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葭儿在那头轻声提醒道，“还在吗？”
苏京听完坐直了身体，又想了想才说：“既然盛先生没空接电话，那我就……”
还没说完，葭儿愉快打断道：“你等等，他过来了。”
接下来是一个漫长的空档。
她听见他在那边问“谁”。也听到林葭儿只淡淡回了句“不知道”。
他接过电话后看了屏幕一眼，发现是她，于是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像是跟老熟人随意聊天似的，问道：“怎么？义诊忙完了？”
苏京心不在焉地说：“嗯，正在回去的路上。”
他接着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京愣了一下，心想，“是啊，找他有什么事呢？为什么非要打这个电话不可呢？”
她尽量风轻云淡地表示：“没什么事，就只是想跟你确定一下，明天出诊的具体时间。”
“是吗？”当然不是，思年怎会被她给糊弄？但是他此刻并未戳破，只是顺着她的话敷衍，“时间不变，还是和以前一样。”
苏京呆呆地点了点头，点完才想起他看不到，于是又补充道：“那行，再见。”
思年立马急着说：“等等！”
“唔……”
“刚刚跟葭儿说过话了？”思年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于是才下定决心开口。
“嗯，说过了，”苏京若无其事地笑笑，“葭儿很好，没有一点大明星的架子。”
苏京刚一说完，就听见那头有人在笑，是女人的声音，混杂着细碎的酒杯的碰撞。
思年低声说：“哦，好吧，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这边还有事。”
苏京还来不及说声再见，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要说就丢开完全不想，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是人而非草木。
但若真将其拿上台面，在心里大张旗鼓地分析，那她恐怕也难以招架，到头来也只能是被动地接受。
随着出诊车开回港城，又穿梭于繁华闹市之中，她开始在记忆里搜寻林葭儿的脸。
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嘴唇又薄又棱角分明，是时下流行的猫系长相。
然后又想到了那次晚宴，她和盛思年站在一起，那样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抑或最无关紧要的身高，都已经达到了绝配的程度。
苏京细想，若不是因为老夫人的关系，他们俩才应该在一起吧。
说不定，她才是半路杀出来的那个。
那么，林葭儿会介意她的存在吗？
“苏医生，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邻座的内分泌科医生珊仪向她关切地问道。
苏京笑道：“哦，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累了，就干脆把脑子放空了一下。”
“那待会儿我们要去烤肉，喝喝酒放松放松，你有空吗？”
苏京疲惫地摇了摇头，说：“你们去吧，我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珊仪没空再来劝她，转过头又去问别的同事。
没过多久，车子又驶入圣约翰的大门。
窗外是冷冷清清一片。
仿佛一切被拉回了原点。
一个人吃着风走在街上，胃里又空又冷得发紧。
原本想随便对付一顿，去去便利店，买一碗关东煮什么的。
但当她走到便利店门口，脑子里又浮现出珊仪的邀请，吃烤肉，喝啤酒………她于是从包包里摸出手机，给芝芝拨了一个电话。
“喂……”是芝芝懒洋洋的声音。
苏京在路边跺着脚问道：“在干嘛？”
芝芝说：“在我爸妈家，陪他们看电视。”
苏京笑了笑，又用欣慰的语气问她：“乖女，电视好看吗？”
“好看什么啊！都快憋死我了！”
“那你现在可方便出门？”
芝芝立马激动地大喊：“方便啊！”
苏京抬起左手手腕，看看时间，便说：“那咱们就去喝一杯吧。”
她和芝芝约在一家大排档，做泥炉烧烤的，小圆桌上摆一只黄泥做的炉子，炉子上搁一张铁丝拧成的小格网子，下面是炭火，肉和菜全都放在上面，格外原始，又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们点菜都十分随意，少肉多菜已是共识，所以无需浪费时间，反正重点是要喝酒。
炉子里的火都还没烧旺，两人就已经各执一瓶，“顿顿顿”喝掉半瓶去了。
芝芝夹了一筷子凉拌豆芽，塞进寡淡无味的嘴里，边嚼边说：“今天工作不顺利吗？”
苏京没有回答，而是从盘子里夹起条薄切牛肉。
刚放上铁网，只听“哧啦”一声，肉质缩紧，血色也几乎在瞬间褪去。
她守着这一片将熟的肉说道：“都还好，没有什么不顺利的。”
“是吗？”芝芝隔着冒起来的白烟，托着腮严肃地打量着她。
