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投进会议室，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椭圆形的会议桌。光滑的桌面反射着室内的光线，仿佛镜子般清晰。
此刻，这个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但却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所以呢？”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向陈卓。
陈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今天怕是难逃一劫了。
“是我疏忽了，老板。都是我的责任，非常抱歉。”
男人的手指一下一下扣在桌面上。
咚，咚，咚。
那种扣着桌面的手上带着金游艇，此刻正迎着阳光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而这不轻不重的叩击，却每一下都像敲在陈卓的三叉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血液在脑袋里突突乱冲。
扣着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下了。
“今天下班前，”男人收回视线，重新翻开眼前的文件，“最迟明天早上十点，我要看到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
“明白。”
“散会吧。”中年男人随意地挥了挥手。
各部门的总监和经理们忙秉着呼吸起身，快手快脚地逃离了这个让人窒息的会议室。陈卓低着头收拾好东西，也转身打算离开。
“陈卓。”魏守国在她身后开口道。
陈卓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停住准备离开的脚步，转过身。
“是，老板。”
“我这些年一直非常器重你，有好的机会也都会给你。但是这次在你负责的情况下，出现了这么严重的失误，我非常失望。”他的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陈卓看着他。
魏守国靠坐在宽大的椅子里，他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但眼神依旧坚韧。
“我明白，很抱歉。”
“我不需要道歉，我需要的是一个满意的方案。”魏守国的声音中带着冷冽。
***
公司的中流砥柱运营总监兼销售总监的陈卓被老板当众叮了的消息，只花了一小时就传遍了全公司。
在这个消息之前的上个传遍全公司的关于陈卓的消息，还是总裁宣布由陈卓同时管理运营和销售两个部门的时候。
那时候大家都认为这是要准备晋升陈卓当副总裁的前手。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刚接手销售部不久职场正得意的陈卓，转身就被销售部坑了。
“所以到底什么事情闹得这么严重啊？”
林露正努力地屏蔽着周围的八卦，希望能在下班前把这个突然被吴珊珊扔过来的报告给赶出来，可无奈周围的八卦气氛太浓厚，她想不听都难。
“你居然不知道吗？销售那个王一星去和悦城谈合同的时候，擅自修改了公司的报价。”
“他怎么自己修改的啊？不用审批的吗？”
“所以啊，这不就是奇怪吗？他们那个经理小马哥说王一星没主动报备。他呢，又看漏了。我们老大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也看漏了。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发了合同。”
“改低了多少啊？”
“说是30%。”
“嘶！”众人同时吸了一口冷气。
“王一星这是吃回扣了吧？”
“吃没吃回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现在是吃不完兜着走了，开除都是轻的了吧。但问题的关键是，现在合同已经签了，执行合同价我们会血亏，不执行……悦城可以告我们。”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吴珊珊站在八卦的中心，神神秘秘地开口道，“我那天看到那个报价，就感觉不太对。我还专门把它和历史数据做了比较，差了一大截呢。”
“吴姐这么厉害吗？”
“吴姐，咋没有立刻跟总监汇报啊？你那时候要是当机立断告诉了总监，说不定下一个被提的就是你了！”
众人也没有拆穿吴珊珊的事后诸葛亮，只是笑着接话。
吴珊珊连连摆手，谦虚地说：“不行不行，我这个人不爱出风头。不过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应该和总监汇报一下。都是因为我这个人，啧，太谨慎了，不然这次能帮总监避好大一个坑。”
说完她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不远处的林露。
林露的背影专注严肃，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边的八卦对话。
一群人正热闹地八卦着，吵吵闹闹的办公室却突然像被人调低了音量。吴珊珊的大嗓门硬是被生生地给关上了。
林露转头一看，看到陈卓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来。
经过八卦的中心地带时，她脚步不停，声音平稳地开口道：“聊什么这么开心呢？没事做的话，来我办公室多领两个项目？”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
陈卓坐电梯上楼，然后一路径直走到战略策划总监的办公室门口。
门开着，陈卓象征性地敲了敲：“我能进来吗？”
许暮云停下在键盘上打字的手：“当然。”
陈卓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到许暮云办公桌面前的椅子里。
“许总，我恐怕是活不到明天太阳升起了。”
陈卓扒拉了一下她整齐服帖的短发，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
