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小气…"

    轩辕迢迢憋憋嘴，接着吃东西，好像自己只是问师永夜要了颗糖，师永夜不给一样。世上糖果很多，他这一颗给不与给，没那么要紧。

    可他只有一颗糖。

    "你真的想学？"

    师永夜从旁边看她，眼波流转，不自觉为她的表情感到有趣。

    "想学，但是你是师永夜，怎么可能好好教我，万一我被教了个稀里糊涂，气息错乱，岂不是得不偿失？"

    "……"

    轩辕迢迢填饱肚子，把笼屉和筷子一起放回小篮。

    "说吧，太子殿下，你从洪芜过来，找我到底为什么事？"

    "有人要杀我。"

    轩辕迢迢像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笑的故事。

    "大盛的人应该没几个希望你活着，毕竟你那么能干，我父王都没能从你手里讨回连南七县。莫非在夜郎，也有人容不下你了？"

    "嗯，以前有几次，不过这次不太一样，这次陛下不信我。"

    师永夜移开视线，面向西南方。

    "夜郎都没人能救你，为何觉得镇南军愿意趟这趟浑水？"

    轩辕迢迢挑眉。

    "只要镇南王肯救我这一次，我可以把岩阳让给他。"

    "条件呢？"

    岩阳是连南七县中面积最大的一县，土地相对周边平坦，少有天灾，百姓虽然不富足，但是日子过得还算安稳，轩辕迢迢不信他有那么爽快。

    "夜郎和降，镇南军，切不可冒犯岩阳百姓。"

    轩辕迢迢想过，他也许要分些征税，要藏些兵马，唯独没想到他要保岩阳百姓，看向他的表情变得复杂。

    五年前岩阳守军被夜郎攻破，连南七县最后一县被夺，大盛皇帝封轩辕皓为镇南王，命其前往西南戍边。镇南王亲眷不能全部同行，于是留了妻子和小儿子在大盛京城做人质，带着自己一双儿女，也就是轩辕越和轩辕迢迢，奔赴战场。

    轩辕迢迢那时年少，读到书里描写两军交战，民不聊生，心里难免紧张，可是当她与父兄潜入岩阳，却发现那里一片祥和，不似有过战争的痕迹。

    "父王，现在兵马紧缺，军火不足，咱们是不是打不回岩阳？"

    轩辕迢迢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脸担忧地看向街上的人。

    "不是的，迢迢。"

    镇南王同样忧心忡忡地看着一切。

    "那我们为什么不把岩阳打回来？"

    镇南王沉默不语。

    现在听了师永夜的话，轩辕迢迢仿佛有些理解，为什么镇南王会那样沉默。

    如果战争不是为了百姓安乐而打，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对于轩辕迢迢来说，十分陌生。

    "你要镇南军做什么？"

    师永夜俯首到她耳侧，细细说明，轩辕迢迢听得认真，全部记在心里。

    "事关重大，我要回去与父王商讨，如果镇南军答应，明日我会通过蛊虫通知你，如果明日都没有消息，就是镇南军拒绝了你的计划，你自求多福吧。"

    轩辕迢迢没有十足的把握，镇南王会冒险帮助夜郎太子，可是师永夜如果真的被杀，夜郎必然大乱，跟着遭殃的，只有百姓。

    师永夜点点头。

    "我先走了，"轩辕迢迢跳下树，翻身上了马，勒起缰绳，对师永夜说，"你最好还是活着，不然还要浪费我心力，找人解蛊。"

    说完就策马而去，留下师永夜坐在树上，轻笑一声。

    ·

    按照师永夜的计划，留给镇南王做决定的时间不多，轩辕迢迢快马赶回军营，向镇南王和轩辕越说清了整件事情。

    站在镇南王的立场上，只要师永夜所言为实，对大盛有利无害，怕就怕师永夜狼子野心，企图攻破镇南军所在的连东县，直捣大盛腹地，威胁京中。

    "大将军，有密信。"

    密信制式轩辕迢迢见过，来自埋伏夜郎皇城的探子，镇南王读完，便点了火烧了那份密信。

    "看来这次，夜郎太子是真的打算破釜沉舟，这样的儿郎，如果不是大盛的敌人，我还真的想见见他。

    "迢迢，明日你将消息递与师永夜，镇南军这次愿意与他合作。"

    见镇南王同意，轩辕越接下军令，离开帐子，按照镇南王与他说的计划准备。

    "对了，迢迢，师永夜过来，还带了什么别的没有？"

    镇南王意指夜郎消息。

    轩辕迢迢仔细回忆河边的事，师永夜好像并没有和她聊别的，于是摇头。

    "父王，师永夜除了交代儿臣合作事宜，别无他事。哦…他还带了两屉汤包，说是夜郎新来了个江南厨子，手艺确实不错。"

    "你吃了？！"

    镇南王惊慌，生怕自己掌上明珠遭了毒。

    "吃了吃了，他也吃了，我没中毒，真的。"

    "你回来不过半日，他就带汤包过来找你议事，哼，我看这个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父王，刚刚说他是'这样的儿郎'的也是你，说他'没安好心'的也是你，师永夜这个人，我躲还来不及，管他安的什么心，我看你老人家，还是早点歇息吧。"