“啰嗦。”
说完，她把熟透的牛肉夹到碗里，蘸了点调料，就连同蒜片一切，用生菜包起来，塞进嘴里。
芝芝不甘心地回道：“啰嗦一下又怎么了？难道只准你关心我，就不准我偶尔也关心一下你吗？”
苏京笑着斜了她一眼，说：“一喝酒就有这么多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工作，”芝芝敏锐地皱起眉头，“那就是因为盛思年咯？”
苏京饶有趣味地问道：“哦？为什么？”
她以为芝芝会直接点明，她和思年的“情侣关系”，结果芝芝却更加一针见血地说：“因为你不是喜欢她吗？”
“……”苏京被问得措手不及。
“当然他也是喜欢你的。”芝芝说着就夹了块烤焦的厚切五花肉，凑近嘴边呼呼吹起来，“依我看来，你俩在目前这种关系里，应该是属于半斤八两。”
苏京极力维持镇定，却又结结巴巴吧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他……”
芝芝得意地扬起下巴，说：“上次我给他打电话时，说你可能会有危险，他就突然像发了疯一样，说话的声音都哆嗦了。”
“是吗……”苏京拿手托着下巴，怅然若失地望向远方。
芝芝放下筷子便问：“所以你又在纠结什么？”
苏京在对面喃喃自语道：“纠结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嗯？”
“刚刚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苏京喝口酒润了润嗓子，“结果，却没想到，是一个女声在那头接听。”
芝芝用力一拍桌道：“那你问问他不就行了？”
苏京疲倦地苦笑了一声，“问？怎么问？问她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我有何立场这么做呢？”
芝芝扯着喉咙喊道：“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苏京淡淡摇了摇头，却不便说，毕竟是签了有效合同，只能是掐头去尾地表示：“那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
芝芝则一脸不服气地说：“所以你打算独自纠结？”
苏京不无心酸地叹气道：“再往下走走吧，边走边看，如果这心意都不是真的，那么也没有难过的必要。”
面对这云里雾里的说辞，芝芝懒得继续追问，刚好炉子上的肉都熟了，便只顾闷头大吃大喝，肉啊菜啊搅和在一起，“扑哧扑哧”地大快朵颐。
次日一早，苏京就顶着张宿醉后又肿又暗沉的倦容，背着她那个沉重如山的书包，腾云驾雾般出门去了。
今天天气倒是很好，天高云淡的，又有很疏朗的阳光，秋风最近也常驻这长夏的岛上，迂回徘徊，却也久久不舍离去。
怀着一种秋游的心情，苏京来到半山豪宅，一样是mike开车，阿慧来接。
苏京都已经习以为常。
唯一能称作惊喜的例外，是最得思年宠爱的“小不点”，像一团蓬松的橘黄色毛球，从楼梯上“咚咚”跳了下来，然后停在苏京脚边，站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又是贴贴又是舔舔。
阿慧假装吃醋地笑道：“这胖猫倒很会撒娇卖萌的，平时对我们都爱答不理。”
苏京听完并不说话，只是淡淡地蹲下身去，伸出一只手摸它脖子后面，摸得它舒服地打着“呼噜”。
此刻她心里虽暖洋洋的，但还是作出了疏离的表情。
没过多久，她听见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从侧后方的电梯间传来，便知是老夫人来了。
还没等她转过身去，老夫人就用责备的语气说：“京京，稀客啊！”
苏京松开可爱的“小不点”，起身面对老夫人的怪罪，只好尴尬地笑着赔礼道：“最近实在是抽不开身，有些忙昏头了，不信您瞧我的眼睛，都还肿着呢，黑眼圈也几乎没有消过。”
“那是怎么搞的？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老夫人上前拉住她的手，像是跟她撒娇一般，“反正除了出诊这天，你从来也不会主动来看我。”
“我以后一定会改进的。”
“改进？”老夫人愣愣地重复一遍，“你看你，说话也跟我这么客气，我又不是你的上司，你要改进什么？”
“……”苏京一下被戳到了痛处。
不知该如何随机应变。
就在这时，阿慧突然从进门处跑来，径直来到老夫人身后，像是有什么机密要禀报。
老夫人微微侧过脸去，只听见她说：“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老夫人嗔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接着阿慧就看看苏京，又向大门的方向望望，深吸一口气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面朝苏京说道：“少爷还领着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