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照，屋室通明，树木瓦片宛如沐后涂脂。
小僧们已在前殿晨间诵经，顾夫人一袭借住的宾客都还未醒。顾盼一夜不安，睡得不踏实，小僧们脚步轻悄，但仍把她惊醒。
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顾盼便叫怀瑾为自己穿戴整齐。
铜镜前是一张刚刚熟悉的脸，有着涉世未深的眼睛，肤如凝脂，唇色朱樱，略带一些没有好眠的疲态，却不掩容光。
“小姐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夫人那边还没动静呢。”怀瑾还打着哈欠，手上的动作仍是利索，只是奇怪向来贪觉的大小姐怎么一反常态。
顾盼却没有半点困意：“可能是换了一个屋子和床垫，还未习惯。”
“寺庙客房当然比不上府中舒坦。”怀瑾为顾盼簪上一个并不招摇的玉石簪子，剔透而温润，不抢眼却也得体合宜。
门外似乎隐隐有些脚步声，可能是小僧们结束晨诵回来了。
顾盼提起裙摆往屋外探头去看，却不见那小和尚的身影，只有一些陌生面孔来来往往，也不看她。
“小姐找什么呢？”怀瑾跟在身后，顺着顾盼的目光一起看去，却不知道她在寻什么。
“昨日险些在后林迷路，是一个小师父帮了我，该去找他道谢吧。”顾盼似乎在自言自语着盘算什么，又像是在回答怀瑾。
怀瑾却并不以为意：“那我去送点茶叶给小师父道谢可好？送金银珠宝的，估计出家人不会收。”
“有道理啊......”顾盼似乎被点醒一般，“你快去找些上等茶叶来，我们一起去找他。”
怀瑾奇怪小姐怎么会对一个小和尚如此上心的模样，也不知道又是什么奇怪心思，最近的小姐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小姐自有小姐的道理。怀瑾也不多问，在箱子里的食盒中掏出一罐府中带来的好茶。
“小姐觉得这个怎么......”怀瑾话还没说完，顾盼丢下一句“好极了”就往外跑，怀瑾忙是追了上去。
只见路边有小僧正在打扫浇水，各自忙碌着手头的事，见顾盼步履匆忙着不知所为何事，因为知道是寺中贵客，只是点头致意。
一路都走到了柴房，也没找到人，顾盼有些没了精神，百般无聊地搅着帕子。
肚子突然传来几声咕噜的声响。有点饿了。
——诶，厨房还没去过？
“怀瑾，我有些饿了，我们去厨房看看呢？”顾盼回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怀瑾一愣：“我帮小姐去取就是了，小姐不必亲自......”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也闲来无事吗？”顾盼似是十分饿肚子的模样，直叫怀瑾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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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门口屋门半开着，却没有什么声响。
“是不是还没人呢？”怀瑾试探着推开门，四处张望。
一个小僧听到来人，从木架间里走出来：“施主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澄道！”顾盼眸光熠熠。
——找到你了。
澄道看到顾盼，又避开那略有灼意的目光，语调平稳：“施主若是不嫌弃可以先随意吃两个素包子吧，若要什么其他的，小僧现在做。”
顾盼几步上前靠近，澄道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顾盼也不在意，只是笑着递上茶罐：“多谢小师父昨夜相助，一些小小心意，希望小师父能收下。”
旁边蒸包子的笼子冒出淡淡烟气，木制的器具和物架留有木调的厚重，为此景平添几分耐人寻味的气味。
澄道略有一怔：“施主是贵客，那只是小僧应该做的，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顾盼料到他的疏离推脱，只是非要递给他，钗环随着说话声荡漾，巧笑倩兮：“是我自己懒得泡茶，想送给小师父，这几日好蹭上几口好茶。还是我麻烦你了。”
一旁的怀瑾更是听得莫名其妙：小姐这是嫌我茶艺不佳了？
“那小僧若也不通茶艺呢？”澄道却不上当，慢悠悠的语调。
顾盼微噎，只是强词夺理：“那......那我可以教小师父呢。”
澄道看向眼前少女，虽然不解其意，但似乎笃定了要让他收下才行。他还是接过茶罐又道谢：“那就多谢施主了。”
顾盼看他收下，眼角眉梢又添笑意。四顾厨房似乎就他一个人。
“为什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呢？岂不是忙不过来。”这寺庙上上下下那么许多人，更有借住的宾客来往，仍是三头六臂也是难以胜任。
“是我来早了，整理器具。到了饭点会有其他帮手。”澄道打开蒸笼，看向顾盼，“施主要吃一个么？”
顾盼点头，着实也是有些饿了。还未来得及伸手，怀瑾便帮她取了一个热腾腾滚圆的包子，递给她。
顾盼一边小口吃着一边仍是想打听：“所以小师父大多数时间都在后厨忙么？”
顾盼突然想起那银杏树的地方似乎就离后厨不远。
“倒也不是，听师父安排而已。”澄道合上蒸笼，那缕缕白烟被尽数拢住。
顾盼看他也不想与自己多交谈的模样，却打定主意要打开这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小师父可有去寺庙外玩过？”
“只跟师父出过几次门，没有走远。”澄道手里仍然忙活着刚刚的事，擦净一些器皿。
“那以后我可以带你去呀。”顾盼跨越某个边界，字字句句像是温润而不动声色的水滴，却有滴水穿石之意，“哪里都比寺里有趣，真的。”
澄道虽觉意外，却神色不变，只以为顾盼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就喜欢给人施舍善心：“多谢施主好意，只是师父也不会允许。”
“没事，我们可以溜出去呀。”顾盼露出一个早有打算的笑容，故意压低声音，“不会被发现的。”
一旁的怀瑾字字句句听得真切，却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
澄道也没有想过自己平淡安稳只愿一生常伴青灯的愿景，在心底都始料未及的某一刻，开始出现变化。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少女，瀑布似的长发被风吹几缕至胸前，跟裙摆一起向他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