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老夫人突然厉声问道。
阿慧低下头又说一遍,但却把“一个小姑娘”措辞成“一位女士”了。
没过多久,就看见潇洒自如的盛思年,昂首迈着松快的步子,从大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那位女士,也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盛世娱乐的当家花旦,LESS女团队长——林葭儿。
只见她穿着一件香奈儿小外套,淡粉色的,下面配一条米白色休闲长裤,长发捆了个低低的马尾,妆容淡雅。
此前那光芒四射的巨星,仿佛被精灵施了魔法,摇身一变,竟成了名媛中的名媛。
就算苏京长不了她几岁,远不能将她看作晚辈,但看她和思年走在一起,那一对金童玉女的组合,依然会莫名觉得欣慰。
他领她走到老夫人面前,大方地向老夫人介绍:“阿嬷,这是我们盛氏旗下的当红艺人,林葭儿。葭儿,还不叫人?”
林葭儿立即弯腰致意道:“阿嬷您好,我是林葭儿。”
老夫人先是懵了一下,大概没听惯这甜美的声音,然后等她回过神来,表情瞬间变得冷淡。
老夫人说:“林小姐不必叫我阿嬷,跟着叫老夫人就是了。”
“是……老夫人。”林葭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老夫人这时瞪着思年说:“既然有公事就办好再回来,带回家又算怎么回事?”
思年听完只是微笑,也不做什么多余的解释,他明白阿嬷话里有话。
她其实是想说,苏京这个“正牌女友”,还木桩子似的立在一旁,他怎么就如此堂而皇之地,介绍起一个女明星来了?
思年旋即不慌不忙地,向葭儿继续介绍道:“苏京,苏医生,你应该还有印象吧?上次在慈善晚宴上。”
葭儿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当然记得,苏医生,盛董您的女朋友嘛!”
苏京干涩地笑了两下。
老夫人那一双机警的眼睛,在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极快地溜了一遍,又收回来,便说:“既然大家有缘聚在一起,不如都留下来吃顿便饭。”
苏京忙不迭地开口:“我还有……”
那个“事”字还没说出来,老夫人便高声唤道:“阿慧——”
阿慧又无声地瞬移而至。
老夫人看着林葭儿说道:“午饭备得精致一点,我要留两位女士用餐。”
“是。”阿慧答应完便隐身而去,一点也没有拖泥带水,像是使用了什么法术。
苏京的心情沮丧起来,正想要挪动步子,却感觉脚踝痒痒的,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小不点在搞鬼。
小东西正用那圆圆的脑袋,笨笨地用力贴住苏京,像是胡闹着不许她走,又像是执拗地要跟着她去。
虽然多少是有些尴尬,但她还是蹲下身去,摸着小不点肉肉的脖子,轻声说:“乖啊——姐姐还有正事要做哟……”
小不点神气地“喵呜”一声,那样子倒像极了它的主人。
“你们看你们看,”老夫人有些激动地说道,“连小不点都知道谁是女主人!”
苏京蹲着听完这话,低下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老夫人未免也太夸张了,就算我明面上是他的女朋友,但也远没到女主人的地步吧!这下又叫我如何下台呢?”
思年像是会读心似的,跟着蹲在了苏京身边,伸手一把抱起了小不点,温柔地哄道:“你要乖啊,别耽误苏医生给阿嬷做检查。”
他在此点明了她的职业,无异于将她拉出了是非,让她回到了坚固的堡垒。
她是感激他的。
在三楼书房里,苏京和老夫人紧挨着坐,一个在埋头写出诊笔记,一个在慢悠悠饮一杯绿茶。
“京京啊。”老夫人若有所思地开口。
苏京边写边应了一声。
老夫人将茶杯放在膝上,用碟子隔着,眼神似飘向了很远的地方,说道:“你和思年没什么事吧?”
苏京钝钝地画了一捺,便停下笔,脑子里思绪转得飞快。
老夫人问得如此突然,又问得如此留有余地,她该怎么去涂抹回答,这一题实在是有些超纲。
于是也只好见招拆招道:“没问题啊……老夫人……”
乍想起老夫人对她在称呼上的纠正,便立马改口说:“阿嬷为何要这么问呢?”
