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来几次之后就会发现，许暮云的办公室有种过度的简洁感。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的相关配件，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此刻，林露正在许暮云的办公室里汇报自己的近况。
“目前都很顺利。”林露总结道。
许暮云“嗯”了一声，没追问细节，只是接着说：“我们这两周就要开始对明年的投资进行分析了。这是我们部门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刚发给你了一部分茂百科技的数据，这部分的分析请在周五之前发回给我。”
两人之间的关系依然不近不远带着尴尬，所以平时交谈起来也都是能省则省，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
林露有时候会想，许暮云会不会后悔陈卓把她派来给他当援兵？她带来的价值真的有超过她带来的堵心程度吗？
但一码归一码，林露对工作还是很认真的。
回到座位上，她便认真看起许暮云刚发来的资料。
没想到越看越头大。
刚接完水回来的程洋翼注意到林露眉头紧皱地盯着电脑，手指还不停地在敲键盘。
“咋啦？”他探头过来问。
林露手上不停，说：“总监让我做分析，但我有点看不懂这些数据。打算做个小程序帮着梳理一下。”
程洋翼趴在她椅背上仔细看了两眼，然后啧了一声：“诶，他怎么把茂百交给你一个新人啊。”
“茂百怎么了吗？”林露停下翻飞的手指，转头看向他。
程洋翼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然后指着她屏幕，说：“这个板块的数据呢是我们之前好不容易获得的，但它非常不完整，中间有很大的缺失，我们尝试过对它进行填补但是都不太成功。老大一直是自己在做这一块的分析。不过，好像突破也不大。”
说着他有些同情地看着林露：“他怎么会把这么难的分析交给你？”
林露顿了顿，没说话。
程洋翼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他透露的消息吓到了，连忙设法安慰道：“不过再转头想想，这么难的项目，老大自己也做不出来，要是你推进不下去，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可万一你要是做出来了呢？那岂不是一个向大家证明你能力的大好机会？”
林露看了程洋翼一眼，他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夸奖一下他的分析思路。
然而林露心里只有一个巨大的疑问 –
他这该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
***
林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都有些重影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8:47Pm.
大家都早已经下班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
茂百的数据的确很残破，林露花了一下午梳理数据，还写了个小程序帮着分析整理。
一直搞到现在，搞得头晕眼花，好歹算是摸到点头绪了。
松了一口气的林露把头往后仰，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内心犹豫着是再熬两个小时还是明天早点来接着做？
“咔。”
林露睁开眼睛，看见总监办公室的门打开，许暮云从里面走出来。他似乎有无数件各式各样的浅色衬衫，今天这件白衬衫也依然精致得体。此刻他的袖口随意挽起来，露出来得手臂裹着紧致的肌肉。
林露带着重影的视线飘忽地看着许暮云。
嗯……这双手曾经狠狠把她按在墙上，也曾温柔地进入她的身体……
莫名其妙的思绪闯进林露的脑海，害得她老脸一红，连忙把视线从许暮云身上移开。
许暮云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他双眼直视前方，心无旁骛地往门口走去。
就在即将经过她座位的瞬间，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还没下班？”他站在林露的位子旁边，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地问。
“马上就走了。”林露也回答得很平稳。
许暮云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又问：“茂百的分析？”
林露“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视线还是很重影，她决定还是明日再战。
许暮云看了她一眼，又问：“吃过晚饭了？”
林露没说话，低头关电脑。
她这一下午都泡在数据和资料里了，哪里有时间吃晚饭。而且她只带了午餐，如果要吃晚餐，就要多花钱……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有林露窸窸窣窣收拾背包的声音。
就在林露以为马上就可以逃离这个尴尬空间的时候，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串“咕噜噜噜”。
林露：“……”
许暮云又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打趣她，只是说：“走吧，去吃个便饭。”
林露正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却听许暮云接着说：“不然茂百的分析就周三前交给我。”
所以他是威胁我吗？！
威胁就算了，关键这算个什么破威胁？
公司楼下，站在许暮云斜后方的林露盯着他的后脑勺，有些愤愤地想。
而站在斜前方的许暮云低着头看着手机，对她的内心戏毫不知情。
算了，他也是好意。林露叹了口气。他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冷冰冰的。但其实她知道，他是个心地很好很温柔的人。
正想着，一辆紫色的迈凯伦停到了两人面前。
车窗降下来，驾驶座的男人眯着桃花眼偏着头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我同事。”许暮云无视这双桃花眼快溢出来的好奇，收起手机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林露的身份。
坐在骚气十足的迈凯伦里的男人也不追问，笑嘻嘻地对林露挥了挥手：“你好同事，我是他哥们，廖彦。”
林露弯下腰隔着车窗和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林露。是许暮云部门的员工。”
简单的一句自我介绍，却让廖彦本来飘忽的目光停滞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林露脸上，仔细打量了半晌后，迟疑地开口道：“你……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露也仔细看着他确认了一下。这么骚气十足的车和星光四溢的桃花眼……
确实毫无印象。
林露摇摇头：“抱歉，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廖彦依然在沉吟。
