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拥抱

    大白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这步田地了吗……

    他的身材,分明并没有再瘦弱下去了;看他的脸色,分明也已恢复了些许红润,让他一度误以为他已经好转了,却不曾想他那平静的外表下依旧隐藏着难以摆脱的病痛,让一贯在人前最是要强的他也无法支撑,只能颤颤巍巍地倒向他的身上,借他几分力气来勉强保持站立,即便被外人看了去也无心计较了——原来他的大白已被那蚀心丹毒折磨得病弱至此,他的一举一动,与当初的大哥,竟然是惊人的相似……

    可是,他决不能让大白重蹈大哥的覆辙了啊,且大白的情况毕竟与大哥有所不同,只要百毒通和小双能成功破解蚀心丹的配方,大白就还有救的,只要有他们师徒在,大白就不会有事!只要他们还在努力破解那配方啊!

    对,虽说百毒通正在卧床养伤,但是还有小双在呢,只要他不辞劳苦抓紧时间,大白的解药,就——

    抓住救命稻草的王小石立刻看向了小双,可他在看见小双端着空了的药碗站在床边的同时,却也不可避免地看到见了躺在床上的狄飞惊,那一幕让他的头脑瞬间恢复了清醒,原本涌到嘴边的话也生生给咽了回去——狄飞惊如今正是重伤垂危,小双少不得要分心来照看他,又怎能再像过去那般全身心地投入解药的研究中呢?可他又如何能够让小双不要管狄飞惊了,只专心研制解药就好,大白的命是命,狄飞惊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就是再向着大白,这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话,他也断然说不出口的,他王小石,终究做不到为了大白就无视他人的性命,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都是如此……

    可是,为大白解毒的事,却也实在是耽误不得啊,他胸口肌肤那越来越浓重的青黑色,还有他那日渐不支的体力,都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和意志——事到如今,究竟该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呢?

    “小双,军师,我有一事,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思虑再三的王小石手中仍旧扶着白愁飞,口中却向着小双与杨无邪提出了这个要求,待二人双双向他看来,他便低垂了双眼,压抑住内心的煎熬和忧虑,尽量淡定地道:

    “我想留下来,帮小双守在狄飞惊身边,用我所学医术来照顾他,直到他脱离危险,否则小双又要研究解药,又要照顾百毒通前辈,再加上一个狄飞惊,怎么忙得过来?我的医术虽然比不得你们师徒,但好歹也能替你们分担一些,等树大夫他们回来了,我再将狄飞惊交给他治疗不迟,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我觉得这样甚好,小石头心细勤快,又通医术药理,这段时间由他来照看狄飞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小石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声音对他表示了赞同,可他马上意识到那说话之人竟是白愁飞,顿时便又愣住了,而白愁飞此话一出,杨无邪与小双便也都不再反对,尤其小双最是赞成此计,竟两手一拍,笑着对王小石道:

    “你肯帮我照顾他,那好得很啊,我本来也担心一个身子分不成三个人去呢,有你帮我一把,我就能忙得开了!正巧这两日解药那边我才刚有点眉目,我和师父从悬崖上采来的那几株草药,经我研磨试验一番后,发现它们的药效好像真的和蚀心丹的效果有七成相似,也就是说,这种不起眼的草药,很有可能真就是制作蚀心丹的主料呢!”

    “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王小石闻言大喜,最近这段时日以来,这算得上是最令他振奋的一个好消息了,见小双用力点头,他便更是欣喜万分,一激动便顾不上小双、杨无邪,以及回避在门外的温柔,劈手便搂住了白愁飞的肩膀,把他拉进自己怀中,连连拍着他的背,欢叫着大白你有救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幸亏白愁飞嘴上顺着他说,实则暗中发力把他拉了起来,又亲自向小双道谢,感谢他的辛苦付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云云,否则王小石非情难自禁到当众亲吻白愁飞不可。而当他反应过来之后,也委实冷汗暗流,忙用话遮掩过去,尽管如此,他也明白自己对白愁飞的情感已是再难克制,当着众友人的面扮演清清白白好兄弟的戏码,对他而言已是难上加难,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一天他就会露馅,会让连向来冷静理智的大白也无法为他遮掩,到时他们的真实关系就会大白于天下,至于旁人怎么看,那可就难讲了……