老夫人笑盈盈地听完,便说:“思年这孩子做事不讲究,明明知道你今天要来,还领个无关紧要的人回家。”
苏京只是牵强地笑笑,然后给钢笔套上了笔盖,夹在记录本里。
过没多久,阿慧就来提醒用餐了。
是在一楼正式的餐厅里。
长条形的宽大实木桌子,把每一个人都推得好远。
老夫人坐首位,思年坐她右手边,苏京和葭儿坐她左手边。
两名女佣在一旁布菜。
再看桌面上,大盘小碟一起数下来,差不多也有十几道了,都是些清淡素雅的菜色,不会引起人过分的食欲。
苏京心想,这大概也是富人家的规矩。
老夫人夹起块清蒸鳕鱼,放进碗中,又瞧着冷冷清清的饭桌,遂用不满的语气问道:“怎么?菜不合胃口吗?”
思年嚼着一大口菜说:“我这不是正在吃嘛!”
“谁管你了?”老夫人说着就向女佣指了指,那盘离苏京最远的龙虾球,“先给苏医生夹一些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苏京连忙站起身来,尽力伸长了筷子去够。
思年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又看看老夫人运筹帷幄的劲头,终于忍不住放声笑道:“阿嬷,您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
“什……什么?”老夫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思年慢慢放下筷子,将双手叠在桌沿上,看了看老夫人,又直勾勾盯着对面的苏京,说:“严格来讲,葭儿只是我公司的员工,我们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苏京一屁股坐了下去,目光也跟着呆滞起来,那眼神又似是在说:“关我什么事?”
思年端起手边的红酒,先在鼻头前晃晃,然后浅浅地喝了一口,才回着味说:“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误会,所以我今天才带上葭儿。”
“……”苏京急得脸都涨红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辩。
搞得她倒像是爱吃醋的女人。
还好这时老夫人发话了。
她说:“有误会的不是京京,反而是旁人容易起疑,心想你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还带个陌生人回家。”
葭儿一边忍下这刺耳的“陌生人”,一边拿起面前的方巾,擦了擦嘴,笑着说:“盛董请我来家里吃饭,原来还有这么层意思,那就该早点说嘛,我也能提前准备准备,好帮您圆得滴水不漏。”
“其实也没什么事需要圆的,”思年强忍着不耐烦说道,“昨天葭儿合约期满,并同意再和‘盛世’续约,对于公司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所以公司为了庆祝,也为了表示诚意,就在自家酒店给葭儿办了个盛大的party,大家玩得都很开心。”
苏京知道他是在解释,也知道他是在极力地表现,他内心那一片脆弱的坦荡,但她却没办法给他回应,只能硬着头装聋作哑。
他只好主动去问:“你昨天给我打那通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哦,是,”苏京面不改色地说道,“谢谢你对阿婆这么关心。”
这话题终于画上了句号,可以翻篇了。
至少苏京是这样以为。
等大家又开始动筷子后,她突然欠身站起来,冷淡又不失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女佣带她到客用洗手间门口。
走进去一看,那格局简直跟大酒店一样,显得宽敞又格外气派,镜子和洗手台一字排开,与对面离得较远,又让折叠的屏风隔起来。
方方面面都考虑很周到。
苏京上完厕所出来,刚绕出屏风要去洗手,就看见林葭儿在镜子前补妆。
她也不知该怎样招呼,就笑着冲镜子说了声“hi”。
葭儿像是没听见一样,索性低下头去拿口红。
苏京走到洗手台前,为避免尴尬,特意选了靠里的水龙头。
按出水来的那一刹那,葭儿突然扭过头来说:“苏医生。”
苏京洗着手“嗯”了一下。
她在嘴唇上薄涂了一圈,又停下来审视,接着才用力地厚涂了上去。她说:“盛董刚刚有句话说对了,我算是给他们盛氏工作,是他的员工,但他有句话又说错了,苏医生,你知道是哪一句吗?”
葭儿说完抿紧嘴唇,扬起脸乜斜着镜子里的苏京。
苏京关上水龙头回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葭儿把口红扔进化妆包,瞬间就像是打起精神来。
她优雅地走到苏京面前,才发现她俩是差不多高的,只不过她穿了几厘米的高跟,而苏京则穿的是帆布鞋。
葭儿手扶在洗手台上,做出不正眼瞧她的样子,说道:“他讲我们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这一点我认为是大错特错的。”
“哦?”苏京这时也越听越有趣,仿佛在做一盘解谜的桌游。
“我是向思年表白过的,”葭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当时他虽然没有接受,但也没明确表示拒绝,你说,这怎么还能称之为单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