忠。”

    李忱淡淡地笑了笑,两世为人,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别人主动给予的恩惠远不及自己谋求来的可靠: “誓死便不用了,人死了,哪还有将来图算。日后你们姐弟莫要忘了本宫便是。”

    汀兰,原名便叫秦汀兰,其母本就是年龄大后放出宫的宫女,出宫后便同她是私塾先生的父亲成了婚。

    哪成刚想生下汀兰她们姐弟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只留下妻儿老小苦苦支撑这个满是债务的家。可惜,厄运专找苦命人。汀兰六岁那年,秦母便患了一场重病,家中经济更是窘迫,没有办法的她只得将年幼的汀兰交给宫中的旧友照顾。

    没过几年,表现优异的汀兰就被分到了李忱的殿中伺候。那时李忱瞧着汀兰的名字倒也颇为文雅,便也依着给当时的另一个小宫女取名为岸芷。

    这一晃,已有□□年了。

    而汀兰的弟弟,秦怀邑,便是她除了逢芝外,另一个要招揽的人。

    她们二人,一个轻盈灵动,天赋过人;一个勇猛果敢,天生神力,是不可多得的将帅良才,更是前世誓死追随她的肱骨之臣。

    可惜上一世李忱救回逢芝时她受伤过重,造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所以纵使逢芝她天资过人、又勤学苦练,也终究难以精进。

    所幸,这一世,还有机会让李忱去弥补。

    -

    三日后,城西永门寺海棠树下。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在经历了连续的几场大雨过后,天气变得格外的好。

    旭日东升,秋高气爽。

    就连海棠花瓣也在这秋日阳光的重重照射下显得分外娇艳。

    此时,不远处的寺庙响起了一道道钟声,悠扬辽远。

    李忱也寻着钟声如约而至。

    她踏着花瓣缓缓向海棠树走近,远远就看见了一道挺拔的人影伫立在树下。

    那人着一袭素锦蓝衣,衣襟上绣着精致的云海鹤鸣的图案。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当真是他。

    李忱停下脚步,沉默地注视着那道人影,脑中却回忆起一桩往事来。

    “鹤鸣九皋,九皋是仙鹤的别称,我幼时体弱,母亲便以仙鹤长寿之意为我取了小字。”

    这是九岁时自己同谢琢初遇的场景了。

    明明时隔这么多年,为何这些记忆仍然历历在目?

    李忱有些恍惚,所谓时光,所谓深情,她与谢琢,如今究竟算什么呢?

    就在她静立之时,谢琢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李忱望过来。

    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炽热明朗,有如夏日最为热烈的煦阳,充斥着李忱的整个胸腔,叫她半分也忽视不得,只得抬眼与他对视。

    那一霎那,李忱觉得时间似乎停止了。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不受控制地被谢琢眼中浓浓的思念吸引进去,仿佛又在那片深邃的汪洋中看到了他们两小无猜的少年时光。

    “阿器……”李忱喃喃低语。

    谢琢朝她飞快奔来,紧紧地拥住她,仿佛抱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既降。”

    “阿忱,我回来了。”

    李忱静静地待在谢琢怀中,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她可以轻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一股浸淫许久的檀木清香。那是一种久违的,令人安心的味道,使她忍不住贪恋这份时隔了二十年的温暖。

    “阿器,好久不见。”

    李忱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心中竟然格外的平静。她本以为时隔多年,又跨越生死,她再见到谢琢时应当是泪流满面,欣喜若狂的。可如今,她只是这样望着谢琢笑意盈盈的脸,呆呆地想:

    阿器,你可知道,这一声“好久不见”我等了有多久。

    是整整二十年的好久,是生死两相隔的不见。

    想到此处,李忱终于不得不承认,她恨极了谢琢,恨他战死沙场,恨他埋骨他乡,恨他终究还是失了承诺,徒留她一人。

    所以,再见到这个人时,她痛苦、怨恨、委屈……还有,欣喜。

    这些所有的情绪在她的内心来回地翻涌着,叫她再也抑制不住,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谢琢见李忱不知为何哭了出来,心疼得紧,慌忙抬手想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却被李忱生生拦了下来。

    她抓住谢琢的手腕,紧紧拥住他: “别动,阿器,就这样,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听到李忱的要求,谢琢也不再动弹,任由她抱住自己。然后又轻柔地抚上李忱的后背,温柔地轻拍着,尽最大努力安抚自己怀中的人。

    “阿器,我要你帮我一个忙。”李忱趴在谢琢的肩膀上,闷声说道。

    “好。”谢琢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你就不问我是何事,你就不怕……”

    李忱还未说完,谢琢便笑着打断了她: “从小到大,你要我做的事我何时问过一句?我信任你,便如同信任我自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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