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洞房花烛

    办喜事……

    夫妻……

    大白他,他的意思,莫非,是想——

    王小石的心跳得已经快把他的胸腔冲出个窟窿来了,望着白愁飞绯红的两颊和那一双带笑的凤眼,他只觉心内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白愁飞倾诉,可真要他开口,他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就只能张着嘴怔怔地盯着白愁飞,听凭他握住了自己的一只手,柔声说道:

    “像你我这样的情况,若想如世间寻常男女一般,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当着满堂亲友的面正儿八经地拜上三拜,怕是不可能了,我知道你不会在意这个的,但,我还是很想,很想和你——”

    面红耳热的王小石依旧激动到说不出话,唯有抓紧了白愁飞的手,将他的心意尽数倾注于这一抓中,心领神会的白愁飞也便不再拘泥于措辞,而是留着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去拿起酒壶将两只杯子斟满,分了一杯给他,便继续与他就着桌上的剩菜对饮。只是他们都一样,宁可放下杯子腾出手来去拿筷子夹几口下酒菜,也不愿放开彼此紧握的那一只手,就这么一直握到了夜幕降临,白愁飞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自己的手,取了火折子来,将那对红烛点燃,王小石则负责撤了桌上的酒菜,和白愁飞一起将红烛在桌角摆好,正打算再度握住对方的手时,却听见窗外传来噼啪之声,仿佛是有火药之类在半空中爆炸开来,可他们却也在一瞬间便断定了此火药绝非那用来制造军火、通敌杀人的火药,它的爆炸只会带给人们吉祥和幸福,以及美的享受,因为此刻那在窗外毕剥作响,隐隐在窗纸上透出道道金色、红色、绿色的绚烂光芒的,正是——

    王小石和白愁飞同时奔向了窗前,一人抓住了半边窗闩,合力将窗子推开,面对着那一束接着一束冲上天际,在夜空中绽放出大朵大朵璀璨绚丽的光团,将这细柳小镇的街景映照得有如白昼——然而今天并非逢年过节之日,这突如其来的烟花,又是为何而放呢?

    当年在京城,得罪了六分半堂的他们含冤入狱,同样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相依为命的二人在牢房里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烟花,正是那如梦如幻的场景为他们增添了坚持到底的信心和勇气,也化作了他们在此后漫长岁月中永不磨灭的温暖回忆。后来他们知道了那烟花是温柔所放,是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可是眼下温柔并不在啊,那么这窗外的烟花,又是谁放出来的呢?

    记忆被触动的二人,不知不觉又将手掌交握,而就在此时,楼下又响起了一阵吹打之声,调子甚是喜气,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穿红着绿的人马护着一顶喜轿,步履轻快地沿着街道,向着那烟花绽放的方向去了,显然那烟花是新郎家所备,是为了迎接这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更是为了给那对即将结为连理的新人送上真挚的祝福。而他们不会知道,就在这同一座镇子上,在同一片夜空之下,还有一对新人,也已到了吉时,即将要行礼了……

    送亲队伍的吹打声已渐渐远去,窗外的烟花依然朵朵盛放,王小石和白愁飞就那样开着窗户,在那五彩流转的光芒辉映下,面对着浩瀚夜空,双双跪拜……

    没有大红喜服,没有主婚人,没有高堂亲友,也没有撒满一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甚至没有人来帮他们喊一下跪拜的顺序,就只有王小石和白愁飞两个人,以那一双红烛为证,对着天地、双方父母与师父下葬的方向,以及彼此,深深地拜了三拜,又同时伸出手去将对方扶起,默默在心里道一声:礼成……

    没有祝福,没有庆贺,没有律法的认可,也没有礼成之后的大宴宾客和闹洞房环节。这一场婚礼,唯有天地,双方父母与师长的魂灵,以及他们两人才知晓。而这一场婚礼,也唯有对他们两人,才有意义……

    窗外,烟花渐息;屋内,烛影摇红。

    王小石与白愁飞四手交握,默契的向对方露出了笑容,而一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二人又都不自觉的有些难为情,床就在眼前,却反而谁也迈不出那第一步去了。偏巧也就在此时,外面起了夜风,从他们开着的窗子灌了进来,桌上的烛火顿时摇摇欲灭,眼看着房间里暗了下来,王小石登时心下一惊:不光因为他听说过婚礼上的龙凤红烛是不能熄灭的,一定要燃上一整夜,否则便不吉利;更因为就在烛火将熄、房间即将陷入黑暗的那一刹,他清楚地感受到白愁飞的两手立时变得冰凉,更感到白愁飞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脚下也踉跄了几步,要不是有他双手拉着,他非得又一次跌倒在地不可!