“上车吧。”许暮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径直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林露以为他所谓的“吃个便饭”是指去公司对面那家馄饨店或者往左边走两步的那家拉面店吃的那种便饭。没想到现在居然要上这个星光灿烂的迈凯伦去向某个豪华餐厅？
她抱紧自己的包，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拒绝：“许总监，我还是直接回家……”
话音未落，只听许暮云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星期三。”
林露立刻乖巧地坐进了迈凯伦。
却没注意到廖彦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
这时许暮云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扣了扣两人座位中间的扶手。
廖彦自觉地收回视线，但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太奇怪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啊。”
***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紫色的迈凯伦却如一匹灵活的猎豹，巧妙地穿梭在拥堵的车流之间。引擎发出低沉而激越的轰鸣声，瞬间将周围的嘈杂声都淹没在背后。
“吃什么？”廖彦已经忘记了刚才的问题，此刻正神情愉悦地问副驾驶的许暮云。
“日料。”许暮云果断地给出一个答案。
“我就喜欢你们这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廖彦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又说，“不过，不用征求一下你同事的意见吗？”
说着便转头问林露：“同事，日料行吗？”
“我都可以。”林露乖巧地回答。
廖彦吹了声口哨，脚下油门一踩，方向盘向左一打，强行逼着旁边道的车减速然后自己超车入道。
“那就去我最爱的日料店吧。”
***
雅这家日料很有名，他们号称每天早晨从日本空运所有的鱼类，大厨也是米其林三星的资历。
店内的设计，也是每一个细节都体现着精致与优雅。餐厅的内部布置以自然元素为主题，墙壁采用米色和淡木色调。天花板上嵌入了禅意的木质装饰。地面铺设着原木质感的地板，走在上面仿佛踏上了青山绿水。
沿着走廊，墙壁上的艺术装饰展示着日本传统的和纸艺术、茶道和花艺。整个餐厅的正中，还设有一个小型的庭院花园，静谧的流水声和精心布置的石景都显示着店主的用心。
这家一看就是预定制的餐厅，他们三人却直接就走了进去。
廖彦显然是常客，从前台到服务，每个沿途遇到他的员工看见他都是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待三人在包间坐下后，服务员对廖彦推荐道：“今天的蓝鳍金枪鱼很新鲜。”
“哦？那给我们一份。”
“冰见寒鰤也很不错”
“那也来一份。”
廖彦又随口问林露：“同事，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寿司吗？我们每次来都点Omakase，要不一人一份？ ”
“我都可以。”
虽然已经在过去的一小时内重复了两次“我都可以”，但其实林露非常喜欢日料，对日料她是来者不拒，什么都能吃。
廖彦喜欢有主见的密友和随和的陌生人，看来今天这餐饭能同时满足这两点，于是满意地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却听见许暮云开口问：“今天的Yello怎么样？”
服务员立刻躬身回答：“都还不错。扇贝很肥美，是刺身级。”
“各加一份刺身。”
本来正在心不在焉擦手的廖彦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眉头一挑，本来懒散的目光倏然落在林露身上，最终缓缓看向许暮云。
服务员退出了包间，包间一片寂静。
林露有些尴尬地动了动，顺手拿起面前的热茶来缓解这寂静无声的尴尬。
而旁边的许暮云和廖彦正在大眼瞪小眼。
还是去上个厕所吧。林露起身离开了包间。
廖彦终于暂停了和许暮云的对视，开口道：“……所以……是她？”
许暮云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廖彦的脸色变得非常纠结：“怎么会这么巧？”
许暮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精致的日式白色茶杯，不知怎的竟然带着点禁欲的美感。
廖彦看他的神情，心底明白了几分，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难道不是巧合……？”
许暮云终于放下了茶杯，淡淡地说：“重要吗？”
“重要啊！”廖彦就差拍案而起了，“你当年……你都忘了吗？你这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
许暮云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包间外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同时端起茶杯喝茶。
林露打开门，看见包间里居然还是一片死寂，两个男人面对面地在喝茶。
“……”林露叹了口气。
怎么会有这么沉默的一对哥们，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吗？
好在菜很快就送上来了。
Omakase非常精致用心，但最让林露垂涎欲滴的却是那两份Yello。日料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两位朋友，肥厚鲜甜又不会过于肥腻。
她吃得开心，但毕竟是客，吃了两块后就不再夹，只是专注于进攻眼前的Omakase。
突然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肥厚的Yellowtail放进她碗里。
林露抬起头，看见许暮云正把筷子收回来。
“谢谢许总监。”林露谨慎地道谢。
许暮云没说话，收回筷子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面前的料理。
“多吃点，同事，”另一边的廖彦并没有看他们，却突然开口道，“毕竟只有你开心了，我们许总监才能开心。”
廖彦说话时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但这丝笑容却丝毫没有进入眼里。
而这句话是如此的不合时宜，林露听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回答。
不过廖彦并没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他又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今天要是照顾得不周，还请林小姐多多担待，千万不要怪罪。毕竟我们许总监最在意的，就是员工的感受。要是你一个不高兴从公司辞职跑了，我恐怕是要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