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中毒

    白愁飞恢复意识的那一瞬,他的头脑还是晕沉沉的,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也判断不出周遭的环境何如,此刻他唯二能够迅速感知到、也能够确定的感觉,一个是那种令他几近窒息的剧烈疼痛已经停止了,另一个则是有人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将无限温暖通过掌心与手指的接触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而这两种感觉于他而言,都是恍若天堂般的存在,令他简直不想睁开眼睛,只想再这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阵,一直睡到地老天荒……

    反正,他已经不疼了,而且他笃定那个人一定会陪在他的身边,不管他睡多久都不会离他而去,不管他何时睁开双眼都一定能看到他,而且那个人绝对不会责备他一句,不管他是如何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突然晕了过去,将他吓到魂飞魄散,他也不会怪他的,只会对他更加心疼顾惜。可是,他毕竟是吓到他了啊,如果让他就这样只顾自己舒服,却不顾守在床边被吓坏了的他,他又于心何忍?

    所以,白愁飞终究还是打消了继续舒服下去的念头,选择了睁开眼睛,果然占据他视线的是守在床边的王小石的脸,脸上那一双又圆又大的眸子依然是那么的引人注目,只是此时那对眸子微微泛着红,原本轮廓清晰的双眼皮显得有些浮肿,不用猜也知道他定然是哭过,而他的这副模样顷刻间便让白愁飞再也躺不住,不顾一切的就要支起身子,纵使他立刻便被王小石双手按住,嘱他快躺好,别乱动,他也恍若不闻,只冲口向他叫道:

    “你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没事啊,你别瞎担心!瞧你这眼睛,都——”

    “大白。”

    王小石到底把白愁飞按回了床上,一面轻唤着他,白愁飞忙又伸出头向四下里张望,发现他们所在的房间已不是照野酒馆的那间“洞房”,而窗外也已大亮,便问王小石这是哪里,王小石便回答他道:

    “这是鸽组为我们安排的住处,照野酒馆不能待了——你晕倒以后我抱着你冲下了楼,喊醒店伙计,问他哪里有郎中,然后便驾着马车带你去了郎中家,把他也从睡梦中搅了起来,给了他一大笔钱,求他千万救救你,后来我又联系上了驻扎在细柳的鸽组成员,在他们的掩护下,把你带来了这里。酒馆和郎中那边鸽组会打点好的,我们的行踪不会暴露,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在这儿住下吧。”

    “哦,是这样……”

    白愁飞随口应着,可他马上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道:

    “你见到鸽组的人了?那你可把那封休书交给他们了?”

    “嗯,交给他们了。”

    王小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白愁飞登时如释重负,笑道:

    “那就好,我也放心啦。”

    “可是,大白,我有一件事,也须你老实回答我,我才能放心得下!”

    王小石面对白愁飞轻松的笑脸,却是半点都笑不出来,反倒双眼又红了几分,看得白愁飞心口一紧,却仍强撑住脸上的笑容,问他什么事,王小石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攥得白愁飞手指关节隐隐作痛,口中强作镇定地问他:

    “你告诉我,在我流亡北方的那段期间,你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你进了刑部大牢之后,到底——”

    “哎呀,不是都说那些已成过去了,不提也罢的嘛,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白愁飞弯起眉眼打着哈哈,可他的美色攻势这一次却是完全失灵,王小石压根不吃他这套,反而双眼更红,逼近了他的脸便提高音量叫道:

    “我带你找的是细柳最好的郎中,他给你把了半天的脉,却也查不出你的病因,可是你疼成那个样子,人又昏迷不醒,岂能毫无问题?最后他终于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赶上今天突然发作了?”

    “你听他胡说呢,我哪有什么隐疾?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了,我若真有什么病,还能瞒得过你?”

    白愁飞仍不放弃地宽慰着王小石,王小石的声音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打颤:

    “没错,我也是这么对那个郎中说的,我说你身体一向很好,无病无灾,那郎中又想了一刻,终于又对我说,如果不是隐疾的话,那他就要怀疑你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了,还问我你昏迷前吃了什么东西,我说我们俩是一起吃的饭、喝的酒,如果酒菜中有毒,我怎么可能幸免?他便说,那就是在这顿饭之前你就已经中毒了,而且既然那毒并没一下就夺了你的性命,就应当是某种慢性毒药,潜伏在你的体内,捱到了这个时候,便发作了——”

    “这都哪跟哪呀,你别胡思乱想——”

    白愁飞徒劳地否认着王小石和那位郎中的一切猜想,尽管随着王小石的讲述,他自己的神色也在发生着明显的改变,而这种改变被王小石统统看在了眼里,整张脸的颜色登时便比白愁飞的还要难看,抓着他双手便叫:

    “在我前往北方之前你绝不可能中毒的,而自从你受伤以来我们又始终是同吃同住,你更不可能在这段期间内中毒,所以问题只能是出在你入狱的那段时间了!你快实话告诉我,他们在牢里对你做了什么?他们究竟有没有给你吃不该吃的东西,你快告诉我啊,大白!”

