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公司闹得轰轰烈烈的报价事件虽然顺利结束，但还是影响到了陈卓。她兼任销售部总监的职位也在那之后悄无声息地被抹掉了。
短短的几个月，她就从从“副总裁预备役”到“报错价的公司罪臣”，再到“不再受宠的前宠臣”。好在报价风波总算是在许暮云出手后，得到了很好的解决，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另一边，新的销售部总监周俊杰在两周前走马上任。
周俊杰在业内名声很响，他人脉广能力强，但同时也非常强势。这次被重金挖来，也是雄心壮志，一上任就大刀阔斧的进行调整，一时间销售部人人自危。
“你跟新老大聊过没啊？”
“他来第一周就给我安排了一个下午六点半的一对一会议，我当时看着那个会议安排还以为他看错了时间，结果，那天开完会，他还让我再加了两小时班才放我走。”
“我去，以前梁总还在的时候多轻松啊，周五经常下午可以说出去跑业务了根本不来公司。”
“陈老大也不错啊，至少不会逼着我们加班。”
“看来我们要负重前行一段时间咯！”
程洋翼伸着耳朵听完旁边销售部的同事们吐槽自己的新老板，压低声音冲旁边的单可欣嘟囔：“这个周俊杰挺厉害啊？”
单可欣耸耸肩，给咖啡里加了两包糖：“听说是个狠角色。”
“还是我们老大好，”程洋翼撇撇嘴，“厉害的老板都是卷自己，没本事的才卷下属。”
单可欣被逗笑，正要说话，却注意到周俊杰走进了茶水间，便使了个眼色暗示程洋翼别说了。
程洋翼心领会神地闭上了嘴。
周俊杰一进来，他部门那群带薪摸鱼的员工们立刻脚下生风地遛了，只剩下程洋翼和单可欣。
程洋翼见谁都能唠两句，此刻也不认生，他挂着大大的笑容，对周俊杰鞠了一躬：“周总监好！”
周俊杰看起来四十岁出头，人长得瘦瘦高高，倒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他的薄唇边总是带着微笑，却并没有亲近的感觉，只让人觉得摸不着他真正的情绪。
见到程洋翼夸张的问候，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单可欣泡好了咖啡，便也排队问候道：“周总监好！我是战略投资的单可欣，久仰大名！”
周俊杰漫不经心地扫了单可欣一眼，眼神却慢慢亮了起来。
单可欣身材高挑，一头暗红色的卷发披在肩上更是风情万种，她今天穿着白衬衫和半身鱼尾裙，勾勒出一身美好的曲线。
“原来你就是单可欣啊！慧方的项目是你之前主要跟进的吧？”
慧方是去年思瑞投资的核心项目，也是单可欣来公司以来手中最成功最引以为傲的项目。而这位不好相处的狠角色上来竟然就提到这一茬，单可欣也有些受宠若惊。
“周总监居然连这都知道。”她笑容又更甜美了些。
“诶，别人的项目我不一定知道，”周俊杰一本正经地说，“但我们公司最有潜力的明日之星负责的项目，那我是一定要好好学习的。”
“周总监太客气了，我跟您多学习才是呢！”
“互相学习互相学习。”周俊杰嘴角的笑容比平时深了几分，说着他的右手放在单可欣背上拍了拍，“以后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一定不要客气，尽管来问。”
能在这位口碑大脾气更大的总监这里卖个乖自然不是什么坏事，单可欣眨眨眼，笑着说：“那可太谢谢啦，以后还要麻烦周总监多多照顾。”
“互相照顾，互相照顾。”
***
另一边，办公室里，林露坐立不安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许暮云保持着这个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扶着鼠标的动作，已经五分钟了。在过去的五分钟里，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过一个字。
林露清了清嗓子，谨慎地向这位已经入定了的得道高僧发问：“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许暮云把扶着下巴的手放下了。
但依然没有说话。
林露闭了嘴，开始专注地盯着他桌上的那支笔发呆。
许暮云终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林露立刻正襟危坐地回答道：“我们所掌握的数据的确有很大的缺失，所以我就去找了过去五年茂百发布了的所有产品，和同时期其他竞争对手发布的产品进行了比对。因为缺少一些具体的数字和信息，所以我的结论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猜测。不过根据我的分析，茂百的风格非常激进，他们似乎总是在市场做出小幅度的反应时，就开始大力地向那个方向推进。”
“你认为这是明智的做法吗？”许暮云问。
“我个人觉得分情况，如果他们是在比较传统的行业里面，这种做法风险比较高。但是因为他们所在的行业本来就属于发展迅猛的行业，这种做法虽然依然风险高，但是只要他们踩准了热点方向，是可能会带给投资者巨大的回报的。”
“有什么数据支持你的说法吗？”许暮云再次追问。
