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休息区里，大家都在吃着午餐。
“怎么了？”林露看着对面嘴里包着丸子，此刻正顶着鼓鼓囊囊的脸侧头看着什么的程洋翼。
程洋翼几口咽下丸子，连声赞美道：“这个墨鱼丸超级好吃！”
墨鱼丸是之前又一次林露为办公室聚餐带来的，结果程洋翼吃了一次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总是缠着让她多带些。
这周末她多做了些，今天就带了一份来给他解馋。
称赞完美味的墨鱼丸，程洋翼向旁边努了努嘴，说：“我觉得单可欣最近怪怪的，你不觉得吗？”
林露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单可欣一个人坐在户外阳台的咖啡桌前，面前放着外卖，但餐具都没有动。
这一层的员工们通常到午餐时间不是出去吃，就是来这个休息区吃。休息区除了很大的室内区，还有一个户外阳台。
此刻阳台上不少吃饭聊天的员工们。
单可欣夹在中间，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因为她一个人吃饭吗？”林露说，“我其实也经常一个人吃饭。”
“我知道，”程洋翼翻了个白眼，“多可怜啊！所以我才总是来陪你吃饭啊！”
林露来了战略投资之后，和同事们的关系不近也不远。工作上有问题大家倒是都不介意帮她一把，她人老实，还会写小程序。
可她来的时候带着风言风语，到现在大家也还没有达成一致 - 她到底是许暮云的朋友还是陈卓的侄女还是魏守国的情人，所以，大家也都有意无意地避着她。
她也懂事，都是独来独往。
只有程洋翼是个例外。
他主动邀请林露一起出去吃午饭不成功之后，就开始自己拎着外卖回来加入林露一起吃。他人友善又活泼，久而久之，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不是说那个，”程洋翼又看了过去，“是她最近总是不太在状态，开会走神，做事出错，今早上还把邮件发错了人。幸好不是太重要的内容，不然简直要出大事。”
林露有些吃惊。
单可欣一直都是部门的明日之星，聪明能干，又有经验。怎么会突然犯这么多低级错误？
程洋翼吃完了，放下餐具擦擦嘴，说：“我找机会问问她好了。”
晚上八点半。
林露看了看四周，注意到单可欣也还在她座位上。林露又想起了前几天程洋翼的话 –的确有些奇怪。
单可欣以前都是做完事就一定准点下班的类型，可最近却越发得爱加班。看起来也不像很忙的样子，就是一个人坐在那发呆。
真的很奇怪。
可平时林露和她也只是保持着普通同事关系，这时候突然主动去问，是不是有些太冒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神太过于深情，单可欣仿佛感应到什么，转过头来。
林露的视线和她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林露：“……”
单可欣挑了挑眉，眼光里带着询问。
林露只能没话找话：“你也加班啊？”
单可欣没说话，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林露看着她，内心的担心却又加深了一点。
单可欣平时总是精神抖擞，那双大眼睛总是咕噜噜地转着仿佛有出不完的主意，但此刻的她却像有什么很深的愁绪，连转过头时都是深深皱着眉。人似乎也清瘦了一些，眼睛虽然化着精致的妆但却依然看得到隐约的黑眼圈。
是因为最近活很多吗？
最近为了准备明年的投资项目，整个部门倒是都很忙。可是单可欣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流程，怎么会比林露看起来还憔悴？
还是关心一下吧，林露想。大不了吃个闭门羹。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蛋黄酥，起身走到单可欣面前，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一点填填肚子？这个很好吃。”
单可欣也没推辞，接过一个打开吃起来。
林露斟酌着用词，又说：“你最近看起来好像很忙？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还好。”单可欣嚼着蛋黄酥，不咸不淡地回答。
林露有些词穷，但想了想，还是再接再厉道：“我最近看你经常加班，好像很累的样子。我虽然还在学，但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请一定不要客气。”
单可欣笑了笑，把蛋黄酥的袋子扔进旁边的垃圾箱，语气淡淡地说：“你还真是个老实的人。”
林露愣了一下。
单可欣看了她一眼，接着说：“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就……”也没什么好处。
“亏得你背后有关系，不然你这样的性格，哪天被人吃干抹净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得嘲讽，但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羡慕。
林露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沉默让他们之间的空气变得有些尴尬。
林露意识到自己应该结束这段对话了