    王小石已经急得流出了眼泪,白愁飞见他如此,硬是不顾拦阻从床上坐了起来,张开怀抱去安慰他,在他一声焦急过一声的询问中,笑着回答他道:

    “你又不是不知那牢里都给人吃些什么,无非生肉和泥水呗!我承认上次坐牢没有你在身边,我意志不够坚定,又不甘心就这么活活饿死,所以最终还是吃了几口生肉,又腥又臭的,难以下咽,估计就是那个时候中了那烂肉的毒了!不过你放心,我休养几天就没事了嘛——”

    “你还想瞒着我?!”

    王小石的一双大眼几乎要喷出血来,笑脸相对的白愁飞被他死死按住,再也休想回避开他那就快吃人的目光,只能被他连珠炮似的质问:

    “你真当我是傻子?几口烂了的生肉余毒能在你体内潜伏这么久?能让你心口疼成那样?你老实跟我讲,你在牢里除了生肉泥水还吃什么了?你快告诉我呀,倘若不知道毒药的来历,如何对症下药?大白,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苦衷,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啊!你忘了你答应要和我一起活到长命百岁的吗?就算是为了我,你快说实话吧!”

    “实话就是我真的没事呀!小石头,你相信我,别再自己吓唬自己了好吗?”

    双臂险些被王小石捏碎的白愁飞只是隐忍不发,反正此刻手臂上的这点痛简直不算什么,赶快平复王小石的情绪、别让他急坏了身子才是重中之重,一想到这里他浑身上下便有使不完的力气,竟反过来锁住了王小石的臂膀,将他控制在怀中,满怀柔情地道:

    “我真的不打紧的,休息几日就好了——接下来的这几日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地住着,好吧?我保证这几日过去我就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啦,不信你等着看?”

    白愁飞对王小石完全是使出了他平生最耐心、最细致、最温柔的一次哄人,说得自己口干舌燥,几乎精疲力竭,才总算是把王小石给安抚住了,当然他也清楚,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他够温柔耐心,而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确实没再发作,不但体力恢复,精神也大好了,这才是让王小石能够停止怀疑的根本。而接下来的三天他也遵守诺言,每日与王小石形影不离,逗他开心,陪他说话,整日神采奕奕,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捂着心口晕死过去——如此精神百倍红光满面的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会是个病人呢?谁能信啊?

    不过,即便白愁飞看上去一切都好,王小石却也是从没对他放松过半分警惕,比如这三天里他从不许白愁飞做任何运动,普普通通的日常家务也不许,所有饮食必须全经他亲口尝过,确定安全后才允许他动筷。到了晚上更是绝对不沾他的身,哪怕白愁飞一再表示自己不要紧,也许洞房那夜他们确实是激烈了点,导致他没能承受住,才闹到事后晕厥,以后二人注意点分寸也就是了,可王小石坚决不依,非要白愁飞睡床上,他睡地上,而这样一来白愁飞又不同意了,说自己没有王小石在身边就睡不着,王小石这才肯上床去睡,但他又偏要在二人中间放上一碗水,且睡觉时死活不脱衣服,任凭白愁飞怎么诱惑也不肯上当,理由就一个:在没找到白愁飞的病根毒源、没能确定他彻底康复之前,他必须对他负责,再辛苦也得忍着,就是不能碰他,一下也不能碰!

    白愁飞对此无计可施,毕竟他最清楚王小石在这方面能有多自律,如今又是涉及他身体健康的大事,更是绝无商量的余地。而他这具身体又偏偏不争气,就在第三天的晚上,两人刚要坐下来吃饭,他便又一次发作,症状与上一次一模一样,待他苏醒过来,只见王小石正守在他的床边垂泪,手里捏着一张卷卷的小纸条,一看那大小、形状,便知是飞鸽传书,而王小石缓缓将视线投向他的脸,举起那小纸条,主动对他说道:

    “其实,我也隐瞒了你一件事,三天前我从郎中口中听说你可能是中了毒之时,我就已经担心你会不肯对我说实话,因此在你昏迷未醒之际,我除了把那封休书交给鸽组之外,还另外拜托他们将你晕倒的事转告大哥和雷纯,请他们务必告诉我,当初你在刑部大牢究竟遭受了怎样的非人折磨?然后就在刚刚,我终于收到了楼里的飞鸽传书,我想知道的事,他们都写在这上面了……”

    白愁飞闻言脸色大变,可王小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已抖了抖那纸条,红着一双眼,一字一句地道:

    “蚀心丹。”

    白愁飞的身子立时颤抖了一下,王小石死死盯住了他,纵然他眼中的痛苦之色并不弱于白愁飞分毫,纵然那纸条上的内容,以及他即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讲都是比凌迟还要可怕的酷刑,可是为了他所在乎的人,他又不得不问、不得不说、不得不去亲身承受那酷刑,一次又一次!

    “那种用来摧残和折磨战俘的东西,他们强行给你服下,每个时辰一颗,一日也不间断,你在牢里被关了半个月有余,也就是说,他们足足迫你吃了一百八十颗蚀心丹,只多不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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