头顶的一戳头发被弄得站了起来，给她精致严肃的颅顶增添了一丝童趣。
“我听说了。”许暮云回答。
陈卓顶着一戳站着的头发，直视着许暮云的眼睛，希望她会说话的丹凤眼能打动面前的男人。
许暮云平静地回视着陈卓。
办公室一片死寂。
最终陈卓败下阵。
“许总，帮帮忙？”语气很是可怜。
“只有你能帮我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哭腔。
“许总？”语气开始迟疑……
“看在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份上……？”不会是真的要见死不救吧。
许暮云的眉眼终于松动了一点：“你确定这是正确的策略方向吗？”
陈卓叹了口气：“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呗。我反正已经要光脚了，什么跳大神的办法我都得试试啊。”
“谁跳大神？”
“……我。”
许暮云把视线收回，落在眼前的屏幕上，又在键盘上点了点，问：“所以总共是30%？”
“32%，准确数字。”陈卓老实地回答。
许暮云看了她一眼，说：“不能保证成功，但我试试。”
“感谢你！感谢你！请你吃饭！”陈卓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小野！哦不，许总！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许暮云又看了她一眼，问：“方案呢？”
陈卓双手奉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真诚地询问道：“一起过一遍？”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去了两周。
而盛夏依然热烈，阳光毫不留情地照耀在城市上空，街道上行人匆匆，仿佛都不愿在骄阳下多呆一秒。树木被烈日晒得有些发蔫，连树荫也变得稀薄。
炎炎夏日，城市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思瑞的办公室里倒是凉爽，中央空调马力全开地吐着冷气。
这时，运营总监办公室的门开了，陈卓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神清气爽地说：“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我请大家喝咖啡！”
运营部立刻一片欢腾。
“我要美式！”
“冰摩卡冰摩卡！”
“我要卡布奇洛！”
林露正在陈卓门口想要给她送资料，顺手就被陈卓给派了活：“资料放我桌上就行，帮我个忙？帮我记一下大家都要喝什么？”
林露忙拿出手机站起来开始记。
正记着，陈卓又开口：“你再上楼去投资部看他们总监许暮云在不在，在的话，跟他说我请客喝咖啡，问问要不要也给他们部门买。”
生不逢时……说的大概就是她吧。林露站在战略投资部的办公室门口，呆呆地想。
她这段时间一次也没有在公司碰到过许暮云。万幸许暮云也没有找过她。
正庆幸呢，就被直接送到了他眼前……
许暮云的办公室门关着。
林露在原地踌躇。要不就回去告诉陈卓他在忙？
可旁边本来深沉盯着屏幕的年轻男人却注意到她，开口道：“你找人吗？”
林露尴尬地点了点头，指向许暮云的办公室：“请问你们总监在吗？”
不在不在不在，他肯定不在。
“在！我去帮你看看！”年轻男人热情地站起身，又随口问面如死灰的林露：“以前没见过你呀，请问怎么称呼？”
林露虽然现在情绪低迷，但还是认真回答：“我叫林露，是运营部的，上个月刚入职。”
“难怪没见过！你好，我叫程洋翼。”
程洋翼说话带着笑，有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此刻心思很重的林露也跟着他笑了笑。
两人刚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自己就开了。
“老大，有人找！”程洋翼立刻向出现在门口的许暮云热情介绍林露。
他穿着意见做工精致的灰色衬衫，脸色淡淡地看过来。
林露下意识地避了一下他的眼神，但又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便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们陈总监让我来问一问你们要不要喝咖啡，她说她请客。”
许暮云还没接话，程洋翼倒是立刻点头如捣蒜：“那当然是要要要！”
说完又接着问：“我们是怎么下单？要不我亲自下去点吧！”
许暮云看了一眼脚下磨油要溜的程洋翼，开口道：“你数据处理完了？结论呢？风险如何？”
“老大，”程洋翼泄气地停住脚步，“先喝个咖啡吧，风险也不会因为我喝个咖啡而增长的。”
许暮云不为所动：“十一点以前能把分析都发给我？”
程洋翼回到座位，不说话了。
许暮云看了一眼他垂头丧气的后脑勺，眼里闪过一丝笑容，转头对大家说：“各位，陈卓总监请大家喝咖啡，想要咖啡的把选的口味告诉他们部门的这位林露，待会咖啡到了我们再一起下去谢谢陈总监。”
许暮云团队的员工纷纷欢呼着跑来跟林露汇报自己要的咖啡。
等林露接收完全部的指示下了单，一直靠墙而立的许暮云站直身体，开口道：“我跟你一起下去。”
***
站了两个人的电梯里，安静得只有电梯运行的声音。
林露又用力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希望靠通过减少自己占用的体积，来减少关注。
站在她斜前方的许暮云转头看了缩得小小的就差面壁思过的她一眼，缓缓地说：“我很可怕吗？”
“不是的……”林露连忙否认，却又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许暮云没再说什么，他回过了头，目视前方。
电梯恢复了安静，林露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在林露以为他们可以相安无事地度过接下来的几秒电梯之旅时，许暮云却又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平稳低沉，却仿佛带着嘲弄。
“你以前可没怕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