一次有些失败的关怀。她在心里定义到。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林露对单可欣说，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单可欣面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欢快响着的手机屏幕显示出一个名字：
周俊杰总监。
下意识看向声源的林露愣住了。
单可欣却眼疾手快，一把将手机屏幕翻过来扣在桌面上。
手机也安静了下来。
可三秒钟后，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
单可欣干脆关掉了手机铃声。
办公室墙壁上的钟指向了九点。
在这样的深夜里，一个销售部总监为什么会接二连三打电话给战略投资部没有直接汇报关系的年轻女同事？
林露愣愣地看着反扣在桌上的手机。
单可欣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开始收拾东西。
“蛋黄酥很好吃，谢谢你。”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林露的目光追随着单可欣。
单可欣背包好，把椅子推进桌子下，向门口走去：“那我先走了。”
林露静静地看着她。
单可欣走得很快，几步就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眼见她就要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
林露的声音轻轻响起：“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单可欣的脚步停住了。
***
暖黄的灯光映照着墙壁上的黑白老照片，酒吧角落摆放着酒瓶和调酒工具，精心调制的鸡尾酒在玻璃杯中闪烁着诱人的色彩。
轻爵士在空气里温柔地流淌。
吧台边，单可欣仰头喝掉了手中的Tequila。
“所以你说，我能怎么办？”单可欣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微醺的味道。
“再给她一杯水。”林露对酒保说完，转头担心地看着单可欣。
是挺棘手的。
周俊杰在业内也小有名声，又是公司重金聘请来的高级总监，单可欣一个小员工怎么能和他抗衡。
可是，难道要坐以待毙？
深夜电话不说，周俊杰还在试图单独约单可欣，他总是能找到一万个理由要她单独去他办公室，甚至邀请她去一起参加酒局，她已经是使出了百般武艺来推脱，可也已经要词穷了。
单可欣本来以为他是个不错的资源，想着和他搞好了关系总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怎么知道他就像个潘多拉魔盒，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在她意识到这个男人比她想象得危险时，她就已经试图抽身，但却没有办法甩掉他。
他现在就像黏上了她的狗皮膏药，她越是挣扎，他粘得越紧。
而且情况正在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滑去，今天早些时候他们参与了同一场会议，会议结束后周俊杰故意留下了单可欣要“单独聊两句”。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周俊杰的手就“意外”地碰到了单可欣的大腿。
为什么不声张？
因为不敢。周俊杰是魏守国重金请来的得力干将，几周不到已经像是总裁的左臂右膀了，这样的人，单可欣怎么敢轻易告发？
而且他做得聪明，连电话都是换着号码打，今天他凑巧用自己手机打给单可欣，林露能撞见也真是巧上加巧。
可以离职吗？
的确可以。她也真的出去面试了一圈。但是单可欣很喜欢目前的工作，顶头上司能力强，同事和工作氛围都好。再加上更现实的问题 –她目前的消费标准和她的工资完全是强关联的，而思瑞是业内著名的给钱爽快的公司。所以她去面试了一圈居然无法找到工资匹配的公司。那如果硬要跳槽，她的生活水平会立刻大打折扣。
“这就是典型的金手铐啊。”单可欣又喝掉一杯Tequila，长长叹了一口气。
林露有些替她不甘心：“可也不该你跳槽，错的又不是你。”
单可欣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厌世的气息。
“谁也没说过一定要做错了才是过错方啊，有时候，谁权力小，谁就是过错方。”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只飘荡着轻爵士的旋律。
“我们去告诉人事吧。”林露想了半天，只想到这条路。
“人事？”单可欣看了她一眼，翻了半个白眼，“你觉得人事会站我这边？”
“我不知道，”林露摇摇头，“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情况是不是一定会变得更糟糕？”
单可欣不再说话，只是晃着酒杯，眼睛半睁地看着林露。
“虽然周总监不好惹，但如果我们只是告诉人事，也许他们会想到一些不那么激化矛盾的办法？或者也许他们可以暗示一下他，让他收敛一些？也许我们可以不撕破脸地解决这件事呢？”
单可欣吐了一口气，有些心动。
林露又说：“最坏的情况，人事不帮我们，至少也不会变得更糟。至少我们试过了，这样也好为后面的计划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