    “大白!”

    王小石情急之下应变奇快,一把将白愁飞按在凳子上坐好,随即便飞身跃向桌前,一个反身将窗口挡住,又快速掏出火折子,给那两支将熄未熄的红烛续上了火,房间里又明亮了起来,然后他便关上了窗,折回到白愁飞身旁,一面再次握住了他的手,一面轻声问道:“大白,你怎么样?放心,烛火没有灭掉,没事了,啊?”

    白愁飞的双手仍旧凉得怕人,王小石忙将他的手攥得更牢些,还帮他搓了又搓,好容易换来了那皮肤上的一点暖意,白愁飞的脸色也终于在烛光的映照下略见恢复,只是他眼底那种余惧未消的神情,和微微发抖的手指,却仍在刺痛着王小石的心,也让他心头盘桓已久的那个疑问再度浮出了水面,于是他搂住了眼前那惊魂未定的人,轻轻地对他道:

    “你是不是怕黑?之前我们在鸽组驿站小住的那段期间我就发现了,你睡觉前总不愿吹熄烛火,吹熄了之后也会赶快钻进被子里,身上还会发抖;还有上次那场爆炸发生之时,你刚好就站在窗边,以你的身手和反应速度,其实是完全来得及破窗逃生的,但就因为当时房中的蜡烛被风吹灭,陷入一片漆黑,你被吓得跌坐在地,才错失了逃离的良机,今天又是这样……”

    白愁飞靠在王小石的怀中没有说话,王小石嘴上说着,心里却愈发疑惑: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大白是不怕黑的,从前他们一起闯荡江湖那阵又不是没有同塌而眠、同生共死过,可他几时见过白愁飞不敢熄灯睡觉?又是几时见过他被一时黑暗就吓到腿发软了?但一想起这几次白愁飞面对黑暗时那份货真价实的恐惧,他又只剩下心疼,便又柔声安慰道:

    “没关系的,大白,以后你不想熄灯那我们就不熄,大不了到了晚上我们就不开窗户嘛,这都不是问题!你不喜欢黑暗,我们就多多点灯,你说好不好?”

    王小石边说边仔细观察着白愁飞的神色,却见他的目光益发黯淡,晶莹的泪意又开始闪烁在他的眼底,正自着急时,白愁飞却转过头与他对视,似乎是在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摇了摇头,张开口对他说道:

    “我其实,怕的不是黑暗……”

    “那——”

    王小石一听白愁飞居然这么说,内心的疑云便又加重了一层,而白愁飞五指一收将他的手掌牢牢扣住,就像生怕他会拔脚开溜似的,不等他出言劝慰,便红着眼眶颤抖地叫:

    “小石头,算我求你,你千万答应我,你一定不要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活下去!活到一百岁!我知道我们今后的路是不会好走的,什么荆棘坎坷都有可能遇到,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不然的话,我真的——”

    “我答应!我答应!大白,你别——”

    最看不得白愁飞落泪的王小石登时又方寸大乱,对于他的要求满口应承,一切都顺着他来,白愁飞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五官都缩在了一处,像极了一个被深深吓到的孩童,死死地抓住王小石,泪落如雨: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的心中究竟是何等重要……你知不知道,自从遇见了你,我的心里就像点起了一盏灯,只要有灯在我就不会迷路,就可以做个好人……那个时候在牢里,蔡相告诉我你死了,之后那牢房里的灯火就被阴风吹灭,四周那么黑,就只有我一个人,而你也像那盏灯一样,就那么熄灭了,扑的一下,就灭了……”

    “大白,我在,我就在你身边——”

    王小石已将白愁飞囫囵抱在了怀中,再无任何顾忌的用嘴唇去为他拭泪,全不顾他自己也是泪流满面。白愁飞任由他拥抱亲吻,只管颤颤地哭道:

    “所以从那日开始,我就再也不能看到灯火熄灭的场景,因为我害怕,只要一想到你那时候如同灯一样灭掉,把我一个人抛在了无边的黑暗中,让我又变得一无所有,我就好怕,小石头,我好怕啊……”

    “你放心,今后,那盏灯再也不会熄灭了。”

    王小石笃定的声音犹如黑暗中的火镰,只一瞬便驱散了笼罩住白愁飞的愁云惨雾,更为他的内心带来了无限光明,让原本哭泣不止的他立刻平静了下来,任凭那双温厚的手掌轻抚着他的两颊,与他鼻尖相抵,对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我向你保证,大白,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牵着你的手,陪着你走完我们的后半辈子,让你永远都不会再迷路,更不会再孤独,你说好吗?”