    轩辕迢迢劝完镇南王宽心，自己才回去休息。

    ·

    洪芜山上有一处高台，草盛林稀，风景极美，被夜郎皇帝辟为行宫。每逢中秋，夜郎皇帝便在洪芜山上设宴，邀夜郎贵族一同赏月。

    夜郎人天生热情奔放，能歌善舞，许多爱恋中的男女，会借着这样的篝火宴会，互诉情肠，夜郎贵族们也不例外。

    夜郎皇帝心中多事烦扰，开席不久，面子上应付几下，就差人送他回宫了。

    "哥，我还有把剑在炉子里烧着，今晚就先溜了。"

    师永曦的席位与师永夜相邻，席面热闹非凡，年轻人都在篝火前面聚着，没什么人往他们这边看。

    "你少喝点啊哥，喝多了我可不回来，你自己找人背你回去。"

    撂下话，师永曦就钻进了夜色中，回家捣鼓他的宝贝刀剑去了。

    师永夜头戴珠冠，鹅黄色锦衣衬得他白净清俊，一条二十四颗明珠连成的带子坠在腰上，显得身形格外纤细。只是今夜开席时酒喝得快了些，他身子疲软切在软椅上，一旁侍奉酒水的侍女是他惯用的那个，见他眼睫低垂，唇角含笑，沾有酒珠，便奉上了帕子。

    "殿下，您喝醉了…"

    侍女的话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

    "胡言！大哥海量，怎么可能喝这点酒就醉了？弟弟来晚了，自罚一杯！"

    师永夜不看来人，就知道是他另一个弟弟，三皇子永德。

    "嗯…没喝醉…三弟，我们继续喝。"

    又是几杯下肚，师永夜醉眼朦胧，无论旁人讲什么，都笑着直摇头，和师永德亲亲热热勾肩搭背。

    "大哥，弟弟刚过来的时候，听大哥府上几个下人多嘴，非说军火库的事与大哥有关，弟弟替大哥生气，打了他们一顿，找人捆了送回大哥府上了，大哥不会介意弟弟多管闲事吧？"

    师永夜额头的青筋一跳，面上还是淡泊如水的平静，甚至嘴角硬勾出了个感激的微笑。

    "三弟费心了。"

    师永德这个蠢货，与他同父异母，长得标致，唯一的乐趣，就是在些没用的事情上动脑筋，手脚不麻利还爱显摆，越想让夜郎皇帝高看他一眼，越做些扣扣搜搜上不得台面的事，师永夜扶着额头，看着他就上火。

    行宫高处，一张轻弓拉满，箭头被月亮晒的银亮。

    见自己打了师永夜的人，师永夜都不动怒，师永德还想再就军火库的事纠缠，师永夜捏起眉心，朝他挥手，意思是要撵他走。

    师永德想想自己的确没什么话好说，只好落兴而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与姬妾玩乐。

    "嗖"的一声，箭已离弦，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师永夜已被射中，脸色惨白地仰面倒下，不知生死。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护卫军的大部队，早在夜郎皇帝回宫时就已撤离，剩下在宴席上，一小支是平时守护师永夜的护卫军，剩下的多是贵族们自己的家兵，数量不多，在行宫的各个角落等候，排列十分稀疏。

    射箭的人一身黑衣，腰身挺直，站在行宫高处，向下俯视着这群乱做一团的贵族，看到零散的护卫军终于集结，才身影一闪，匿入黑夜。

    追凶的军队只能点起火把，四面八方散开去找。

    ·

    夜郎皇帝跟前，一个接一个人来报信，听得他头痛欲裂。

    "陛下！连南七县军火库今夜被镇南军盗空了！"

    "陛下！镇南军送来了战书！"

    "……"

    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脚步急促，赶到单手捂眼的夜郎皇帝身边，正将手中书信拿给他时，又陆续进来几个人。

    "陛下！太子殿下在行宫被刺客射中了！"

    "陛下！随行太医来信，太子殿下没有被射中要害，但是仍在昏迷！"

    华衣男子动作一滞，将书信放回了怀里。

    夜郎皇帝听闻太子出事，着急站起时，发现殿上站着自己的胞弟，夜郎穆王爷。

    "穆王怎么深夜来了？"

    可能是来往报信的人太多，他心神不宁，漏听了穆王觐见的消息。

    "臣弟…听闻军火库被盗，想着为陛下解忧，匆忙赶来，失了礼数，请陛下责罚。"

    穆王作势要跪。

    "行了行了，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还讲什么礼数。"

    穆王心中的繁乱，不比夜郎皇帝少。

    第一次军火库失窃，穆王可以确定，就是师永夜监守自盗，于是他趁机离间，让夜郎皇帝怀疑自己儿子打算谋反。

    师永夜从来行事谨慎，今夜宴席上，被穆王的几个亲近的子侄轮番灌酒，穆王安插在他身边的侍女才有机会从他身上盗走密信，证明他与盗军火一事有关。

    可是镇南军今夜真的出现了，不仅公然行刺太子得手，还下了战书，此时要与夜郎皇帝说，是太子的人与镇南王勾结，要将军火和太子亲自打下来的连南七县，拱手相让给大盛，皇帝会信吗？

    这对师永夜有什么好处？！

    穆王感觉自己被人摆了一道，怒火中烧，碍着在皇帝面前，不好发作。

    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