    他并不想将他和大白的真实关系暴露于世人面前的,倒不是怕被人指指点点,他王小石若是忌惮他人的言三语四,当初就不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选择和白愁飞远走江湖了,比起自己被世人议论,他更怕的是大白会经受不住那些人言,用茶花婆婆的话说,“大白这孩子心重”,他又明知他的自尊心有多强,先前为了被江湖中人背地里戳脊梁骨的事,大白已经受过一次打击了,他一想起他坐在照野酒馆的桌边,对着一碟早已空了的装花生米的碟子,手指一下一下只捏起空气往嘴里送,一双狭长的凤眼木然愣怔的情景,胸口便止不住的酸痛,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大白,万万不能让他再被世人的悠悠之口所伤,为此他什么苦都能受,仅仅是隐忍一下自己心中的火焰,别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明显,又算什么嘛?

    尽管,他必须得承认,那一团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然愈发凶猛剧烈,要他凭借理智去强行压抑已是螳臂当车,连他自己对自己都没几分信心,单靠大白从旁提醒协助,又能撑上多久?万一有一天,他再也把持不住,那——

    王小石的内心正被兴奋与忧惧反复拉扯不休,而那个温和又不失理智的声音再一次轻轻响起了,却是在对着他说道:

    “小石头,你就安心留在这里救治狄飞惊吧,我在愁石斋有温柔照顾就行了,她现在厨艺大有进境,再不会委屈我的胃口了,有她在,你只管放心便是。”

    “啊,温柔,她——”

    乍然一惊的王小石脱口便道,对于大白的这个提议,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本能的便要拒绝——大白的身体既已这般虚弱,他怎能放心离开?温柔再好,毕竟也不能跟他相比,要说照顾大白,还是他亲手来做更为合宜。可是小双和杨无邪却都对白愁飞的说法十分赞成,温柔在门外听到,更是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杨无邪也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冲他们几人说道:

    “对了,刚刚得知狄飞惊受伤的消息后,我立刻便派出鸽组的精锐,沿着地上的血迹去追踪,希望能够找到有用的线索,缩小搜查的范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蔡相和有桥集团,就要完蛋了!”

    “那真是太好了。”

    白愁飞抱着双臂,第一个开口回应了杨无邪,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淡然平和,隐隐透着喜悦。王小石见他这副情态,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昔日那个硬骨傲立、运筹帷幄的白衣身影,即使如今病骨支离,也不改那股傲岸的领袖风范,比起大哥在世时竟也不差什么,无怪大哥当初有意栽培他为细雨楼的继任者,确是慧眼识珠。可这只本该翱翔九霄的雄鹰,此刻却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随时都有折翼的可能,要救他平安就唯有指望那蚀心丹的解药,由不得他不两害相权取其轻,那么,相较于日日贴身照顾大白,显然还是协助小双快些破解蚀心丹的配方更着紧一些,这个选择,他不得不做了!

    “好,那就这么办,狄飞惊交给我,大白就拜托温柔了!”

    王小石再不迟疑地同意了众人的计划,然后便各自行动起来:杨无邪去静候鸽组的消息,小双继续去研究那几株草药,温柔陪着白愁飞回愁石斋去,王小石送他们两人出了房门,眼看着天空又飘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天地间一片安宁,又想到接下来的几日他都要留守此处,大白身子又弱,恐不便日日相见了,心中便万般不舍,终于一咬牙对扶着白愁飞的温柔说道:

    “温柔,你到院外稍等一下好吗?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大白说,就几句话,很快的——”

    “你想对大白菜说什么呀?这么神秘,连我也要瞒着的?”