    白愁飞幸福的笑容在泪水中悄然绽放,这一次他们二人终于成功吻上了彼此的嘴唇,再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打扰,二人终于可以拥吻着走向那张床,迎接只属于他们俩的,洞房花烛夜……

    王小石从前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洞房花烛之夜应当如何度过,他虽仍是童子之身,但也不致对那些床笫之事一无所知,只是如今事到临头,他却还是难免慌乱,相比之下白愁飞倒是一副经验老到的架势,也不扭扭捏捏的,三下五除二便将全身衣衫尽数脱下,连头上的发饰和辫梢的发带也一并拆掉,将一头长发全部披散下来,就那样将自己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王小石面前,可王小石却是紧张到连腰带都解不开,还越急越出错,最后居然用腰带稀里糊涂把自己缠了起来,逗得白愁飞到底没能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边笑边及时出手,动作轻柔地帮他解了腰带、脱去衣裤,又扶着他一起上床躺下。然后便听王小石顶着一张大红脸,吞吞吐吐地问:

    “嗯,那个……我、我是说,等一会儿——的时候,应该……谁在上面?”

    王小石问完,脸上更觉滚烫,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了,而紧接着他便被白愁飞一把拉到了身上,在那对迷离的狭长凤眼的注视下,听见他发出温柔却极具魅惑的声调,让他根本无从抗拒:

    “你是第一次在上面,我却不是了……可我也想给你我的第一次,那就……由你来吧……”

    ……

    夜色渐浓,星疏月淡。

    那对龙凤喜烛已经燃去了大半,烛火却明亮依旧,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会带给那房中的新人一生一世的吉祥如意、平安幸福……

    力竭的王小石与白愁飞相拥而卧,尽管此刻的他疲乏不堪,却是毫无睡意。要怪只怪白愁飞实在好看得过分,简直就像是被白狐附了体,令他只想使尽浑身解数带着他一同直上九霄,冲破那无尽的夜空,双双坠入银河,忘却所有烦恼,体会人间至乐……

    终于,当他初战告捷理智回归,打算退却之际,他却抱住他不放,还附在他的耳边依恋地道:

    “不要出去,好么?我喜欢你在这里,真的好喜欢……”

    于是,就为了白愁飞这一句话,王小石不惜重整旗鼓,将自己燃烧殆尽,不过看见白愁飞那因为欢愉而完全失控的表情,他便觉得值得。躺了一刻体力渐复,他便坐起身来,对睁开眼睛看他的白愁飞笑着说道:

    “你觉得怎么样?我去打盆温水来,帮你洗一洗吧?”

    “嗯。”

    白愁飞虚虚地应了一声,听上去依然疲惫得很,王小石顿时怜爱之心大起,凑上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而白愁飞即使尚未恢复,却也不忘又提醒他一句:

    “你穿了衣服再去,别着凉了……”

    “好。”

    王小石果断答应,一边也没忘记拿过白愁飞的中衣递到他的手边,嘱咐他也穿上,见白愁飞迟疑了一下,支撑着要从枕上起来穿衣,他忙伸手去扶,想着刚才大白被他折腾得太厉害,这会儿还没缓过来,他便十分过意不去,叫道:

    “要不你躺着吧?我来帮你穿——”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

    白愁飞虚疲地笑笑,一手接过衣服,一手搭着王小石的掌心,借助他的力量坐了起来,王小石见状便也不再坚持,自下了床穿鞋,准备去拿盆打水。可他才刚把脚伸进鞋子里,便听得身后的白愁飞发出一声闷哼,一回头却看见白愁飞单手捂着胸口,牙齿紧咬着下唇,脸上汗珠密布,随后便一头栽倒回了床上,再也动弹不得!

    “大白你怎么了?!”

    大惊之下的王小石纵身扑了过去,可白愁飞的面色已然变得惨白,嘴唇剧烈颤抖着,仿佛是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才终于能让王小石听清了被他含在口中的那几个字:

    “疼……小石头,我疼……”

    白愁飞的手指已全部陷入了他胸口的皮肉之内,而在他说出了那几个字之后,他那只按住胸口的手终于颓然垂落,在王小石的狂呼声中闭上了眼,再没了半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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