“我在找资料的时候注意到，大约在两年前，他们曾经试图推进过一个产品，如果当时的政策不因为国际贸易关系的巨大转折而发生变化的话，那个产品应该会在欧美市场发展得非常好。可惜当时大形势出了问题，这个产品自然也夭折了。可是我认为茂百当时的方向和策略都是对的。”
“所以你的结论是？”
“我认为茂百是一个有潜力的公司，但是他们在执行力和面对风险的反应似乎不是很强，所以才变成了今天这样一个青黄不接的样子。”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但我们掌握的资料的确不够全，所以这里面有一大部分只是我的猜测。”
许暮云听完她的解释没有接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林露有些局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一分钟过去了，就在林露感觉自己要窒息在他的眼神里时，许暮云终于开口道：“我会把茂百的投资加进明年的计划。”
林露睁大了眼睛。什么？就这么决定了？他都不用跟谁商量一下吗？万一她分析有误呢？她只是个三脚猫啊！
“我……”林露想让许暮云再斟酌一下这个决定，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一个“我”硬是被她磨出了音阶。
许暮云等她转完音之后，接着说：“按照你的分析，茂百的特质是我们看重的。至于执行力和对大的风险的把控能力，我们进场之后会协助他们。”
“可万一……”林露没有办法划掉她的结论是错的这个可能。他们手上的资料很有限，她虽然尽最大努力做出了分析，但中间有不少空白都是她靠推理得出的。虽然茂百不是个很大的公司，投进去的钱在思瑞的眼里八成也根本不值一提，但，也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额度。
她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许暮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警示自己可能带来的风险。
许暮云却已经做完了决定，他在电脑上点了两下，又从桌上拿出一个文件夹，对林露说：“对了，销售部刚来的……”
“许总监，”林露忍不住打断他，“我觉得茂百的投资还是需要再考虑一下，要不然再让单可欣他们重新评估一下吧？不然万一错了……”
许暮云被打断了倒也不生气，他盯着林露看了一会，终于开口道：“万一错了怎么样？”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过去她是连休学回国都不会想起知会他的风云渣女，而现在他们的地位调了个，她是在他手下讨生活的小员工。
她知道他很介意当年她的不告而别，大约是因为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年轻时太没心没肺，大概那样的不告而别的确是非常伤人的。
他耿耿于怀记恨于心，她也能理解。
可这毕竟是公司的事情，投资这么大的事情，万一要是失败了，带来的损失，不是他们两个人可以用一句私人恩怨就弥补的。
可他才是战略投资的总监，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那现在就凭着她一家之言就随心所欲地拍板定案，是因为想找机会让她背锅滚蛋吗？
真要是这么看不顺眼她的话，又为什么要把她调来战略投资呢？把她留在天高皇帝远的运营部，不是更加可以眼不见为净吗？
也许，是要消掉内心的那股积了多年的怨气吧？林露好像有些理解了。
讨生活的人没资格要求太多，如果最后真的因为投资失败要走人，她也只能认了。
想通了倒是好受很多，林露重新挂上了一点笑容，抬起头正要对许暮云说如果错了的话她会承担一切后果，却看见许暮云的脸上竟然带着讥讽的笑容。
林露没料到这样的表情，不由得一怔。
许暮云却再次开口了：“万一要是错了，你要以身相许吗？”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在林露耳边炸响。
多年前那个狡黠到妖媚的女生探身靠在沉默呆板的男生身上，而他们之间，只有她充满挑逗的声音。
“你有什么目的，说。”
“不说吗？好吧……那我先先问你个问题。今天你这么英勇地救我于水火，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呀？”
“我以身相许，好不好呀？
林露被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对面的许暮云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地把面前的文件夹往前一推，继续刚才被林露打断的话题，仿佛几秒钟前的讽刺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接着刚才说的，销售部刚来的总监周俊杰推荐了这家叫一金的科技公司，你分析一下这家公司投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