    温柔果然被王小石的这一要求激起了好奇心,瞪大了双眼追问起他来,这一下王小石倒心慌起来,吞吞吐吐的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饶是他一贯伶俐,这会儿也手足无措,而就在他头顶都快冒出汗来的时候,白愁飞笑着拍了拍温柔的肩,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中轻轻抽出,狡黠地挑了挑眉,对她说道:

    “你若不是女孩子,我和小石头还真就想跟你说了,可惜男人之间的事儿,怕你听了害羞,反骂我们唐突,所以为了我们的友情长存,还是瞒着你的好!”

    “啊,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那我可不听,我出去等你了!”

    温柔果然面颊飞红,吐了下舌头便一溜烟地跑开,冲出院外去了。白愁飞抿着嘴望向王小石,与他相视而笑,王小石面对着那双弯弯的凤眼,诚挚地说了一句谢谢,白愁飞却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不,是我该谢谢你。”

    “你谢我干嘛?”

    王小石的胸口洋溢着浓烈的温情,心中恨不得立刻张开手臂,将那一袭白衣再度拥抱入怀,不过尽管此刻温柔已被支开,不会来偷听偷看,他却还是难免心存顾虑,到底自行打消了拥抱大白的念头,只对着他傻乐,听着白愁飞柔声回答他道:

    “刚才,你不肯为狄飞惊擦拭身上的血迹,现在又主动帮忙要照顾他,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王小石的心头瞬间火花闪耀,自己的良苦用心能被所为之付出的人看到,实在是一件值得欣慰又令人大受鼓舞的事,而白愁飞又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对他柔柔地道: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也想告诉你,只要你心里有我,那就够了,你想要救人只管放手去救,我自会支持你的,你放心,你的大白,才没那么小气……”

    “大白……”

    王小石的内心已融化在那两道柔情似水的目光之中,天知道他是怎样凝聚起全部的理智,才堪堪压制下了纵身与白愁飞忘情相拥的欲望,看着落在白愁飞头发上的雪花渐渐变大,他便催着他快回愁石斋去,千万别着了凉,一面呼唤起温柔来,听见喊声的温柔很快便从院外跑了进来,笑哈哈地问他们:

    “你们男人之间的事都说完了?我现在可以送大白菜回去了吧?”

    “嗯啊……”

    不由得脸皮发烫的王小石怪紧张地应了一声,做贼似的将白愁飞的胳膊交到温柔手上,然后向后退了半步,乖乖站好,预备目送他们离开。温柔见状又少不得打趣他两句,末了还半开玩笑地安慰他道:

    “好啦好啦,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嘛,你和大白菜又不是再见不到面了,过阵子等树大夫他们回来,你俩不就又可以一起住在愁石斋了?才不过分开几天,你干嘛就这么恋恋不舍,跟生离死别似的?”

    “我哪有,你别乱讲嘛——”

    王小石慌里慌张地否认着温柔的玩笑,可他虽然心知温柔就是在逗他,却还是被她那句“生离死别再难相见”弄得心惊不已,眼见温柔边笑边扶着白愁飞背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远,只留他一人在原地,他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就好像那个颀长的白色身影再也不会转过头来,只会那般渐渐的离他远去,任他喊破了喉咙都没用——大白下定了决心要去做的事,是不可能改移的,哪怕是他唤他求他,他也不会回头。可是他怎能就这样眼睁睁地放他远走啊?他们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好好活下去,他也已经答应了要陪他共度此生的,所以他怎敢放手、怎能放手?!

    大白,大白!不,你回头,你回来!你——你不要走——

    王小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那一句呼唤已经到了他的嘴边,就要破口而出了,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本已快走出院门的白影竟在此时倏地停住,随即便猛地转身向他扑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猿臂一展,将他搂住,从脸颊到肩膀,再到胸膛,都和他紧密相贴,刹那间竟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觉那臂膀上传来的力度仿佛要把他全身筋骨生生勒断,然后他们两人便可血肉相糅,再欲拆分开来就只能是痴心妄想,想都别想!

    又仿佛,那一袭白影也同样怀着与他再不能相见的恐惧,甚至于这种恐惧对他而言,比他还要强烈,让他不顾一切也要飞扑过来紧紧拥抱住他,哪怕是当着温柔的面,他也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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